碎葉春后院，熔金鍋噴吐的鑊氣猛烈沖擊磚墻，悍然掀翻隔墻！新開的墻豁口處，碎磚散落。

“石娘子！不是俺們不講理！你這鍋氣太沖了！”張屠夫的娘子，叉腰站在豁口處，指著自家灶房被掀翻半邊、沾滿油星的茅草頂，“瞅瞅！俺家灶棚頂都叫你鍋氣掀翻了半邊！晌午炒個菜，滿屋子都是你家菘菜味，俺當家的剁肉都嫌腥氣不香了！這日子還咋過？！”

濃烈油煙的確順著豁口直撲張家灶棚。張家剛晾的衣裳也沾了油星。

鄰坊們探頭探腦。有人點頭附和：“是有點沖…”“昨兒那股焦糊氣還沒散呢…”

石絳姝走出灶間，光腳踩在沾草屑碎磚的泥地上，目光掃過張娘子油漬圍裙和被掀的茅草頂，又看自家后院那口吞吐烈焰的熔金鍋。腳踝處，舊銀護踝在熱浪中傳來一絲涼意。她沉默片刻，轉向秋娘：“取咱新浸的‘凈煙布’來。”

秋娘應聲捧來幾條寬大粗麻布。布匹沉甸，散發淡淡堿澀氣——正是她這幾日用草木灰水浸泡、打算做新圍裙的料子。

“念念，搭把手。”石絳姝招呼。兩人合力，將堿水粗麻布高高懸掛在豁口上方，像幾道簡陋帷幔。麻布垂落，隔在熔金鍋與張家灶棚間。堿水氣息混著煙味彌漫，形成一道屏障。

“這布浸了驅蟲堿水，”石絳姝對張娘子解釋，“多少能吸點油煙氣。近日張家灶下用的柴火，碎葉春包了，算賠禮。”她示意王鐵柱搬來一捆干松枝。

張娘子看著新掛滴堿水的“凈煙布”，又瞅瞅那捆柴火，臉上怒色稍緩：“這…這還差不多。下回注意點！”說罷，扭身回屋，拎走柴火。

風波暫平。鄰坊們見沒熱鬧，漸漸散了。懸掛粗麻布在寒風中輕擺。

寒露驅蟲符

“阿姊，寒露了，該懸芝麻秸了。”曹念念抱著新割芝麻秸稈跑來，小臉被劃紅。

石絳姝點頭。念念手腳麻利扎秸稈。石絳姝取來念念視若珍寶的小陶罐，里面是祆教祭司留的一點銀色粉末（云母混合硫磺）。

“念念，畫個厲害的符，讓蟲子都不敢來！”石絳姝遞過銀粉。

曹念念眼睛一亮，重重點頭。她踮腳，用細指蘸銀粉，在門楣芝麻秸捆上，極其認真勾勒祆教象征光明的“火焰星辰”紋樣——中央火焰，環繞七顆星辰。銀粉在粗糙秸稈閃爍。神情專注虔誠。

鍋影藏殺機

夕陽西下，熔金鍋歇了。灶膛余燼未熄，暗紅光映著鍋底猙獰暗金紋路和烏茲星云補丁。

石絳姝舀井水潑在滾燙鍋沿降溫。“嗤——”白汽升騰，模糊視線。她目光無意掃過鍋底那片幽藍烏茲鋼星云補丁。

幽藍紋路在火光水汽扭曲下，隱約映出一個緊貼隔壁張家院墻豁口陰影的模糊人形輪廓——裹灰頭巾的身影，正迅速縮回墻后！深目高鼻，粟特人特征！

石絳姝心頭一凜！康懷恩探子！借著油煙掩護和墻豁口便利，竟摸到眼皮底下！她不動聲色放下水瓢，光腳踩過泥地，走向墻角堆放雜物。那里靜靜躺著一塊邊緣沾濕泥的琉璃碎片——正是拆墻時舊墻基挖出的半截波斯琉璃瓶殘骸。

胡月清輝初上。碎葉春后院，熔金鍋沉默，新掛凈煙布輕擺，門楣芝麻秸銀粉星辰微閃。鍋底陰影窺探目光與墻基殘破琉璃瓶，如同潛伏暗流。阿羅憾無聲站到豁口陰影處，熔金鍋余燼在他腰間刀鞘烏茲星云投下暖光，與琉璃瓶冷輝沉默對峙。市井煙火平靜下，暗涌不息。那口修補鐵鍋，在余燼微光中，凝視院墻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