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撕裂了幸福小區沉寂的夜空，紅藍光芒在陳默空洞的瞳孔里瘋狂旋轉。她像一件被遺忘的行李，蜷縮在救護車冰冷的角落。醫護人員忙碌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動，卻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氧氣面罩下，母親林芳的臉慘白如紙，只有手腕上被厚厚紗布包裹的地方，洇出的暗紅是唯一的、刺目的色彩。

父親陳建國煩躁地在狹小的空間里踱步，每一次落腳都帶著沉重的戾氣。“晦氣！真他媽晦氣！”他低聲咒罵著，煙味混著汗味從他磨破領口的汗衫里散發出來，熏得陳默胃里翻江倒海。他偶爾瞥向擔架上的林芳，眼神里沒有擔憂，只有赤裸裸的厭棄和一種更深沉的恐懼——那是對麻煩的恐懼，對即將到來的巨額醫療費的恐懼，甚至可能，是對失去一個潛在債務分擔者（如果她死了，錢誰還？）的恐懼。鄰居阿姨匆忙接走了哭鬧不休的陳念安，妹妹那驚恐的哭聲仿佛還黏在陳默的耳膜上，與父親此刻的咒罵形成尖銳的二重奏。

急診室門口，時間被拉得粘稠而漫長。慘白刺眼的白熾燈光將一切陰影都驅趕到角落，卻無法驅散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與血腥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陳默像一尊被抽離了靈魂的石膏像，僵坐在冰冷的藍色塑料椅上。每一次搶救室門開合的聲響，都讓她心臟驟停一秒。

陳建國不停地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但在這死寂的走廊里，每一個字都清晰得殘忍。

“…王哥，真不是時候！家里出了點事…那筆錢…再寬限幾天…”

“…芳芳？還在里面…誰知道搞什么名堂！凈添亂！…錢？我現在哪有錢！跑一晚上才掙幾個子兒…”

“…催命啊！知道了！等這邊完事了再說！”

“錢”、“債”、“催命”…這些字眼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扎進陳默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她看著父親焦躁的側臉，那上面寫滿了對麻煩的厭惡和對自身窘境的憤怒，唯獨找不到一絲對生死未卜妻子的擔憂。一股冰冷的絕望，比急診室的冷氣更甚，徹底淹沒了她。腳背上被手機碎片劃破的地方，細密的刺痛感傳來，卻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校服口袋。一個冰冷的、帶著不規則裂紋的硬物硌著她的指尖。是那部被父親砸碎的舊手機。在救護車的混亂中，她不知何時將它悄悄撿了回來。此刻，這冰冷的觸感，竟成了唯一能抓住的、屬于她自己的“東西”。它像一個沉默的、破碎的見證者，記錄著今晚的暴行和這個家庭徹底崩壞的瞬間。一個模糊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閃過：它…還能亮起來嗎？里面…會不會還留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