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雁那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如同滾油潑入冷水,瞬間炸翻了整個彩棚區(q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帶著驚愕、茫然,隨即被眼前景象驚得倒吸冷氣!
沈落雁癱坐在地,花容失色,涕淚橫流,精心梳就的飛仙髻早已散亂,赤金步搖歪斜地掛著。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左手腕,指縫間,赫然可見兩個細小的、卻正迅速滲出黑血的牙印!而那牙印周圍,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發(fā)黑!
在她腳邊不遠處的草叢里,一條不足尺長、通體覆蓋著細密金綠色鱗片的小蛇,正昂著三角形的腦袋,冰冷的豎瞳死死盯著獵物,猩紅的蛇信快速吞吐,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嘶嘶”聲!那詭異的金綠鱗光在陽光下閃爍,妖異而致命!
“蛇!是蛇!”
“落雁小姐被蛇咬了!”
“那蛇……那蛇顏色不對!有毒!劇毒!”
驚呼聲、尖叫聲瞬間響成一片!女眷們嚇得花容失色,紛紛后退,場面一片混亂!
柳姨娘臉上的雍容假笑在看清那條金鱗蛇的瞬間徹底碎裂!她如同被雷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瞳孔因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而驟然收縮!那條蛇……那條她費盡心機、不惜動用隱秘關(guān)系弄來,本應(yīng)咬在沈清辭身上的金鱗蛇!怎么會……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怎么會咬了她的落雁?!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眼睜睜看著女兒手腕迅速腫脹烏黑,聽著女兒那撕心裂肺、充滿恐懼的哭嚎,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雁兒!我的雁兒!”柳姨娘終于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哭喊,狀若瘋癲地撲了過去,一把將疼得渾身抽搐的沈落雁抱在懷里,眼淚瞬間涌出,卻不知是心疼還是驚懼。“太醫(yī)!快傳太醫(yī)!救救我女兒!快啊!”
她慌亂地用手帕去捂沈落雁手腕的傷口,試圖阻止毒血蔓延,動作卻因巨大的恐懼而顫抖不止。那條一擊得手的金鱗蛇,似乎被周圍的混亂驚擾,細長的身軀一扭,閃電般竄入旁邊的草叢深處,瞬間消失不見。
變故發(fā)生得太快!從沈落雁尖叫到金鱗蛇消失,不過短短數(shù)息!
彩棚區(qū)徹底亂了套。貴婦貴女們驚慌失措,侍衛(wèi)們聞聲沖過來維持秩序,卻一時也束手無策。演武場上的騎射比試也被這邊的巨大騷動打斷,鼓聲驟停,人群紛紛側(cè)目。
沈清辭站在離沈落雁幾步之遙的地方,臉色蒼白,一手捂著腰間那個被撕裂的驅(qū)蛇香囊,清冽的藥粉氣息還在空氣中彌漫。她看著柳姨娘母女抱在一起哭嚎的狼狽模樣,看著沈落雁手腕上那迅速惡化的傷口,眼底深處一片冰冷,沒有絲毫同情,只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意和冰冷刺骨的嘲諷。
天理昭彰,報應(yīng)不爽!柳氏,沈落雁,這精心為別人準備的毒蛇,滋味可還好受?
“怎么回事?!”一個威嚴而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靖王趙衡分開混亂的人群,大步走了過來。他顯然是剛被驚動,臉上還帶著一絲被打斷雅興的不悅。然而,當他看清地上柳姨娘懷中沈落雁的慘狀,尤其是她手腕上那兩個觸目驚心的毒蛇牙印和迅速蔓延的青黑時,眉頭緊緊皺起,桃花眼中掠過一絲凝重。
“殿下!殿下救命啊!”柳姨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抱著沈落雁就朝著趙衡的方向哭喊,“有歹毒的毒蛇!咬了我的雁兒!殿下快救救她!”她哭得肝腸寸斷,眼神卻下意識地、帶著怨毒和恐懼,飛快地瞟了沈清辭一眼。
趙衡的目光順著柳姨娘那隱晦的一瞥,也落在了沈清辭身上。他看到她捂著腰間的香囊,臉色蒼白,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又看到她腳邊不遠處那個摔開的、小巧玲瓏的赤金鏤空香球,里面散落出一些深褐色的、帶著奇異腥甜香氣的粉末。那香氣極淡,卻頑強地混雜在驅(qū)蛇藥粉的濃烈氣味中。
“清辭,你沒事吧?”趙衡上前一步,語氣帶著關(guān)切,眼神卻銳利地掃過那個赤金香球,“方才發(fā)生了什么?落雁怎會被蛇咬?”
沈清辭心中冷笑,面上卻帶著恰到好處的驚魂未定和一絲委屈,聲音微顫:“回殿下,臣女……臣女方才腳下不穩(wěn),不慎撞到了三妹妹。三妹妹手中的香球便脫手飛了出去……然后……那蛇……就從草叢里竄出來……”她欲言又止,目光也落在那摔開的香球和散落的粉末上,帶著困惑和后怕,“臣女也不知為何會有蛇……更不知三妹妹這香球里……是什么香料,氣味如此……奇特?”
她的話,看似只是陳述“意外”,卻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那個摔開的赤金香球和里面詭異的粉末!尤其是那句“奇特”,更是充滿了暗示!
趙衡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他盯著那散落的深褐色粉末和殘留的奇異腥甜香氣。他雖非精通毒物,但身為皇子,見識廣博,這香氣絕非尋常閨閣所用香料!倒像是……某些旁門左道用來吸引蛇蟲的東西!
柳姨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抱著哭嚎不止的沈落雁,尖聲叫道:“你胡說!分明是你!是你故意撞倒雁兒!是你引來那毒蛇!是你想害我的雁兒!你的香囊!你的香囊里定有古怪!定是你帶了毒蛇進來!”她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矛頭直指沈清辭,眼神怨毒得幾乎要噴出火來!
“姨娘!”沈清辭猛地抬頭,眼中瞬間盈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委屈的淚水,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污蔑的悲憤,“姨娘怎能如此血口噴人!那蛇從何而來,清辭如何知曉?清辭的香囊,里面裝的是祖母所賜、太醫(yī)院配制的驅(qū)蛇避蟲草藥!方才破開,氣味眾人皆可聞到!清辭若有歹心,何故自己佩戴驅(qū)蛇之物?倒是三妹妹這香球里的東西……”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地上散落的深褐色粉末,聲音帶著泣音,“氣味如此怪異,引蛇出沒!還請殿下明察!為臣女做主!也……也救救三妹妹!”她將“引蛇”二字咬得極重,淚珠恰到好處地滾落,將一個無辜被污蔑、又顧念姐妹情誼的柔弱嫡女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趙衡看著沈清辭梨花帶雨、委屈悲憤的模樣,再看看柳姨娘那狀若瘋癲、口不擇言的指控,又瞥了一眼地上那詭異的香粉,心中天平瞬間傾斜!柳姨娘的指控毫無證據(jù),甚至漏洞百出!反倒是沈落雁那香球里的東西,嫌疑重重!
“夠了!”趙衡沉聲喝道,帶著皇子的威壓,“是非曲直,自有公斷!當務(wù)之急是救人!”他轉(zhuǎn)頭對侍衛(wèi)厲聲道:“太醫(yī)呢?!死哪里去了!”
就在這時,一道玄色身影分開人群,如淵渟岳峙般出現(xiàn)在混亂中心。正是七皇子蕭燼嚴!
他的到來,帶著一股無形的冰寒威壓,瞬間讓嘈雜的現(xiàn)場安靜了幾分。他的目光首先掃過地上哭嚎的沈落雁和她手腕上觸目驚心的傷口,隨即落在那個摔開的赤金香球和散落的粉末上,最后,定格在沈清辭蒼白帶淚卻倔強挺直脊背的臉上。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在沈清辭臉上停留了一瞬,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光芒,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隨即,他看向沈落雁的手腕,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
“殿下!”柳姨娘看到蕭燼嚴,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哭喊道,“求七殿下救救小女!是鐵線青!是劇毒啊!”她故意將蛇毒往最厲害的“鐵線青”上引,既是夸大以博取重視,也是想轉(zhuǎn)移眾人對那香粉的注意。
蕭燼嚴沒有理會柳姨娘的哭嚎,他大步走到沈落雁身邊,蹲下身。動作干脆利落,帶著軍旅之人的果決。他只看了一眼傷口和腫脹發(fā)黑的皮肉,便冷聲道:“不是鐵線青。是金鱗蝰,南疆異種,毒性陰損,傷處潰爛難愈,毀人容貌。”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冰冷地陳述著殘酷的事實。
毀人容貌!
這四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沈落雁心上!她本就因劇痛和恐懼瀕臨崩潰,聞言更是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尖叫:“不——!我的臉!我的手!我不要!姨娘救我!救我啊!”她瘋狂地掙扎起來。
柳姨娘也是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金鱗蝰!這正是她弄來的蛇!她本是要毀了沈清辭的臉!怎么會……
“按住她!”蕭燼嚴對旁邊一個侍衛(wèi)喝道,語氣不容置疑。侍衛(wèi)連忙上前,死死按住沈落雁亂動的身體。
蕭燼嚴出手如電!他并指如刀,在沈落雁手腕傷口上方寸許處狠狠一按!一股暗勁透入,暫時阻斷了部分血脈流通,延緩毒血上行速度。隨即,他竟毫不猶豫地伸手,“嗤啦”一聲,直接撕下了沈落雁一截染血的華麗宮裝袖管!
這粗暴直接的動作,看得周圍女眷又是一陣驚呼。
蕭燼嚴對周圍的反應(yīng)視若無睹,他一手死死按住沈落雁的手臂,另一手不知何時已從懷中摸出一個扁平的烏木小盒。盒蓋彈開,里面是半盒凝固如脂、散發(fā)著濃烈辛辣藥味的黑色藥膏。他用手指挖了一大塊,毫不憐香惜玉地、狠狠糊在了沈落雁的傷口上!
“啊——!”那藥膏顯然刺激極大,沈落雁疼得渾身劇烈抽搐,翻著白眼,幾乎要暈死過去。
“雁兒!”柳姨娘心疼得如同刀絞,想要撲上去,卻被蕭燼嚴一個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
“不想她死,就閉嘴。”蕭燼嚴的聲音冷得像冰渣。他動作不停,又從藥盒旁抽出一把極其鋒利的、只有寸許長的薄刃小刀!那刀鋒閃爍著森冷寒光,一看便是飲過血的利器!
在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庵校挔a嚴手起刀落!刀鋒精準地劃過沈落雁手腕傷口周圍那圈已經(jīng)發(fā)黑壞死的皮肉!
“噗!”
黑血混著腐肉被剜出!動作快、狠、準!沒有絲毫猶豫!如同在戰(zhàn)場上處理傷兵!
沈落雁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徹底暈死過去。
柳姨娘也嚇得癱軟在地,面無人色。
蕭燼嚴將剜出的腐肉隨手丟棄,再次挖了一大塊黑色藥膏,厚厚地敷在鮮血淋漓的新鮮傷口上,用撕下的布條緊緊包扎。做完這一切,他才站起身,將沾滿黑血的小刀在侍衛(wèi)遞上的布巾上隨意擦拭了幾下,收了起來。整個過程,冷靜、利落、甚至帶著一種殘酷的漠然,與他冷硬的外表如出一轍。
“毒已剜去大半,藥可暫時壓制余毒蔓延,延緩潰爛。”蕭燼嚴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剛才處理的不是一條鮮活的手臂,而是一件破損的兵器,“但金鱗蝰之毒陰損刁鉆,需特制蛇血清方能根除。速送她回京,尋太醫(yī)院擅長此道的張院判,或有一線生機保她手臂不廢。”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柳姨娘慘白的臉,又若有似無地掠過沈清辭,最終落在地上那個摔開的香球和散落的粉末上,語氣森寒,意有所指:
“蛇毒易解,人心難測。這引蛇的‘千里香’……倒是比那金鱗蝰,更毒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