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聲剛過，承乾殿內依舊燈火通明。

沈清辭跪坐在偏殿的矮幾前，指尖捏著一枚黑玉棋子，久久未能落下。棋盤上黑白交錯，局勢膠著，一如眼下朝堂暗流。窗外雨聲漸急，豆大的雨點砸在琉璃瓦上，如同催命的鼓點。

“小姐，該用藥了。“錦書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

沈清辭恍若未聞，目光仍死死盯著棋盤。自從三日前蕭燼嚴率玄甲軍離京，她便將這副棋局擺在殿中，日夜推演。每一步落子，都是對朝堂局勢的預判；每一處殺招，都是對趙衡陰謀的反制。

“放著吧。“她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錦書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家小姐蒼白如紙的臉色。自從那夜祠堂驚變后，小姐幾乎不眠不休，整個人瘦了一圈，眼下泛著濃重的青黑。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像是燃著一團永不熄滅的鬼火。

“小姐，您這樣熬下去，身子會垮的......“

“垮？“沈清辭輕笑一聲，指尖的黑子“啪“地落在天元位置，“比起前世被毒酒穿腸的滋味，這點疲憊算什么？“

錦書聽得一頭霧水，卻見小姐突然站起身，月白色的裙裾掃過棋盤，帶起一陣微風。

“更衣，我要去慈寧宮。“

“這個時辰？“錦書驚呼，“宮門都快下鑰了！“

沈清辭已經走到妝臺前，取出那方紫檀木匣：“正是要趁宮門下鑰前去。太后娘娘這兩日心口疼的舊疾又犯了，我作為準靖王妃，前去侍疾合情合理。“

錦書不敢多言，連忙去準備。她沒看見，沈清辭打開木匣時，眼底閃過的那絲冰冷鋒芒。匣中靜靜躺著一支精致的金鑲玉步搖——正是前世沈落雁用來栽贓她“私通外敵“的那支！

慈寧宮的燈火比往日暗淡許多。沈清辭跟在引路宮女身后，敏銳地察覺到宮中的異樣。往來宮人神色惶惶，侍衛也比平日多了一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沈小姐來了？“太后身邊的老嬤嬤迎出來，臉上堆著笑，眼神卻閃爍不定，“真是不巧，太后娘娘剛服了藥睡下......“

沈清辭福了福身：“那我便在偏殿等候。娘娘醒來若問起，就說清辭帶了安神的香囊來。“

老嬤嬤還想阻攔，內殿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沈清辭眸光一閃，不等通傳便快步走進去，老嬤嬤攔之不及。

內殿藥香濃郁，太后半倚在鳳榻上，臉色灰敗。看到沈清辭進來，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你這丫頭......怎么這時候來了？“

沈清辭跪下行禮，抬頭時眼中已噙著淚光：“聽聞娘娘鳳體違和，清辭夜不能寐，特來侍奉。“

太后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半晌才嘆了口氣：“起來吧。難為你有這份孝心。“說著又咳嗽起來，帕子上赫然沾著一點猩紅！

沈清辭心頭一震。前世太后就是在這場“心口疼“后突然薨逝，緊接著便是北境大敗、鎮國公府被抄的連環慘劇！時間竟比她預計的還要緊迫！

“娘娘！“她撲到榻前，趁機將袖中早準備好的紙條塞入太后手中，聲音壓得極低，“有人要謀害您和太子！今夜子時，無論聽到什么動靜，千萬別出寢殿！“

太后瞳孔驟縮，正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娘娘！不好了！“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沖進來，“靖王殿下帶著禁軍闖宮，說......說是奉旨捉拿謀逆欽犯！“

沈清辭心頭劇跳——來了！趙衡果然提前動手了！

太后猛地坐起身，手中死死攥著那張紙條：“反了天了！皇帝呢？“

“陛下......陛下在養心殿昏迷不醒！太醫說是中毒！“

殿外隱約傳來兵甲碰撞聲和慘叫聲。沈清辭知道，趙衡這是要借“清君側“之名血洗宮闈，為他的奪位之路掃清障礙！

“娘娘快躺下！“她迅速從發間拔下那支金鑲玉步搖，按下機關，步搖頂端的花苞竟然打開，露出里面藏著的一粒朱紅色藥丸，“這是解毒丹，能暫緩毒性。您含在舌下，無論發生什么都別出聲！“

太后驚疑不定地看著她：“你......“

“沒時間解釋了！“沈清辭將藥丸塞進太后手中，轉身對老嬤嬤道，“嬤嬤快去把太子殿下帶到密室藏好！記住，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別出來！“

老嬤嬤看向太后，見主子微微點頭，立刻匆匆離去。

沈清辭又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掛在太后床頭：“這里面是安神的藥材，也能掩蓋藥味。娘娘保重，清辭......要去會一會靖王殿下了。“

她最后看了太后一眼，轉身大步走向殿門。身后傳來太后虛弱的聲音：“丫頭......小心。“

雨越下越大。沈清辭站在慈寧宮檐下，看著遠處火把如龍，禁軍的鐵甲在雨中泛著冰冷的光。她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那枚黑玉棋子，緊緊攥在手心。

棋子冰涼，卻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燒。

趙衡，這一局，該我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