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祺的調查結果比方渝預想的來得更快。
第三天深夜，當方渝還在辦公室里核對賬目時，韋祺的電話打了進來。
“渝渝，你的直覺是對的。“韋祺的聲音里帶著凝重，“我找了幾個財務專家朋友幫忙分析，發現了很多問題。最嚴重的是，過去三年里，有將近兩億的資金通過各種名目流向了幾家空殼公司。“
方渝握著電話的手微微發緊：“能查到具體是誰在操作嗎？“
“線索都指向一個人——周國良。“韋祺頓了頓，“他利用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和人脈，構建了一個相當完善的利益輸送網絡。表面上是正常的業務往來，實際上大部分錢都進了他和他幾個親信的口袋。“
方渝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周國良，父親最信任的老搭檔之一，竟然在背后做著這種事。
“證據充分嗎？“她冷靜地問道。
“非常充分。我這邊整理了完整的證據鏈，包括資金流向、虛假合同、內部人員的證詞等等。只要你點頭，隨時可以報警。“
“先別急。“方渝快速思考著，“周國良在公司經營多年，根深蒂固。如果貿然行動，他可能會狗急跳墻。我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
掛斷電話后，方渝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陣眩暈。懷孕帶來的身體反應讓她時常感到疲憊，但她知道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她必須在周國良察覺之前，將他連根拔起。
接下來的一周，方渝表面上依然忙于處理公司的日常事務，暗地里卻在精心布置一張大網。
她先是以審計的名義，要求財務部門提供過去三年所有的賬目明細。周國良對此并不在意，畢竟他的手段足夠隱蔽，普通的審計很難發現問題。
但他不知道的是，方渝早已掌握了關鍵證據。她要做的，是讓周國良自己露出馬腳。
“周叔，“在一次董事會后，方渝故意留下周國良，“最近有幾個大項目需要資金周轉，你看能不能從備用金里先調用一部分？“
周國良眼睛一亮：“當然可以。需要多少？“
“大概五千萬。“方渝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老規矩，走你們之前常用的那個渠道就行。“
這句話讓周國良心中一跳。什么叫“老規矩“？什么叫“常用的渠道“？方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看著方渝平靜的表情，他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好，我這就去安排。“他勉強笑道。
方渝點點頭：“辛苦周叔了。對了，這次的資金流向，麻煩詳細記錄一下，我需要向董事會匯報。“
周國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三天后，周國良果然動手了。
他通過老渠道轉移了五千萬資金，但這一次，每一個環節都在方渝的監控之下。銀行流水、轉賬記錄、接收賬戶，所有的證據都被完整地保存下來。
更重要的是，方渝通過這次“釣魚“，順藤摸瓜找到了周國良的整個貪腐網絡。除了他之外，還有財務總監陳明、采購部經理劉志強等多人涉案。
證據確鑿后，方渝沒有猶豫，直接報了警。
那天下午，當警察走進渝豐集團大樓時，整個公司都震驚了。
周國良被帶走時，臉色慘白，但眼中卻閃爍著怨毒的光芒。經過方渝身邊時，他壓低聲音說：“小丫頭，你以為這樣就贏了？你父親在天之靈會原諒你這樣對待他的老兄弟嗎？“
方渝冷冷地看著他：“我父親最恨的就是背叛。周叔，您拿著他給的高薪，享受著他給的信任，卻在背后掏空他一手創建的公司。您覺得，他會原諒誰？“
周國良啞口無言，被警察帶走了。
隨后的幾天里，陸續又有幾名涉案人員被捕。這場內部清洗來得突然而徹底，震撼了整個渝豐集團。
周國良被捕的消息很快在商界傳開。
秦楓第一時間打來了電話：“聽說你把周國良送進去了？“
“嗯。“方渝的聲音很平靜。
“做得不錯。“秦楓頓了頓，“需要我這邊提供什么幫助嗎？“
“不用，事情已經處理完了。“
秦楓沉默了幾秒：“方渝，你最近的手段越來越狠了。這不像之前的你。“
方渝苦笑了一下：“人總是會變的。“
掛斷電話后，她摸了摸依然平坦的小腹。是啊，她變了。從知道懷孕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必須變得更強硬、更果斷。
因為她不再是一個人在戰斗了。
周國良落網后，渝豐集團的內部環境得到了徹底凈化。那些原本蠢蠢欲動的人都安分了下來，再也不敢在背后搞小動作。
在新的董事會上，方渝宣布了一系列改革措施：
“從今天起，公司將建立更加完善的內部審計制度。所有超過一百萬的資金流動都必須經過三重審核。“
“財務部門將進行重組，引入第三方審計機構進行定期檢查。“
“建立舉報獎勵機制，鼓勵員工監督違規行為。“
這些措施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畢竟，周國良的貪腐不僅損害了公司利益，也影響了所有人的飯碗。
會后，新任財務總監找到方渝：“方總，清理了這些蛀蟲后，我們的資金狀況比預想的要好很多。如果運作得當，明年就能扭虧為盈。“
方渝點點頭，心中卻沒有太多喜悅。
她贏得了這場戰斗，但戰爭還遠未結束。
處理完一天的工作后，方渝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她癱坐在沙發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這段時間以來，她像一個戰士一樣不停地戰斗：對抗董事會的老狐貍、清理公司的蛀蟲、應對各種危機……但與此同時，她還要承受著懷孕帶來的身體不適，以及對顧希聲的愧疚。
手機又響了，是顧希聲的消息。
但這一次，她沒有勇氣去看。
她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那個在波士頓快樂生活的女孩已經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為了生存不得不變得冷酷的女人。
她閉上眼睛，任由疲憊將自己吞噬。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戰斗。
而她，只能繼續向前。
周國良被捕后的第三天，方渝收到了更壞的消息。
“方總，“新任財務總監的臉色很難看，“我們追查了周國良的資金流向，大部分錢已經被轉移到了海外賬戶。通過開曼群島、瑞士等地的復雜操作，想要追回……“
“追不回來了，是嗎？“方渝平靜地接過話。
財務總監痛苦地點了點頭：“能凍結的國內資產只有不到三千萬。其他的……法律程序可能要走幾年，而且希望渺茫。“
方渝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以為抓住了周國良就能挽回損失，沒想到這個老狐貍早就做好了后路。
“還有更壞的消息，“財務總監繼續說道，“沒有了周國良的運作，幾個重要的合作方都提出了解約。違約金加起來……“
“多少？“
“八千萬。“
方渝閉上了眼睛。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接下來的一周，壞消息接踵而至。
供應商開始催討欠款，銀行貸款到期無法償還，員工工資都快發不出來了。周國良倒下后，他原本用各種手段維系的脆弱平衡徹底崩塌。
那些原本還在觀望的債權人，現在都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撲了上來。
“方總，法院的傳票。“助理戰戰兢兢地遞過來一疊文件。
方渝翻開一看，都是各種追討欠款的起訴書。
她苦笑了一下。父親用二十年心血建立的商業帝國，就這樣在她手里分崩離析了。
方渝試圖做最后的努力。她約見了幾個潛在的投資人，希望能夠獲得資金支持。
但所有人都搖頭。
“方小姐，渝豐現在就是個無底洞。“
“你父親在的時候，我們還有信心。但現在……“
“抱歉，我們不能拿股東的錢去冒險。“
一個接一個的拒絕，讓方渝徹底絕望了。
深夜，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看著墻上父親的照片。照片里的方志遠意氣風發，眼神堅定，那是公司剛上市時拍的。
“對不起，爸。“她輕聲說道，“我沒能守住你的心血。“
就在方渝最絕望的時候，秦楓出現了。
“聽說你在找買家？“他開門見山。
方渝抬起頭，眼中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銳氣：“你想收購渝豐？“
“不是我，是秦氏。“秦楓在她對面坐下，“開個價吧。“
方渝苦笑：“現在的渝豐還值什么錢？負債十幾個億，資產大部分都被抵押了。“
“品牌還在，渠道還在，一些核心技術也還在。“秦楓平靜地分析著，“對秦氏來說，這些都有價值。“
“你們出多少？“
“扣除債務后，凈收購價三億。“
這個數字讓方渝沉默了。父親最輝煌的時候，渝豐的市值超過五十億。而現在，只值三億。
“成交。“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這兩個字。
簽約那天，來了很多人。
有些是公司的老員工，眼中滿含淚水。有些是董事會成員，表情復雜。還有媒體記者，忙著記錄這個曾經輝煌的家族企業的落幕。
方渝穿著一身黑色套裝，看起來像是在參加葬禮。
當她在轉讓協議上簽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手微微顫抖著。這不僅僅是一份商業合同，更像是在父親的墓碑上刻下了最后的句號。
“方小姐，“秦楓在簽約后低聲說道，“如果你愿意，可以繼續在秦氏工作。“
方渝搖了搖頭：“不了，謝謝。“
她需要徹底離開這一切，重新開始。
賣掉公司后，方渝用所得的錢償還了父親的個人擔保債務，給老員工發放了遣散費，處理了各種法律糾紛。
最后，她手里只剩下不到五千萬。
這些錢對普通人來說是巨款，但對曾經的方家千金來說，不過是個零頭。
她賣掉了方家大宅，搬進了一套普通的公寓。收拾父親遺物時，她特別小心地保存了那支鋼筆，還有父親創業初期的一些老照片。
離開渝豐大樓的那天，下著小雨。
方渝站在大樓前，抬頭看著那個熟悉的logo。很快，它就會被換成秦氏的標志。
二十年的家族基業，就這樣畫上了句號。
她摸了摸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對肚子里的孩子說：“寶寶，媽媽沒能給你留下什么家業。但媽媽會努力，給你一個平凡但幸福的生活。“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司機小張還在等她：“方小姐，去哪里？“
“回家吧。“她輕聲說道。
車子緩緩駛離，渝豐大樓在后視鏡里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在雨幕中。
晚上，方渝坐在新公寓的窗前，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
手機里還有顧希聲的未讀消息，但她已經沒有勇氣去看了。那個世界離她太遠了，遠到像是上輩子的事。
她打開電腦，開始搜索一些小型投資項目。雖然失去了家族企業，但她還有知識，有經驗，有一筆啟動資金。
更重要的是，她有了一個必須為之努力的理由——肚子里的孩子。
“爸，“她看著窗外的夜空，輕聲說道，“雖然我沒能守住你的公司，但我會守住你的精神。白手起家，從頭再來，不正是你教我的嗎？“
夜深了，這座城市依然繁華。
而方渝知道，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她將開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沒有渝豐集團董事長的頭銜，沒有方家千金的光環，只是一個即將成為單身母親的普通女人。
但這一次，她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