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初春的清晨,陽光從云層間輕柔地漏下來,溫暖地灑在南城市的林蔭小道上。櫻花含苞欲放,空氣中彌漫著春天特有的清香味道。幼兒園門口聚集著接送孩子的家長們,有的匆匆忙忙準備上班,有的悠閑地和其他家長聊著天。
“言言,記得下午四點半媽媽來接你哦。”
方渝蹲下身,耐心地替兒子整理著制服外套的拉鏈。她的動作很輕柔,就像怕弄疼了這個小小的人兒。然后她又輕輕把他的書包往上提了提,確保背帶不會勒到孩子的肩膀。
男孩站得筆直,顯然是被教育得很好的孩子。他有一張雪白精致的小臉,五官秀氣得像瓷娃娃,特別是那雙眼睛,清澈明亮,眉眼的形狀漂亮得過分。任何人看到這個孩子,都會忍不住夸贊他的美貌。
而只有方渝知道,這張臉像極了一個人——那個她曾經深愛過,卻被迫放棄的男人。
每次看到兒子,她都會想起顧希聲。那雙眼睛的形狀,那種溫和的氣質,甚至連小小的倔強表情,都和顧希聲如出一轍。有時候她會恍惚,仿佛看到了顧希聲小時候的樣子。
方渝萬分慶幸當初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把孩子生了下來,而不是聽信秦楓的建議去做手術。現在她知道真相了——這是她和顧希聲的孩子!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把方渝帶回到三年前那個改變一切的下午。
那是孩子三歲生日后不久,秦越——秦楓同父異母的弟弟——突然找到了她。
那天下午,她正在公司開會,助理匆匆進來說有個叫秦越的人堅持要見她,說有關于她兒子身世的重要信息。
方渝當時心中一緊,但還是冷靜地讓助理把人帶到了會議室。
秦越比三年前成熟了一些,但眼中依然帶著那種令人不舒服的嘲諷神色。他坐在會議桌對面,翹著腿,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方小姐,或者我應該叫你方總?聽說這幾年你在公司發展得不錯。“他開口就是諷刺的語調。
“有話直說,我很忙。“方渝沒有興趣和他寒暄。
“好,那我就直說了。“秦越掏出手機,打開了一個錄音文件,“你想不想知道你兒子的真正父親是誰?”
方渝的心跳加速,但表面上依然保持著冷靜:“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那個好哥哥從一開始就在騙你。“秦越的笑容變得更加惡毒,“他根本就沒有碰過你。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不喜歡女人。”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瞬間擊碎了方渝心中的某種平衡。
“你在胡說什么?”
“胡說?“秦越冷笑,“我有證據。這是他和他對象的通話錄音,就是你們’那一夜’之后錄的。不過我最近才拿到,你聽聽,看看你的好秦總是怎么說的。”
他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里傳來秦楓熟悉的聲音:”…她真的以為我們發生了什么,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那些老董事現在相信我不是…”
方渝感到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她面前崩塌。
“現在你明白了吧?“秦越得意地說
方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滾出去!立刻滾出去!”
那天晚上,方渝直接沖到了秦家的別墅。
她按著門鈴不放,直到秦楓親自出來開門。看到她憤怒的表情,秦楓心下便有些不安。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方渝冷冷地說。
秦楓讓她進了客廳,給她倒了一杯茶,但方渝碰都沒碰。
“你弟弟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方渝開門見山,“現在我想從你嘴里聽到真話。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秦楓沉默了很久,最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不起,方渝。那天晚上…確實什么也沒有發生,是我故意…讓你誤會。”
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從秦楓嘴里親口聽到這句話,方渝還是感到了巨大的沖擊。
“那你為什么要讓我以為…“她幾乎咬碎了后槽牙。
“因為我需要證明自己不是...“秦楓的聲音很疲憊,“你知道傳統家族對這種事情的態度。如果我父親知道,我就會失去繼承權。”
“所以你就設計了那個局?”
“那個局不是我設計的,是你董事會那些老家伙安排的”,秦楓解釋道,“我當時確實可以阻止,但我只是選擇了將計就計。”
“那些痕跡呢?我身上那些...留下的痕跡?“方渝追問道。
秦楓苦笑了一下:“那真的和我沒關系。你那天晚上喝得太多,進房間的時候走路搖搖晃晃,撞到了茶幾的尖角上。你不記得了,但客廳的茶幾確實被你撞歪了,地上還有一些碎掉的裝飾品。”
“所有的證據都是你故意制造的假象?”
“是的。弄亂的床單,幫你換掉的衣服…這些都是為了讓你相信我們發生了...“秦楓低下頭,“我以為你心里其實是明白的,以為你想利用這件事來訛我,或者你根本就沒打算要這個孩子。”
“你知道孩子不是你的,卻眼睜睜看著我一個人承受一切?“方渝的聲音在顫抖。
秦楓的聲音越來越小,“對不起,方渝。我知道這很混蛋,但我當時真的沒有別的選擇。”
聽到真相的那一刻,方渝的內心五味雜陳。
憤怒、委屈、羞辱…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壓抑太久的希望。
如果言言不是秦楓的孩子,那他就是…顧希聲的孩子!
她想立刻打電話給顧希聲,想告訴他這個驚人的消息,想讓他知道他有一個這么可愛的兒子。她想象著他們一家三口團聚的場景,想象著言言叫顧希聲”爸爸”時的表情。
但理智告訴她,事情不會那么簡單。
她沖出秦家,開車到了市中心的公園。坐在孩子們常玩的秋千上,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是的,現在她知道了真相。但四年過去了,顧希聲還是當年那個等她回去的男孩嗎?
她克制住立刻聯系他的沖動,而是找到了當年在波士頓的師兄李博,很委婉地打聽顧希聲的近況。
李博師兄顯然對她的詢問有些意外,畢竟她當年離開得那么突然,這些年也從未主動聯系過任何人。
“希聲啊…他現在過得很好。“李博在電話里說,“博士畢業后去了硅谷,在一家大公司工作了幾年,現在創業了,公司發展得不錯。”
“他…結婚了嗎?“方渝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李博說:“這個…我不太確定他們是不是正式結婚了,但他好像是女朋友。似乎是他們實驗室的師妹,人還不錯。”
聽到這里,方渝的心沉了下去。
“能給我看看照片嗎?“她聽到自己說道。
“這個…好吧,我幫你問問吧。顧希聲微信好像沒有更新過,但是那女生的朋友圈里有這張照片。”
很快,手機上收到了一張照片。
那是在瑞士雪山腳下的一家度假酒店門前,顧希聲站在一位笑容燦爛的女孩旁邊。女孩很年輕,很漂亮,看起來充滿活力。她依偎在顧希聲身邊,兩人都笑得很開心,很自然。
照片下面的朋友圈文案寫著:“科研之余,也別忘了熱愛生活。”
那一刻,方渝仿佛被人潑了一盆冰水。
她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看著那個曾經屬于她的男人和另一個女人親密地站在一起,看著他眼中的快樂和滿足。
那種快樂,曾經也屬于她。
但現在,那些都成了過去式。
她苦笑了一下。是啊,當初是她一聲不吭地離開,是她單方面切斷了所有聯系,是她把他從自己的人生里抹掉。現在她有什么資格回去打擾他的生活?有什么資格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說”我們有個孩子”?
她不是那么不識趣的人。
如果他現在過得很好,如果他找到了新的愛情,那她就不應該去破壞這一切。
她把手機收起來,回到家里。言言正在客廳里玩積木,聽到開門聲立刻跑過來抱住她的腿。
“媽媽,你回來了!”
她彎下腰,把孩子抱起來,輕輕親了親他的額頭。
“沒關系,寶貝。媽媽不后悔生下你。“她輕聲說道,“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們,媽媽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回憶戛然而止,孩子的聲音把方渝拉回了現實。
“媽媽,那我可以先玩滑滑梯再去畫畫嗎?“言言仰著小臉問道,眼睛里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可以呀,但是不許搶其他小朋友的玩具。“她溫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還記得昨天媽媽教你的’好小朋友守則’嗎?”
“記得!“男孩認真地背起小書包,聲音軟糯而堅定,“第一條,不可以和小朋友打架。第二條,見到老師和小朋友要說早上好。第三條,要把飯吃完,不能剩飯!”
“真乖。“她笑了,眼里滿是溫柔的光芒。
這是她這六年來最大的成就——把這個孩子教育得這么好。言言聰明、懂事、有禮貌,雖然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但性格陽光開朗,沒有任何心理問題。
她目送著兒子跑進幼兒園,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彩色的操場上,才緩緩收回目光,轉身快步往地鐵站走。
這是她每天清晨固定的一段時光,六年來風雨無阻,從未改變過。
清晨送孩子上學的這段時間,是她一天中最清醒、也最平靜的時刻。在這個時候,她的身份很簡單——她是一個單親媽媽,是家中唯一的支柱,是言言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清楚地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她必須更加努力地工作,意味著她不能有絲毫的松懈,意味著她要獨自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但她從來不抱怨,也從來不后悔。
因為每當她看到言言健康快樂的笑臉,她就覺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