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言言醒來后異常興奮：“媽媽，昨天的運動會太好玩了！下次我們還參加好不好？“

“當然好。“方渝給他準備早餐，“不過下次媽媽要提前練習跑步，爭取拿第一名。“

“媽媽最棒了！“言言開心地拍手。

吃早餐的時候，言言突然問：“媽媽，昨天小明的爸爸好高啊，比媽媽還要高很多。“

方渝的手頓了一下：“是嗎？“

“嗯！“言言點頭，“老師說我以后也會長很高的，對嗎？“

“當然，言言以后一定會長成大高個。“

“那我爸爸是不是也很高？“言言天真地問。

這個問題讓方渝差點被牛奶嗆到。她咳嗽了幾聲，緩過來后溫柔地說：“言言怎么突然問這個？“

“因為老師說，孩子都會像爸爸媽媽。“言言歪著頭，“媽媽很漂亮，所以我也好看。那爸爸呢？“

方渝深吸一口氣，摸了摸兒子的頭：“爸爸...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工作，等言言長大了，媽媽再告訴你好不好？“

“好吧。“言言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乖巧地點頭。

看著兒子純真的眼神，方渝心如刀絞。她知道，隨著言言慢慢長大，這樣的問題會越來越多。而她，總有一天要面對真相。

但不是現在，至少不是現在。

接下來的一周，方渝全身心投入到RoboField的項目中。

作為主要對接人，她需要協調各方資源，安排盡職調查，準備投資條款。這些工作本身就很繁重，再加上要面對顧希聲，更是對她的巨大考驗。

但她做得很好，好到讓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

“方經理的效率真高。“RoboField的CFO忍不住贊嘆，“這份財務分析報告做得太專業了。“

會議室里，方渝正在做項目匯報。她站在投影儀前，一頁頁地講解PPT，語速不快不慢，邏輯清晰。

“基于以上分析，我們建議首輪投資2.5億，占股15%。同時，我們要求董事會席位一個，財務監督權，以及后續融資的優先認購權。“

“條件有些苛刻。“技術總監皺眉。

“這是行業標準。“方渝不卑不亢，“當然，具體條款可以商量。但我要提醒各位，恒裕的資源不僅僅是資金，還包括產業鏈整合能力。這對RoboField的發展至關重要。“

她說得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

顧希聲看著侃侃而談的她，恍惚間想起了多年前。那時她在做課程presentation時也是這樣，自信、專業、閃閃發光。

只是現在的她，眼中少了當年的熱情，多了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

會議結束后，其他人陸續離開。方渝收拾東西準備走，顧希聲叫住了她。

“方渝，可以聊幾句嗎？“

“如果是公事，請說。“她頭也不抬。

顧希聲猶豫了一下，“這周末公司組織團建，你要一起來嗎？“

“團建？“方渝皺眉，“這個不在合同范圍內吧？“

“不是正式的商務活動，只是想促進雙方團隊的了解。“顧希聲解釋，“地點在近郊的度假村，周六去周日回。“

方渝想都沒想就拒絕：“不了，我周末有事。“

“是要陪孩子嗎？“顧希聲問完就后悔了。

果然，方渝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對不起，我...“

“不必了。“方渝拿起包，“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顧希聲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明明想要接近她，卻總是說錯話。

周五晚上，方渝剛到家就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方小姐，我是秦楓。“

聽到這個名字，方渝愣了一下：“秦總？有什么事嗎？“

“我在你家樓下，方便見一面嗎？“

方渝心中警鈴大作。秦楓怎么會知道她的地址？他來做什么？

但她還是下了樓。

秦楓的車停在小區門口，他靠在車門上，依然是那副優雅從容的樣子。

“秦總深夜到訪，有何貴干？“方渝保持著距離。

“聽說顧希聲回國了。“秦楓開門見山，“還指名要你負責他的項目。“

“這是工作安排。“

“只是工作？“秦楓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方渝，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不要自尋煩惱。“

方渝皺眉：“秦總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秦楓走近一步，“你現在的生活來之不易。那個孩子也需要一個安穩的成長環境。如果顧希聲知道了什么...“

“你在威脅我？“方渝冷笑。

“不是威脅，是提醒。“秦楓的語氣很平靜，“別忘了，當年那個夜晚，整個商界都以為我們...如果真相曝光，對誰都沒有好處。“

方渝握緊了拳頭：“秦楓，當年是你設的局，現在還想用這個來拿捏我？“

“我承認當年做得不對。“秦楓竟然道歉了，“但事已至此，我們都該向前看。顧希聲如果知道你有個孩子，而這個孩子被認為是我的，他會怎么想？“

這話像一把刀插進方渝的心里。是啊，在所有人眼中，言言都是她和秦楓的孩子。即使她說出真相，又有誰會相信？

“我知道了。“她聲音很輕，“秦總還有別的事嗎？“

秦楓看了她一會兒：“保重。“

說完，他上車離開了。

方渝站在夜風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周六早上，方渝被言言搖醒。

“媽媽，起床啦！今天不是說好要去動物園嗎？“

方渝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時鐘，才七點。但看到兒子興奮的樣子，她還是打起精神起床了。

“好好好，媽媽這就起來。“

母子倆吃過早餐，就出發去動物園了。言言第一次去動物園，興奮得一路都在嘰嘰喳喳。

“媽媽，我們能看到大老虎嗎？“

“當然能。“

“那獅子呢？還有長頸鹿！“

“都能看到。“方渝溫柔地回應著。

動物園里人很多，方渝緊緊牽著言言的手，生怕他走丟。

在猴山前，言言看得入神，不停地模仿猴子的動作，逗得周圍的人都笑了。

“你兒子真可愛。“一位阿姨贊道，“長得真好看，像個小明星。“

“謝謝。“方渝禮貌地回應。

“孩子爸爸肯定也很帥吧？“阿姨繼續說，“這眉眼，一看就是遺傳了好基因。“

方渝只能尷尬地笑笑，岔開話題。

中午在動物園餐廳吃飯時，言言突然指著不遠處：“媽媽，那個叔叔一直在看我們。“

方渝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是顧希聲。

他站在餐廳門口，顯然也看到了她們。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媽媽？“言言晃了晃她的手。

“沒事。“方渝回過神，“快吃飯，下午還要看海豚表演呢。“

她低下頭，假裝專心吃飯，但能感覺到那道視線一直停留在她們身上。

顧希聲站在那里，震驚得說不出話。

他本來是陪客戶的孩子來動物園，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方渝。更沒想到，會這樣近距離地看到那個孩子。

那孩子...

那雙眼睛，那個鼻子，那個下巴的弧度...

怎么會這么像他？

不，一定是他的錯覺。那孩子是方渝和秦楓的，怎么可能像他？

但是...

“顧總？顧總？“客戶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

“抱歉，我有點事，先失陪了。“

他快步走出餐廳，在外面的長椅上坐下，努力平復著劇烈的心跳。

剛才那個孩子叫方渝媽媽，那就確實是她的兒子。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會有那種奇怪的感覺？

下午的海豚表演館里，言言興奮地拍著手。

“媽媽，海豚好聰明啊！“

“是啊，它們是很聰明的動物。“方渝心不在焉地回應。

自從在餐廳看到顧希聲，她就一直心神不寧。他為什么會在這里？他看到言言了嗎？他會不會發現什么？

“女士，可以幫我們拍張照嗎？“旁邊一對夫婦請求道。

“當然。“方渝接過相機。

就在她幫別人拍照時，言言不知什么時候跑到了前排。等她發現時，言言正站在護欄邊，踮著腳尖想看得更清楚些。

“言言！“她急忙跑過去。

就在這時，言言腳下一滑，眼看要摔倒。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手穩穩地接住了他。

“小心。“

是顧希聲。

言言抬起頭，好奇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叔叔：“謝謝叔叔。“

那一刻，顧希聲看著近在咫尺的小臉，心跳幾乎停止。

這孩子的眼睛...這分明就是他的眼睛！

“言言！“方渝沖過來，一把抱起兒子，“你怎么亂跑？“

“對不起媽媽。“言言低下頭。

“謝謝。“方渝勉強對顧希聲說了句，然后快速轉身要走。

“等等。“顧希聲叫住她。

方渝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這孩子...“

“與你無關。“方渝打斷他，抱著言言快步離開。

顧希聲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的背影，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那個孩子...如果他沒看錯，那孩子最多四五歲。而方渝離開是六年前...

時間，對得上。

而那張臉，那雙眼睛...

不，不可能。如果孩子是他的，方渝為什么要隱瞞？為什么要說是秦楓的？

可是如果不是，為什么會這么像？

離開海豚館后，方渝帶著言言匆匆離開了動物園。

在出租車上，言言還在興奮地說著今天看到的動物，完全沒有注意到媽媽的異常。

方渝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剛才那個瞬間，當顧希聲抱住言言時，她幾乎以為一切都要暴露了。

還好，還好言言沒有多說什么。還好，她反應夠快。

但她知道，顧希聲已經起疑了。從他看言言的眼神就能看出來。

怎么辦？要不要搬家？要不要辭職？要不要...

“媽媽，你怎么了？“言言關心地問，“是不是累了？“

看著兒子純真的眼神，方渝強打起精神：“沒事，媽媽只是有點累。“

“那我們回家休息吧。“言言貼心地說，“媽媽工作很辛苦，要好好休息。“

“好。“方渝抱緊兒子。

不管發生什么，她都要保護好這個孩子。這是她的責任，也是她的全部。

另一邊，顧希聲坐在車里，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剛才的畫面。

那個孩子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表情，都像極了他小時候的照片。

他拿出手機，翻出自己童年的照片。對比之下，相似度高得驚人。

“思凡，幫我查一件事。“他撥通電話。

“什么事？“

“查一下方渝的孩子，出生日期，醫院記錄，所有能查到的信息。“

“你要做什么？“陸思凡察覺到他語氣的異常。

“我懷疑...“顧希聲深吸一口氣，“我懷疑那個孩子可能是我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確定？“

“不確定，所以需要查。“顧希聲的聲音很沉，“還有，查查當年方渝離開后的所有行蹤。“

掛斷電話后，顧希聲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

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他的...

如果方渝隱瞞了這么大的事...

如果這六年來，他的孩子就在這個城市，而他卻一無所知...

他不敢再想下去。

暴風雨前的寧靜

周一早上，方渝照常來到公司。

表面上一切如常，但她心里清楚，平靜只是暫時的。顧希聲不是傻子，他一定會調查的。而一旦他開始調查，很多事情就瞞不住了。

“方經理，RoboField那邊發來了新的文件。“助理遞過來一份資料。

方渝接過來，發現是一份補充協議。她快速瀏覽了一遍，都是些常規條款，但最后一條讓她愣住了。

“投資方有權要求被投資方核心團隊提供詳細的個人背景資料，包括但不限于教育經歷、工作經歷、家庭狀況等。“

這一條明顯是新加的，而且針對性很強。

方渝知道，這是顧希聲在試探。

她該怎么辦？拒絕這個條款？那樣會顯得她心里有鬼。接受？那就等于把自己的底牌都交出去。

“方經理？“助理見她半天沒反應，小聲提醒。

“我知道了。“方渝合上文件，“告訴他們，這個條款需要法務部門審核，暫時不能回復。“

她需要時間，需要想清楚接下來該怎么做。

下午，她接到了幼兒園老師的電話。

“方女士，言言今天在學校畫了一幅畫，說是要送給爸爸的。“

方渝心頭一緊：“他說什么了嗎？“

“他說爸爸在很遠的地方工作，他想畫一幅畫，等爸爸回來的時候送給他。“老師的聲音很溫柔，“孩子的心思很單純，您看...“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方渝的聲音有些哽咽。

掛斷電話后，她靠在椅背上，感到深深的無力。

言言開始懂事了，開始渴望父愛了。而她，還能瞞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