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十五分,方渝準時走進位于市中心CBD的恒裕投資大廈。
她穿著一套干練的灰藍色西裝,剪裁得體,凸顯出她優雅的身材曲線。及肩的黑發被挽成松卷,看起來既專業又不失女性的柔美。腳上穿著一雙細跟高跟鞋,走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利落的聲音。
方渝不是那種一眼就能抓住所有人注意力的美女,但她身上有一種很強的氣場——冷靜、自持、專業,而且永遠能夠鎮得住場面。這種氣質是她這些年在金融行業摸爬滾打練就的,也是她作為單親媽媽必須具備的品質。
“早安,方經理。“實習生小夏趕緊迎上來,把手里剛買的熱咖啡遞給她,順便壓低聲音匯報工作,“剛剛市場組的王總來找過您,說昨天那個新能源項目的對接有新進展了,希望今天能和您開個簡短的會議。”
“收到,我十點半有空檔,幫我約他。“方渝接過咖啡,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說道。
“好的。還有,HR部門的林總監想和您確認一下下個月的培訓安排。”
“讓她把詳細計劃發到我郵箱,我看過后給她回復。”
方渝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這是一間不大但很舒適的房間。墻上掛著她和言言的合照,桌上放著幾盆綠植,書架上整齊地擺放著各種專業書籍和行業報告。
她坐下來,一邊打開電腦查看早會資料,一邊在心里快速規劃今天的時間安排。作為恒裕投資科技組的高級經理,她負責的是科技類企業的投資評估和項目管理,工作強度很大,但收入也相當可觀,足以支撐她和言言的優質生活。
最近科技組手頭正忙著兩個醫療AI方向的融資案例,節奏很緊,各種報告和會議一個接著一個,根本閑不下來。但方渝喜歡這種充實的感覺,工作的忙碌能夠讓她暫時忘記生活中的其他煩惱。
“方經理。“同組的同事王璟敲了敲門,探頭進來,“今晚你能臨時幫忙處理一下和RoboField的商務接待嗎?”
“RoboField?“方渝停下敲鍵盤的動作,抬頭看向他。
“就是那個海外的機器人公司,創始人據說是M大的PhD,在硅谷工作了幾年后回國創業,現在發展得挺不錯的。“王璟解釋道,“本來是我們三組負責的,但他們今天臨時被調去處理另一個緊急項目,所以商務接待只能讓我們組臨時頂上了。”
方渝看了一眼自己的日程安排,有些為難:“我對這個案子之前沒有深入了解過…”
“沒關系的,就是普通的商務晚餐而已,不會涉及具體的技術細節,主要是招待一下創始人和他們的市場總監。“王璟趕緊說道,“相關資料我都已經整理好了,會發到你的郵箱。”
方渝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吧,我看看資料。”
她其實不太愿意接這種臨時的應酬工作,特別是晚上的飯局,因為這意味著她回家的時間會很晚,可能趕不上給言言講睡前故事。但她也明白,在這個競爭激烈的行業里,有時候”不配合”比”能力不足”更容易讓人被邊緣化。
尤其是她這樣一個帶孩子的單身女性主管,在這種金字塔結構的金融公司里,更需要步步小心,不能給別人留下”不夠dedicated”的印象。
中午休息時間,方渝在辦公室里快速瀏覽王璟發來的資料。
RoboField是一家專注于機器人系統解決方案的公司,總部設在硅谷,最近在國內設立了分支機構,正在尋求新一輪的融資。核心技術團隊來自M大和S大,在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領域有很深的技術積累。
當她看到創始人的名字時,手指突然停住了。
顧希聲。
這個名字讓她的心跳瞬間加速。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確實是顧希聲三個字。
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腦海里那串熟悉的音節輕輕觸動了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喚醒了那些被她小心翼翼封存起來的記憶。但她強迫自己不要多想,這年頭重名的情況太常見了,不能因為一個名字就胡思亂想。
而且,即使真的是他,那又怎樣呢?
她早就把那段過往完全斬斷了,不回頭,也不再關心他后來的生活如何。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和誰在一起,都與她無關。
但如果真的是他…
她搖了搖頭,合上文件夾,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下午的會議上。不管今晚見到的是不是那個顧希聲,她都要保持專業,把這次商務接待順利完成。
傍晚六點,位于濱江一帶的私宴餐廳開始燈火通明。
這里是南城市最高檔的商務餐廳之一,經常有重要的商業會談在這里舉行。餐廳的裝修典雅低調,包廂內的設施完善,很適合進行正式的商務交流。
恒裕投資的三人小組提前到達,方渝作為主接待人員,親自檢查了包廂的布置和酒水安排。她穿著一套深色的職業套裝裙,頭發扎成整齊的低馬尾,只化了淡妝,看起來更像是一位專業的項目主管,而不是來陪酒的公關人員。
飯局的規模不大,氣氛也不會太過緊張,但也不能完全放松。這種商務接待需要把握好分寸,既要表現出足夠的誠意和專業度,又不能顯得過于殷勤。
“RoboField的團隊到了。“助理小心翼翼地說道。
方渝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朝包廂門口走去。她在心里告訴自己要保持冷靜,不管見到的是誰,都要表現得禮貌而專業。
她站在門口,禮貌卻不失距離感地伸出手:“歡迎來到恒裕投資。”
包廂的門緩緩打開,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高大修長的身材,穿著一套深灰色的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手臂上。他的樣子比記憶中更加成熟穩重,五官也更加深刻立體,但那雙眼睛依然是她熟悉的溫和模樣。
六年的時光在這一瞬間仿佛完全消失了,她感到自己回到了波士頓的那個雪夜,回到了他溫暖的懷抱里。
“你好,我是RoboField的創始人,顧希聲。“他聲音平靜地開口,臉上帶著禮貌的商務微笑。
那一刻,方渝感到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六年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塌陷坍縮,所有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想起了他們初次相遇時的青澀,想起了那些在圖書館一起度過的夜晚,想起了他為她下的每一碗面條,想起了他們最后一次擁抱時的溫度。
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曾經深深愛過的人,就是言言的父親,就是她這六年來無數次在夢中思念的人。
但此刻,他站在她面前,眼神平靜如水,仿佛他們只是兩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
仿佛他們從未相愛過。
仿佛她從未離開過他。
仿佛那些美好的回憶都只是她一個人的幻覺。
她知道,那六年的分離是真實的——
當她刪掉他的聯系方式時,他在異國他鄉一無所知,可能還在等她的消息;
當她懷著他們的孩子躲進人群中隱姓埋名時,他可能連一絲風聲都未曾察覺;
當她獨自承受生產的痛苦時,他可能正和別的女人享受著甜蜜的愛情。
她用盡了全部的意志力,把那個她深愛過的顧希聲從自己的生命里完全抽離出去。
可現在,命運像是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又把他推回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完全凝固了,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但職業訓練讓她在下一秒迅速恢復了鎮定,臉上重新浮現出專業而疏離的微笑。
她握住了他伸出的手,感受到那熟悉的溫度和觸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
“你好,恒裕投資,方渝。很高興見到您。”
她的聲音沒有顫抖,表情也很自然,就像一個訓練有素的職業女性在進行正常的商務接待。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這表面的平靜之下,她的內心正經歷著怎樣的波瀾。
六年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放下了,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心如止水地面對任何情況。
但現在她發現,有些人,有些感情,是永遠無法真正忘記的。
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不管生活發生多大的變化,那些深深烙印在心底的痕跡,永遠都不會消失。
而此刻,面對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這頓飯局。
她不知道,這是命運的眷顧,還是命運的殘酷玩笑。
顧希聲禮貌地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清晰溫和:“久仰。”
他神情鎮定,語調平穩,不緊不慢,如同面對一個陌生的商業伙伴,沒有絲毫過多的情緒波動。他的眼神沉靜,落在方渝身上時,并未表現出任何認出舊人的痕跡,那雙曾在無數深夜輕柔望著她的眼,如今仿佛覆上了一層無色的冰。
方渝也微笑應對,彎唇的幅度恰到好處,既不過分熱絡,也不顯冷淡,仿佛真的是初次與這位創業新貴見面。她的聲音干凈柔和,吐字一如既往清晰有力,職業而得體。
但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在這平靜如水的應酬表象下,情緒早已在內心深處翻涌成滔天巨浪。那是六年未見的情感回潮,是曾經深愛又被撕裂的疼痛記憶,埋藏太久,如今在這局飯局的桌面之下悄然泛濫。
飯局氣氛并不熱烈,盡管場面看似禮貌周全。
顧希聲始終話不多,對方渝帶來的計劃匯報和提案,只是簡短地回應:“嗯。”、“再說。”“不急。”他的語氣不冷不熱,不帶任何評價,像是有意控制著情緒,又像是刻意劃清界限。
對其他人他尚且還會禮貌幾句,配合地回應些寒暄,偶爾還能配合地笑一笑。但唯獨對方渝,他始終冷淡如冰,眼神沉沉,態度中透著一種近乎拒人千里的距離感。
他沒有刻意刁難,沒有做出任何過分的舉動,但那種疏離而克制的態度,就像一堵透明卻堅不可摧的墻,把她隔絕在外,也讓她一度難堪。
飯桌上有同事起哄,語氣半玩笑半鼓動:“方經理代表公司,來敬顧總一杯啊!”
方渝抬起頭,眼神清淡,微微一笑,未多言,舉起酒杯,落落大方地站起身。她對顧希聲微微一鞠躬:“顧總,感謝您今晚賞光,敬您。”
顧希聲沒有阻止。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動作干脆利落,不帶絲毫猶豫。她舉杯時,手腕細白,眼神平穩,像是千錘百煉的職場老將,不見當年的柔軟與羞怯。
緊接著,是第二杯、第三杯。她從不拒絕,來者不拒,喝得面色如常,語氣不亂。
他記得她不勝酒力。太記得了。
記得她以前只要喝上一杯,臉頰就會迅速泛紅,眼角也會微微顫抖,像只警覺的小鹿,心跳藏不住。她會拉著他的袖子,低聲抱怨:“不行了,再喝我就暈了……”語氣嬌軟,像云一樣拂過他心頭。
可今晚,她一杯接著一杯喝下去,動作穩重,神情冷靜。沒有咳嗽,沒有躲閃,沒有一絲遲疑。
她變了。
顧希聲望著她,眼神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他忽然有些恍惚,那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方渝。
她的臉,還是那張臉,五官輪廓分毫未改,但她的氣質,她的眼神,甚至她的呼吸節奏,都不再屬于那個會在圖書館門口等他下課的小姑娘了。
她在用一種近乎絕對的冷靜,把自己與曾經的記憶隔絕開來。
他心中有些發悶,像有什么東西堵在胸口。他不舍得傷她,可他終究還是狠了那么一點點心。
因為她當年,走得太干脆,太徹底。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連一封道別的郵件都吝嗇于寫給他。
她就那樣突然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像從未存在過一樣,留下他一個人面對那場撕心裂肺的荒蕪。
他不舍得報復她。可他還是狠了那么一點點心。
因為她當年走得太突然,一聲不吭地消失,一封郵件告別都沒有。留下他獨自面對自己心里那場突如其來的荒蕪。
就在方渝刪除他聯系方式的第二天清晨六點,顧希聲照例和方渝說早安,卻沒想到收到的是紅色的感嘆號,顯示對方已拒收消息。顧希聲一下子從朦朧睡意中驚醒,才發現方渝是真的拉黑他了。顧希聲又給方渝國內手機號打電話,都顯示正忙無法接通。顧希聲趕忙打電話給好友陸思沉,讓陸思沉去聯系方渝。陸思沉摸不著頭腦,只好翻出方渝的微信,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沒想到方渝也把他給刪了。這時陸思沉才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顧希聲又把方渝的電話號碼給他,讓他給方渝打電話。
嘟…嘟…嘟…
“喂,請問哪位?”傳來方渝溫柔的聲音
“我是陸思沉,你怎么…”把我們都刪了?
后半句話還未說出口,方渝聽到陸思沉這個名字,就把電話掛了,也順便拉黑了。陸思沉在打過去的時候,就永遠變成了忙音。
后面這幾天里,顧希聲借過好幾個人的手機號碼給方渝打電話,直到電話里傳出“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顧希聲終于明白方渝是打定主意要離開他了。可是他不明白,那到底是為什么。如果是她父親公司的事情太難扛,他想說他愿意,只是需要一些時間,等他畢業…他還有兩年就畢業了。
后來方渝一直沒去學校,顧希聲去找了方渝的師兄,得到的回應卻是“方渝已經退學了。”
顧希聲買了很多酒,他躺在他和方渝的房間里,一瓶又一瓶地喝,好幾天不出門。還是陸思沉過來揪住他,讓他振作起來。
“方渝不回來,你就不會回國去找方渝?你這樣子給tm誰看!”
彼時渝豐集團還沒有四分五裂,顧希聲跑到方渝公司想去找方渝問個明白。前臺讓顧希聲預約登記,顧希聲不敢讓方渝知道是自己來了,他知道方渝在躲著他,在躲著和他相關的一切。
在公司樓下等候的時候,卻聽到有人在聊八卦,“大小姐可真是豁得出去,就這一晚上就懷上秦家的孩子,這下子公司肯定是不愁資金了,我們也暫時不用想著跳槽咯”
“可不是?董事長方志遠這會兒躺在醫院呢,這就靠大小姐一個人撐著了,那些高層一個個又是不好惹的樣子”
顧希聲聽到這里,心頭一跳,方志遠…這是方渝父親的名字,大小姐…就是方渝?懷孕是什么意思?方渝懷孕了?是秦家的孩子?
顧希聲表面不動聲色,內心無比苦澀,卻還是想見方渝一面。
顧希聲走向前臺,想了一個主意,去外面買了一杯咖啡,推說自己是來送餐的。
就在這時,還沒等顧希聲說話,一位穿著月子中心制服的配送員提著保溫袋走來。
“你好,我是尚和月子中心的,給方渝女士送營養餐。”
前臺一愣,“請稍等,我幫你聯系助理。”
配送員打開手上的單子念著,“今天是第十六天,按照定制餐單,早中晚各一份,今天中午是蟲草燉烏雞、核桃糯米飯、青菜牛肝湯……全都是孕婦定制的。”
顧希聲站在旁邊,突然說不出口自己也是來送餐的。
他幾乎是本能地轉過頭去,目光定定地看著那一袋寫著“孕期營養調理”的保溫箱。
前臺打完電話,指了指電梯:“直接送到23樓,方總的辦公室。”
一時間,顧希聲腦中一片空白。
他腦海里浮現出那個夜晚方渝突然失聯,所有賬號一夜之間拉黑他,那些碎裂得毫無預兆的過往像一把刀鈍鈍割著他的心。
原來是因為懷孕。
原來是和秦楓。
原來……他們早就成了。
他突然笑了,笑得那么輕,像是用了最后的力氣。
他站起身,整理了風衣,什么也沒說,轉身離開。
這次,他真的不想再追問了。
他發了無數條信息,打了無數個電話。方渝拉黑了他的號碼,他就借朋友的,方渝拉黑了他的郵箱,他就新注冊一個。可是所有的電話,所有的信息,所有的郵件,全部石沉大海。如果不是拉黑也是一種回應,他甚至會擔心方渝是不是出事了。
那天他才知道,原來方渝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還懷孕了,是別人的孩子。顧希聲不知道在美國的那三年算什么,難道方渝只是想在異國他鄉有人陪伴嗎?
顧希聲不知道答案,方渝沒有解答過。而他也不愿意去探究,他怕得到一個害怕的答案。
晚上十點半,飯局終于結束。
方渝帶的兩個年輕同事也喝得臉頰通紅,她招了車,將車讓給了他們兩人。她自己拎著手包站在馬路邊,風拂起她耳邊的碎發,整個人疲倦而沉默。
顧希聲坐在車里,透過車窗看到了她。
她獨自站在寒風中,眼神迷離,臉色發白,像極了當年那個在校園圖書館角落蜷縮看書的女孩。
他本不想下車。他也覺得沒必要說話。
可鬼使神差地,他還是讓司機在前面停車,自己走了過來。
“這么晚了還要應酬,辛苦嗎?“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轉過身,看到顧希聲站在幾步之外。
“工作需要。“她淡淡回應。
“哦?“他冷笑一聲,“我還以為嫁入豪門的方小姐不需要這么辛苦。“
方渝皺眉:“你在說什么?“
“裝什么裝?“他的語氣里帶著壓抑的怒意,“當年你不是為了秦家的投資,和秦楓...現在怎么,又出來拋頭露面了?“
原來他誤會了。方渝苦笑,但她沒有解釋的欲望。誤會就誤會吧,總比讓他知道真相要好。
“這是我的生活,與你無關。“她轉身要走。
“方渝。“他叫住她,聲音里有一絲她聽不懂的情緒,“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挺好的。你呢?“
“我?“他自嘲地笑了,“你覺得呢?“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最終還是方渝先開口:“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她的拒絕干脆而決絕。
她不能讓他送,不能讓他知道她住在哪里,更不能讓他發現言言的存在。那個孩子的眼睛太像他了,只要見一面就會暴露一切。
出租車來了,她快步上車,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車子駛離的瞬間,她從后視鏡里看到他還站在原地,身影在路燈下顯得格外孤獨。
回到家時已經快十一點了。保姆阿姨正在客廳等她。
“言言睡了嗎?“方渝輕聲問。
“睡了,不過一直在等你回來講故事,我哄了好久才睡著。“
方渝心里一陣愧疚。她悄悄推開兒子的房門,借著夜燈的微光看著熟睡的小臉。
言言睡得很安詳,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輕輕坐在床邊,伸手撫摸著兒子柔軟的頭發。
這張臉,這雙眼睛,簡直就是顧希聲的翻版。每次看到兒子,她都會想起那個男人。
“寶貝,對不起,媽媽今天回來晚了。“她俯身在兒子額頭上輕輕一吻。
言言似乎感覺到了,在睡夢中咕噥了一聲:“媽媽...“
她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走出兒子的房間,她靠在墻上,努力平復著情緒。今晚的重逢打亂了她所有的平靜。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可以面對任何情況,但當真正見到他時,她才發現自己還是那么脆弱。
她走到陽臺上,看著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
顧希聲現在在哪里?他是一個人嗎?他真的以為她嫁給了秦楓嗎?
也好,就讓他這么想吧。這樣他就不會追問更多,不會發現言言的存在,不會知道那個夜晚的真相。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剝奪了他作為父親的權利。但她沒有勇氣告訴他真相,更沒有勇氣面對可能的后果。
如果他知道言言是他的孩子,他會怎么做?會要求撫養權嗎?會恨她隱瞞了這么多年嗎?他肯定會恨自己的吧,畢竟當年是她不告而別,是她主動切斷了所有聯系,無論顧希聲怎么找她,她都不曾回應過。顧希聲從前就說過會恨她,但也說過求她理一理他,也來過信息說如果方渝能回信,他什么都愿意做。可是那時候,她一個字都沒回復過。
而且他現在可能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新的生活。她不想,也不能去破壞這一切。
“希聲...“她輕聲呢喃著這個名字,淚水模糊了視線。
這是她六年來第一次允許自己這樣脆弱。明天太陽升起時,她又要變回那個堅強的單親媽媽,那個干練的職場女性。
但今夜,就讓她為這個意外的重逢,為這段無疾而終的愛情,最后哭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