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剛灑在草原上，雪清瀾就已經蹲在小溪邊，用力搓洗著一堆臟衣服。冰冷的溪水讓她的手指通紅發僵，但她咬牙堅持著。這是她向巴圖夫人主動請纓的工作——為狩獵歸來的戰士們清洗被血和汗水浸透的衣物。

“雪姑娘，這些也麻煩你了。“一個身材健碩的草原婦女放下又一筐臟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男人們這次狩獵收獲不少，衣服也糟蹋得厲害?！?/p>

雪清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微笑道：“沒關系，蘇合大嫂。洗得干凈些，穿著也舒服?！?/p>

蘇合大嫂蹲下來，示范如何用木棒捶打衣物更省力：“你這樣搓太費勁了，看我的。“她拿起一件皮襖，放在平整的石頭上，用木棒有節奏地敲打，污漬很快被震出來。

“原來如此！“雪清瀾學著做，果然輕松不少。她想起在雪府時，這些粗活都是下人們做的，她連看都沒看過一眼。如今親自動手，才知其中艱辛。

“你們中原女人手就是巧?！疤K合大嫂看著她縫補的一件皮袍，“這針腳細密整齊，比我們強多了。“

雪清瀾低頭繼續縫補，心里泛起一絲暖意。自從那次冰河救人后，部落里對她友善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雖然仍有像二夫人那樣的敵視目光，但大多數普通族人開始接受這個勤勞的中原女子。

“雪姐姐！“小卓力克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帶著幾個孩子跑過來，手里舉著一把野花，“給你！“

雪清瀾接過這束沾著露水的野花，五顏六色雖然雜亂卻充滿生機?！罢嫫?，謝謝你們?！八龔目诖锾统鰩讐K糖——這是她用最后一點私藏茶葉跟商隊換的，“來，一人一塊。“

孩子們歡呼著分食糖果，最小的女孩甚至大膽地抱了雪清瀾一下。這一幕被路過的幾個婦女看到，她們交換了一個眼神，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洗好衣服后，雪清瀾幫蘇合大嫂一起將衣物晾在長繩上。春風拂過，帶著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洗凈的衣物像彩旗般飄揚，為部落增添了幾分生氣。

“雪姑娘，能幫個忙嗎？“一個年長的牧人走過來，手里拿著一件撕裂的皮甲，“這是我兒子的護甲，昨天被野豬獠牙刮破了...“

雪清瀾接過皮甲檢查，裂口很大，但還能修補。“我試試看?！八〕鲠樉€包，選了最結實的牛筋線和粗針，開始一針一線地縫合。在中原時，她曾跟府里的繡娘學過女紅，沒想到這項技藝在草原上派上了大用場。

牧人看著她靈巧的手指穿梭于皮革之間，不由贊嘆：“比我們男人縫的強多了！“

“好了。“雪清瀾將補好的皮甲遞回去。補丁處針腳細密整齊，幾乎看不出是后補的。

牧人感激地接過，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皮袋：“這是我自己做的奶疙瘩，送你嘗嘗。“

雪清瀾道謝收下。這種草原特有的奶制品起初她吃不慣，現在卻漸漸愛上了那股濃郁的奶香?？粗寥穗x去的背影，她突然注意到皮甲內側似乎有什么痕跡。翻開一看，她的血液瞬間凝固——那是一個刻在皮革上的小小符號，形如展翅的鷹隼，與她手臂上的青影衛標記一模一樣。

“雪姑娘？你怎么了？“蘇合大嫂關切地問。

雪清瀾迅速合上皮甲，強作鎮定：“沒什么，只是有點累了?！八掌疳樉€包，決定去找母親商量這個可怕的發現。

路過畜欄時，她被一陣喧鬧聲吸引。幾個婦女正在擠馬奶，看到她走來，其中一人招手喊道：“中原姑娘，來試試！“

雪清瀾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她曾在書中讀過草原人擠馬奶的方法，但親眼見到還是第一次。馬匹被拴在木樁上，婦女們蹲在馬腹下，熟練地擠壓馬奶，乳白色的液體噴射進木桶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很簡單，就這樣?！耙粋€婦女讓出位置，示意雪清瀾試試。

雪清瀾學著她們的樣子蹲下，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馬腹。馬兒不安地動了動蹄子，噴了個響鼻。她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模仿著婦女們的動作輕輕擠壓——

“噗嗤！“一道馬奶突然噴射而出，正打在她臉上。溫熱的液體順著下巴滴落，雪清瀾呆若木雞的樣子引得婦女們哈哈大笑。

“對不起！對不起！“她手忙腳亂地擦拭，卻越擦越花，整張臉都沾滿了馬奶，活像個唱戲的大花臉。

婦女們笑得更厲害了，有人遞給她一塊濕布。雪清瀾接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意外的插曲反而打破了最后的隔閡，婦女們開始七嘴八舌地教她技巧，甚至給她起了個草原名字“賽罕“，意思是“美好“。

“賽罕，用力要均勻...“

“別怕，馬兒不會踢你的...“

“對，就是這樣！“

在眾人的指導下，雪清瀾終于成功地擠出了一股馬奶。雖然力度和準頭遠不如草原婦女，但這小小的成就讓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悅。

“很好！“巴圖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今晚你來我家喝新擠的馬奶酒！“

雪清瀾欣然答應。回帳篷的路上，她的心情輕松了許多，暫時忘記了那個可怕的發現。部落里的人們雖然粗獷，但真誠直率，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與中原官場上那些虛與委蛇的面孔截然不同。

帳篷里，柳如煙正在整理藥草?？吹脚畠簼M臉喜色地回來，她難得地露出笑容：“遇到什么好事了？“

雪清瀾把擠馬奶的糗事講給母親聽，柳如煙也忍不住笑了。但笑容很快消失，當雪清瀾提到在皮甲上發現的青影衛標記時。

“你確定沒看錯？“柳如煙臉色凝重。

“千真萬確?！把┣鍨懮斐鲎约旱氖直郏莻€烙印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一模一樣。“

柳如煙沉思片刻：“青影衛的觸角竟然伸到了草原...這比我想象的更糟?！八兆∨畠旱氖?，“我們必須更加小心。那個牧人的兒子，你可知道他叫什么？“

“不知道，但我會留意的。“雪清瀾安慰母親，“也許只是個巧合...“

“青影衛沒有巧合?！傲鐭煷驍嗨壑虚W過一絲雪清瀾從未見過的銳利，“他們出現在這里，只可能是一個原因——追蹤我們?！?/p>

午飯時間，其其格送來了熱騰騰的羊肉湯和新鮮奶渣。自從雪清瀾救了卓力克，巴圖一家對她格外照顧，經常送食物過來。

“薩滿讓你下午過去一趟?！捌淦涓襁厰[碗筷邊說，“她說要教你認草原的藥草?！?/p>

雪清瀾有些意外。老薩滿一向對她不冷不熱，怎么突然要教她認藥草？不過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既能學習草原醫術，又能為族人做更多貢獻。

下午，雪清瀾來到老薩滿的帳篷。里面彌漫著濃郁的草藥味，架子上擺滿了各種曬干的植物、動物骨骼和奇怪的礦石。老薩滿正在研磨一種紅色根莖，見她進來，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

“你，治風濕，怎么治？“老薩滿用生硬的中原話問。

雪清瀾明白了，這是要交流醫術。她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畫了一個老人關節疼痛的樣子，然后畫出幾味中原常用的藥材，并解釋如何煎服。

老薩滿認真看著，不時點頭。她從架子上取下幾種草原草藥，比劃著表示這些可以替代雪清瀾畫的中藥。兩人雖然語言不通，但通過圖畫和手勢，竟然交流得很順暢。

“你，聰明。“老薩滿最后評價道，罕見地露出一個缺牙的笑容，“明天再來?！?/p>

雪清瀾剛走出帳篷，就聽到一陣歡呼聲。部落中央的空地上，男人們正在舉行摔跤比賽，圍觀的人們吶喊助威。她好奇地走近，站在婦女們的圈子外圍觀看。

場中央，兩個彪形大漢正扭打在一起，肌肉虬結的手臂互相角力。突然，其中一人一個漂亮的過肩摔，將對手撂倒在地。勝利者高舉雙臂接受歡呼，正是布日古德。

“還有誰？“布日古德豪邁地喊道，目光掃視人群。

幾個年輕戰士躍躍欲試，但都敗下陣來。就在布日古德準備宣布勝利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分開人群走了進來。

“我來試試?！?/p>

低沉的嗓音讓雪清瀾心頭一跳。是赫連朔。他脫去外袍，只穿著一件緊身皮甲，露出結實的手臂和寬闊的肩膀。陽光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鍍了一層金邊，整個人如同一尊草原戰神雕像。

布日古德咧嘴一笑：“族長要親自教訓我？“

赫連朔嘴角微揚：“怕了？“

兩人擺開架勢，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雪清瀾屏住呼吸，看著這兩個草原上最強大的戰士互相試探。突然，布日古德率先發動攻擊，一個猛撲想抱住赫連朔的腰。赫連朔靈活地閃身避開，同時伸腳一絆，布日古德踉蹌幾步，差點摔倒。

“狡猾！“布日古德笑罵著，再次撲上。

這次赫連朔沒有躲閃，而是直接迎上去。兩人四臂相交，肌肉繃緊如鐵，腳下的土地都被踩出了凹坑。圍觀的族人開始有節奏地呼喊，為雙方加油。

雪清瀾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她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看過這種純力量的較量，那種原始的男性力量讓她既害怕又著迷。赫連朔的背部肌肉在皮甲下起伏，汗水順著脖頸流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僵持了幾分鐘后，赫連朔突然一個巧妙的轉身，利用布日古德向前的沖力，將他整個人掀翻在地。布日古德重重摔在塵土中，一時動彈不得。

“族長萬歲！“族人們歡呼起來。

赫連朔拉起布日古德，兩人互相拍了拍肩膀，顯然這只是友好的較量。當赫連朔轉身接受眾人祝賀時，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人群，與雪清瀾的視線相遇。

那一瞬間，雪清瀾感覺心臟漏跳了一拍。赫連朔的眼神深邃如潭水，里面似乎有無數情緒在涌動。他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后就被簇擁上來的族人們圍住了。

雪清瀾悄悄退出人群，心跳仍未平復。她不明白為什么每次與赫連朔對視，都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是因為他族長的威嚴？還是那雙琥珀色眼睛里藏著的秘密？

回到帳篷，她發現母親正在教幾個婦女刺繡。柳如煙的繡工在洛陽是出了名的好，沒想到連草原婦女都慕名而來。

“瀾兒，來幫我穿個針?！傲鐭熣泻羲?，“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了?！?/p>

雪清瀾接過針線，熟練地穿好?？粗赣H與草原婦女們融洽相處的樣子，她心里暖暖的。也許，她們真的能在這里找到容身之所？

傍晚，雪清瀾如約來到巴圖家的帳篷。巴圖夫人熱情地招待她，端上剛釀好的馬奶酒和烤羊肉。小卓力克興奮地向她展示自己新得的木馬玩具，其他孩子也圍著她問東問西。

“賽罕姐姐，中原的孩子玩什么游戲？“

“你們也騎馬嗎？“

“聽說中原有會飛的燈籠，是真的嗎？“

雪清瀾耐心地回答每一個問題，還教他們用樹枝在地上寫簡單的漢字。孩子們驚奇地看著那些方方正正的符號，爭先恐后地模仿。

“這是什么意思？“一個小女孩指著雪清瀾寫的“朋友“二字問。

“意思是'朋友'?！把┣鍨懳⑿χ忉?，“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帳篷外，赫連朔站在不遠處的陰影中，默默注視著這一幕。雪清瀾被孩子們圍繞的樣子，溫柔而美好，與她初到部落時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判若兩人。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像是盛滿了星光。

布日古德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旁：“族長，東邊的探馬回來了?！?/p>

赫連朔收回目光，表情重新變得冷硬：“有什么發現？“

“東部部落確實在集結兵力，至少有三百騎兵。更奇怪的是...“布日古德壓低聲音，“探馬看到有中原人在他們營地出入?！?/p>

赫連朔的眼神變得銳利如刀：“確定是中原人？“

“千真萬確。穿著打扮，行為舉止，都是中原人無疑?！安既展诺陋q豫了一下，“族長，你覺得這和那兩個中原女子有關嗎？“

赫連朔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巴圖家的帳篷，雪清瀾正低頭教一個孩子寫字，側臉在篝火的映照下柔和而專注。

“繼續監視?！八罱K說道，“增派雙倍人手巡邏東側邊界。“

布日古德領命而去。赫連朔獨自站在夜色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雪清瀾和她的母親，那個神秘的玉璽，東部部落的異動，中原人的出現...這些碎片之間，到底隱藏著怎樣的聯系？

帳篷內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雪清瀾正和孩子們玩著什么游戲，清脆的笑聲如同草原上的銀鈴。赫連朔轉身離去，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無論前方有什么風暴在等待，作為族長，他都必須做好準備。

而在帳篷內歡笑的人群中，雪清瀾無意間瞥見一個年輕戰士站在角落，冷冷地注視著她。當發現她的目光時，那人迅速別過臉去。雪清瀾心頭一緊——那正是皮甲上刻有青影衛標記的牧人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