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草原集市總是熱鬧非凡。雪清瀾挽著竹籃，穿行在各色攤位之間，細心挑選著新鮮的奶豆腐和野蜂蜜。三個月前，她第一次來這里時還戰戰兢兢，如今已能自如地用簡單的草原方言與商販討價還價了。
“雪姑娘，今天的羊奶特別新鮮！“賣奶制品的烏仁大嬸熱情招呼道，“給你留了最嫩的一塊。“
雪清瀾微笑著接過用荷葉包裹的奶豆腐：“謝謝大嬸，我母親最愛吃您做的這個了。“
正當她低頭數銅錢時，一陣陌生的中原口音從不遠處傳來：“這位大哥，請問這附近有沒有新來的中原女子？帶著一位年長婦人？“
雪清瀾的手猛地一抖，銅錢嘩啦啦撒了一地。那聲音帶著明顯的江南腔調，卻冰冷刺骨，像一條毒蛇順著脊背爬上來。她不敢抬頭，只用余光瞥見三個穿著商人服飾的中原男子正在向一個牧民打聽什么。
“雪姑娘，你沒事吧？“烏仁大嬸彎腰幫她撿錢，關切地問道。
“沒...沒事。“雪清瀾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接過銅錢時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四年了，她以為已經逃得足夠遠，沒想到那些人還是追到了草原。
“聽說赫連部落收留了兩個中原女子，“牧民粗聲粗氣地回答，“就在西邊三十里的營地。“
“多謝指點。“領頭的商人拱手道謝，轉身對同伴低聲說了句什么，三人臉上同時露出陰冷的笑容。
雪清瀾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她必須立刻警告赫連朔，但又不能打草驚蛇。深吸一口氣，她若無其事地向烏仁大嬸告別，轉身朝馬廄方向走去，步伐平穩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馬廄旁，年輕的馬夫特木爾正在給一匹棗紅馬梳毛。看見雪清瀾，他咧嘴一笑：“雪姐姐，要騎馬嗎？“
“特木爾，“雪清瀾壓低聲音，“我需要一匹最快的馬，立刻回營地。有急事找族長。“
少年見她神色凝重，立刻收斂了笑容：“騎我的'閃電'吧，剛歇夠勁兒。“他牽出一匹精悍的黑馬，“出什么事了？“
“來不及解釋。“雪清瀾利落地翻身上馬，這幾個月在赫連朔指導下苦練的騎術此刻派上了用場，“如果有人問起我，就說我突然有急事回去了。“
不等特木爾回答，她已經一夾馬腹沖了出去。黑馬如離弦之箭般穿過集市，引得幾個商販驚叫著躲閃。雪清瀾伏低身子，耳邊風聲呼嘯，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
草原上的景物在視線中模糊成一片綠色洪流。雪清瀾的膝蓋緊緊夾住馬腹，雙手攥緊韁繩，任憑疾風撕扯著她的發辮。以往赫連朔教她騎馬時總是叮囑“安全第一“，此刻她卻將那些告誡全都拋到了腦后。
“駕！“她輕喝一聲，黑馬跑得更快了。
遠處，部落的輪廓漸漸清晰。雪清瀾一眼就看見了訓練場上那個高大的身影——赫連朔正在指導年輕戰士們練習箭術。她不顧一切地催馬直奔訓練場，引得幾個戰士驚訝地抬頭張望。
赫連朔轉身看見這一幕，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他大步迎上前，在雪清瀾勒馬停下的瞬間一把抓住韁繩：“怎么回事？你騎得太危險了！“
雪清瀾幾乎是跌下馬的，赫連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這才發現她臉色慘白，全身都在發抖。
“他們...他們找到我了...“她抓住赫連朔的手臂，指甲幾乎陷入他的皮肉，“集市上...三個中原商人...在打聽我和母親...“
赫連朔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他一手穩住雪清瀾，轉頭對巴圖厲聲道：“立刻加強營地警戒，所有陌生面孔都要嚴加盤查！派兩個機靈的去集市盯著那幾個中原商人！“
巴圖領命而去。赫連朔這才低頭看向雪清瀾，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來：“能走嗎？我送你回帳篷。“
雪清瀾點點頭，卻發現自己雙腿發軟，幾乎站不穩。下一秒，她雙腳離地，被赫連朔打橫抱了起來。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
“別動。“赫連朔的聲音有些沙啞，“你現在的樣子走不回去。“
雪清瀾不再掙扎，任由他抱著自己穿過營地。她能感覺到赫連朔胸膛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聽到他有力而平穩的心跳，這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們是誰？“赫連朔低聲問，“為什么要追捕你？“
雪清瀾閉上眼睛，那些刻意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領頭的叫趙元忠，是我父親生前的副將。四年前，他勾結朝中奸臣，誣陷我父親通敵叛國...“
她的聲音哽咽了，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赫連朔的衣領：“我親眼看著父親被押赴刑場...母親和我本該被充為官妓，是父親的老部下拼死助我們逃出京城...“
赫連朔的手臂收緊了些，仿佛要替她擋住所有風雨：“他們不會找到這里的。“
“你不知道他們的手段...“雪清瀾搖頭，“趙元忠心狠手辣，絕不會留下活口。他追到草原，一定是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赫連朔的腳步停在雪清瀾的帳篷前，輕輕將她放下：“進去陪你母親，別出來。其他的交給我。“
他的眼神如此堅定，讓雪清瀾不由自主地點頭。就在赫連朔轉身要走時，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趙元忠陰險狡詐，他可能會偽裝成使者或者商人接近你...“
赫連朔低頭看著她纖細的手指，慢慢將自己的手掌覆在上面：“放心，草原的狼不會被狐貍的花招欺騙。“
這個小小的動作讓雪清瀾心頭一暖。她看著赫連朔大步離去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對這場追殺。
帳篷里，雪母正在縫補一件衣裳。見女兒慌慌張張地進來，她放下針線：“瀾兒，出什么事了？“
“母親，“雪清瀾跪坐在母親面前，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趙元忠找到草原了。剛才我在集市看見了他的人。“
雪母的手猛地一抖，針尖刺破手指，一滴殷紅的血珠冒了出來：“終于...還是來了嗎？“
“赫連族長已經去安排了，我們會安全的。“雪清瀾握住母親冰冷的手，既是在安慰母親，也是在說服自己。
雪母凝視著女兒，突然問道：“這位赫連族長...你信任他嗎？“
雪清瀾沒有立即回答。她想起赫連朔教她騎馬時的耐心，想起他笨拙地學寫字的模樣，想起他抱著自己穿過營地時有力的臂膀...
“我信任他。“她輕聲說，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柔軟，“就像信任父親那樣。“
雪母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兒一眼，沒再說什么，只是從箱底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這是你父親留下的最后一件東西，我一直藏著。如果...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把它交給赫連族長。“
雪清瀾接過錦囊，感覺里面是個硬物，但她沒有打開看，只是鄭重地收進貼身的衣袋里。
與此同時，赫連朔的金帳內氣氛凝重。巴圖和幾個隊長圍在地圖前，聽赫連朔下達一道道指令。
“阿爾斯楞，帶五個人守住河谷要道，發現可疑人物立刻發信號。“
“是，族長！“
“蘇日勒，檢查所有武器，確保每人備足三天的干糧和水。“
“明白！“
赫連朔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圖上的一個點：“巴圖，你親自去會會那幾個中原商人。裝作無意間透露，說我們部落確實收留了兩個中原女子，住在營地西側的小帳篷里。“
巴圖驚訝地抬頭：“族長？這不是...“
“引蛇出洞。“赫連朔冷笑一聲，“如果他們真是沖著雪姑娘來的，今晚一定會有所行動。“
巴圖恍然大悟，獰笑著摸了摸腰間的刀：“明白了，族長。我會讓他們后悔踏上草原的。“
夜幕降臨后，整個部落表面上如常安靜，暗地里卻已布下天羅地網。赫連朔親自將雪清瀾和她的母親轉移到了金帳后的密室，那是歷代族長用來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外人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出來。“赫連朔將一把精致的匕首交給雪清瀾，“除非是我或者巴圖來叫你們。“
雪清瀾接過匕首，突然抓住赫連朔的手：“答應我，一定要小心。趙元忠武功高強，而且擅長用毒...“
赫連朔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突然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他抬起雪清瀾的手，輕輕在手背上落下一個吻：“等我回來。“
這個充滿中原貴族禮儀的舉動讓雪清瀾愣住了。等她回過神時，赫連朔已經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室搖曳的燭光和那句簡短而鄭重的承諾。
子夜時分，營地西側果然出現了幾個黑影。他們行動敏捷，悄無聲息地摸向雪清瀾原本居住的白色帳篷。領頭的男子做了個手勢，三人同時抽出明晃晃的兵刃，猛地沖入帳篷——
迎接他們的是一張空蕩蕩的床鋪和四周突然亮起的火把。
“恭候多時了。“赫連朔從陰影中走出，彎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十幾個草原戰士將帳篷團團圍住，弓箭手已經就位。
三個黑衣人背靠背站定，領頭的緩緩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赫連族長，久仰大名。在下趙元忠，奉大梁皇帝之命追捕朝廷欽犯。“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赫連朔還是被此人眼中的陰毒震了一下。那不像人的眼神，更像是某種冷血動物。
“草原不認你們的皇帝。“赫連朔冷冷地說，“這里只有我的規矩。“
趙元忠陰森一笑：“族長何必為了兩個中原女子傷了和氣？她們是謀逆罪人的家眷，按律當誅。只要族長行個方便，我主必有重謝。“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袋，嘩啦啦倒出十幾顆璀璨的寶石，在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輝。
赫連朔看都沒看那些寶石一眼：“你的命，今晚得留下。“
趙元忠的笑容僵在臉上，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族長可想清楚了？為了兩個女人，要與大梁為敵？“
“她們是我赫連部落的人。“赫連朔緩緩舉起彎刀，“傷我族人者，死。“
最后一個字剛落，趙元忠突然暴起發難！三枚閃著藍光的暗器直奔赫連朔面門而來，同時另外兩個黑衣人也揮刀撲向最近的草原戰士。
“放箭！“巴圖大吼一聲。
箭雨傾瀉而下，一個黑衣人當場被射成刺猬。另一個勉強擋開幾箭，卻被赫連朔一刀劈開胸膛，鮮血噴濺在帳篷上，畫出猙獰的圖案。
唯有趙元忠身形如鬼魅，不僅避開了所有箭矢，還反手擲出數枚毒鏢，兩名戰士應聲倒地。他趁機一躍而起，竟是要逃！
“想跑？“赫連朔冷哼一聲，抄起地上一張硬弓，搭箭便射。箭矢破空而去，正中趙元忠后心！
誰知那奸賊外袍下竟穿著軟甲，箭矢被彈開了。趙元忠借力向前翻滾，轉眼間已沖出包圍圈。
“追！絕不能讓他跑了！“赫連朔怒吼一聲，率先追了出去。
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在月光下的草原展開。趙元忠輕功極佳，但赫連朔對地形了如指掌，始終緊咬不放。兩人一前一后奔至一處懸崖邊，趙元忠終于無路可逃。
“赫連族長，“趙元忠喘著粗氣，臉上卻掛著詭異的笑容，“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我在營地留了后手...啊！“
他的話沒能說完，赫連朔的彎刀已經刺穿了他的腹部。趙元忠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沒入身體的刀鋒，嘴角溢出鮮血。
“這一刀，是為雪大人。“赫連朔冷冷地說，手腕一擰，刀鋒在敵人體內旋轉，“這一下，是為他的夫人。“
趙元忠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跪倒在地。赫連朔一腳將他踹下懸崖，看著那個罪惡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族長！“巴圖帶著人追了上來，“營地那邊...“
“我知道。“赫連朔面色陰沉，“立刻回去！“
當他們趕回營地時，果然看到金帳方向火光沖天！赫連朔的心瞬間沉到谷底，發瘋似的沖向金帳。濃煙中，他看到幾個戰士正與兩個陌生黑衣人廝殺，而金帳的入口已經被火焰吞沒。
“雪清瀾！“赫連朔不顧一切地要沖進火海，被巴圖死死抱住。
“族長！不能進去！屋頂要塌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纖細的身影突然從側面的小門沖了出來——是雪清瀾！她攙扶著母親，兩人都被煙熏得滿臉漆黑，但看起來沒有大礙。
赫連朔掙脫巴圖，幾步沖上前將雪清瀾緊緊摟入懷中。他能感覺到她在發抖，能聞到她發絲間焦糊的氣味，也能聽到自己胸腔里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
“沒事了...沒事了...“他低聲重復著，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撫自己。
雪清瀾在他懷中抬起頭，眼中含著淚光：“趙元忠...“
“死了。“赫連朔簡短地回答，伸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煙灰，“都結束了。“
雪清瀾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掏出那個錦囊：“母親讓我給你的...說是我父親的遺物...“
赫連朔接過錦囊，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枚青銅虎符——這是中原將領調兵用的信物，象征著極高的軍權。
“父親臨終前說...“雪清瀾的聲音哽咽了，“持此物者可調動他在北疆的舊部...那些人一直不相信父親謀反，暗中等待平反的時機...“
赫連朔鄭重地收起虎符：“我會好好利用它。“他看向遠處漸漸被撲滅的火勢，又低頭凝視雪清瀾的眼睛，“從今往后，沒有人能再傷害你們。我以赫連先祖的名義起誓。“
雪清瀾望著這個在火光映照下如戰神般的男人，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再也不會離開這片草原，離開這個用生命守護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