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還未散去，雪清瀾已經(jīng)提著藥籃走在返回部落的小路上。昨夜一場細(xì)雨滋潤了草原，各種藥草長得格外茂盛。她彎腰采下一株開著紫色小花的黃芩，輕輕放入籃中。這是治療發(fā)熱的良藥，部落里最近有幾個孩子染了風(fēng)寒，正需要這個。
一陣微風(fēng)拂過，帶來遠(yuǎn)處集市嘈雜的人聲。雪清瀾直起腰，下意識地朝那個方向望了一眼。自從上次在集市遇見趙元忠的人后，她已經(jīng)半個月沒敢靠近那里了。赫連朔派了戰(zhàn)士日夜守護她和母親，甚至連她去采藥都有護衛(wèi)遠(yuǎn)遠(yuǎn)跟隨。
想到赫連朔，雪清瀾的指尖不自覺地?fù)嵘蠏煸谘g的青銅小鈴鐺——那是他前天送給她的，說是草原上用來驅(qū)邪的護身符。鈴鐺做工精致，表面刻著赫連部落的狼圖騰，輕輕一晃就會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有它在，我隨時都能找到你。“赫連朔說這話時，那雙總是銳利的眼睛柔和得像初融的雪水。
雪清瀾正出神間，一陣刻意壓低的談話聲從附近的灌木叢后傳來。她本能地蹲下身，屏住呼吸。
“...確定是她們？“一個帶著濃重中原口音的男聲問道。
“沒錯，就是雪御史的女兒和夫人。“另一個聲音回答，“我親眼看見那姑娘從赫連族長的金帳出來，長得跟畫像上一模一樣。“
雪清瀾的心跳驟然加速，手中的藥籃差點掉落。她小心翼翼地?fù)荛_眼前的草葉，看見兩個穿著商人服飾的男子正背對著她交談。其中一人腰間掛著一塊熟悉的玉佩——那是趙元忠親信的標(biāo)志！
“趙大人已經(jīng)調(diào)集了人手，三日后動手。“第一個聲音繼續(xù)說，“赫連部落再厲害，也擋不住我們五十名死士。“
“可那赫連朔...“
“放心，趙大人自有妙計。聽說他重金收買了部落里的一個馬夫，到時候在飲馬的水槽里下藥...“
雪清瀾捂住嘴，生怕自己驚叫出聲。她的雙腿發(fā)軟，卻知道現(xiàn)在不是害怕的時候。必須立刻警告赫連朔！她緩緩后退，直到確定不會被發(fā)現(xiàn)，才轉(zhuǎn)身向部落方向狂奔。
剛跑出幾步，腰間的小鈴鐺突然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雪清瀾心頭一緊，背后立刻傳來一聲厲喝：“誰在那里！“
她不敢回頭，拼命向前跑。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粗重的呼吸聲幾乎就在耳邊。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擦著她的發(fā)髻射中身后追兵的肩膀。
“雪姑娘！這邊！“熟悉的聲音傳來。雪清瀾抬頭看見巴圖帶著幾個戰(zhàn)士騎馬趕來，頓時腿一軟，跪倒在地。
巴圖翻身下馬，一把扶住她：“出什么事了？“
“趙元忠...他沒死...“雪清瀾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他們計劃三日后襲擊部落...收買了馬夫要在飲水中下藥...“
巴圖臉色大變，立刻對身旁戰(zhàn)士下令：“去把那兩個中原人抓來！要活的！“然后轉(zhuǎn)向雪清瀾，“能騎馬嗎？我們必須立刻告訴族長。“
雪清瀾點點頭，在巴圖的幫助下爬上馬背。她緊緊抓住韁繩，跟著戰(zhàn)士們向營地疾馳。風(fēng)在耳邊呼嘯，卻吹不散她心中的恐懼——趙元忠竟然沒死！那個惡魔還活著，而且正要給赫連朔和整個部落帶來滅頂之災(zāi)！
回到營地，赫連朔正在訓(xùn)練場指導(dǎo)年輕戰(zhàn)士射箭。看見雪清瀾蒼白的臉色和凌亂的衣衫，他立刻拋下眾人大步走來：“怎么回事？“
巴圖簡明扼要地匯報了情況。隨著每一個字出口，赫連朔的眼神就冷峻一分，到最后已經(jīng)如同極地寒冰。
“加強警戒，秘密逮捕那個馬夫。“他沉聲命令，“召集各隊首領(lǐng)，一個時辰后議事。“
戰(zhàn)士們領(lǐng)命而去，只剩下赫連朔和雪清瀾站在原地。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你沒事吧？“赫連朔輕聲問，目光仔細(xì)檢查她是否受傷。
雪清瀾搖搖頭，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趙元忠明明被你刺中腹部，又墜下懸崖，怎么可能還活著？“
赫連朔的眼神陰沉下來：“要么他命硬如蟑螂，要么...“他頓了頓，“那懸崖下可能有水潭或者緩坡。“
“現(xiàn)在怎么辦？“雪清瀾的聲音微微發(fā)抖，“如果真如他們所說有五十名死士...“
“別怕。“赫連朔的手覆上她的，溫暖而有力，“赫連部落歷經(jīng)百年風(fēng)雨，什么陣仗沒見過？“
他的鎮(zhèn)定感染了雪清瀾，讓她狂跳的心漸漸平穩(wěn)下來。她仰頭看著這個如高山般可靠的男人，突然有種沖動想要撲進他懷里，尋求更多安慰。但族長的身份和四周的視線讓她克制住了這個念頭。
“先回去陪你母親，“赫連朔松開手，“今晚我會加派人手保護你們的帳篷。“
雪清瀾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向自己的住處，卻聽見赫連朔又在身后喚她：“雪清瀾。“
她回過頭，看見夕陽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宛如戰(zhàn)神下凡。
“無論發(fā)生什么，“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我都會保護你們。“
這句簡單的承諾讓雪清瀾的眼眶發(fā)熱。她用力點頭，不敢開口，生怕自己會哭出來。
回到帳篷，雪母正在煮茶。見女兒神色慌張地進來，她放下茶勺：“瀾兒，怎么了？“
“母親，“雪清瀾跪坐在母親面前，壓低聲音將剛才的發(fā)現(xiàn)一一道來，“...趙元忠沒死，他打算三日后襲擊部落。“
雪母的手微微顫抖，但面色依然鎮(zhèn)定：“赫連族長知道了嗎？“
“知道了，他正在安排防御。“雪清瀾握住母親的手，“可是...母親，我害怕連累整個部落。也許我們應(yīng)該...“
“應(yīng)該什么？繼續(xù)逃亡？“雪母搖頭，“瀾兒，我們已經(jīng)無路可逃了。這四年來，趙元忠的人從江南追到塞北，顯然是不死不休。“
“那怎么辦？“雪清瀾痛苦地問，“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赫連部落因我們而遭受滅頂之災(zāi)？“
雪母沉思片刻，突然問道：“你信任赫連朔嗎？“
這個問題讓雪清瀾愣住了。她想起赫連朔教她騎馬時的耐心，想起他在溪邊笨拙學(xué)寫字的模樣，想起他抱著受傷的她穿過營地的臂膀，想起他說“我會保護你們“時眼中的堅定...
“我信任他。“她輕聲回答，聲音里沒有一絲猶豫，“就像信任父親那樣。“
雪母意味深長地看著女兒：“那就把命運交到他手中吧。一個真正的草原雄鷹，不會讓自己的女人獨自面對風(fēng)暴。“
“母親！“雪清瀾的臉?biāo)⒌丶t了，“我們不是那種關(guān)系...“
雪母只是笑了笑，繼續(xù)煮她的茶，留下女兒一個人在那里心亂如麻。
夜幕降臨后，部落里的氣氛明顯緊張起來。巡邏的戰(zhàn)士比平時多了一倍，所有出入口都有人把守。雪清瀾坐在帳篷里，聽著外面此起彼伏的口令聲和腳步聲，怎么也靜不下心來。
“睡不著？“雪母遞給她一杯安神茶。
雪清瀾接過茶杯，搖了搖頭：“太多事情要想...“
正說著，帳篷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簾子被掀開，赫連朔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穿著一身輕便的皮甲，腰間掛著那把從不離身的彎刀，顯然剛剛結(jié)束巡視。
“打擾了。“他微微頷首，“我來看看你們是否安好。“
雪母慈祥地笑了：“多謝族長關(guān)心。老身正要休息，你們年輕人聊吧。“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兒一眼，起身進了里間。
帳篷里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氣氛微妙起來。赫連朔站在門口，似乎不確定該不該進來。
“請坐。“雪清瀾指了指面前的墊子，“要喝茶嗎？“
赫連朔猶豫了一下，最終走進來盤腿坐下：“不用麻煩。“他的目光掃過帳篷內(nèi)的擺設(shè)，最后落在雪清瀾臉上，“你看起來很疲憊。“
雪清瀾苦笑著搖搖頭：“比起疲憊，更多的是愧疚。如果不是我們母女，部落不會陷入這樣的危險...“
“別這么想。“赫連朔打斷她，“草原的規(guī)矩，收留的客人就是家人。保護家人是每個赫連戰(zhàn)士的天職。“
“可是五十名死士...“
“我們有三百精銳。“赫連朔冷笑一聲，“更何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的計劃，主動權(quán)在我們手中。“
雪清瀾注視著他剛毅的側(cè)臉，突然問道：“那個馬夫...抓到了嗎？“
赫連朔點點頭：“特木爾。才十五歲，被幾顆金珠子收買了。“他的聲音里帶著失望和憤怒，“已經(jīng)關(guān)起來了，等事情結(jié)束后再處置。“
一陣沉默。帳篷外，夜風(fēng)拂過草地的沙沙聲清晰可聞。
“赫連朔...“雪清瀾?yīng)q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那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問題，“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保護我們？“
赫連朔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雙能拉開最強硬弓、揮舞最沉重刀的手，此刻卻顯得有些無措。
“因為...“他的聲音異常低沉，“因為這是我的責(zé)任。“
雪清瀾的心微微下沉。只是責(zé)任嗎？她不敢追問，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又是一陣沉默。赫連朔突然站起身：“時候不早了，你該休息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準(zhǔn)備。“
雪清瀾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閃爍，似乎在躲避什么。“好。“她輕聲應(yīng)道，也站了起來，“你...也要小心。“
赫連朔點點頭，轉(zhuǎn)身要走，卻又在門口停住：“雪清瀾。“
“嗯？“
“如果...“他背對著她，聲音有些沙啞，“如果這次能平安度過...我有話想對你說。“
雪清瀾的心跳突然加速：“什么話？“
赫連朔沒有回答，只是大步走進了夜色中，留下雪清瀾一個人站在帳篷門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發(fā)呆。
接下來的兩天，整個部落都處于高度戒備狀態(tài)。赫連朔派出了更多斥候，在方圓二十里內(nèi)布下眼線。婦女和兒童被秘密轉(zhuǎn)移到了山谷中的安全地帶，只留下戰(zhàn)士和自愿參戰(zhàn)的青壯年。
雪清瀾和母親則被安置在金帳旁的密室中，由巴圖親自看守。透過小小的通風(fēng)口，雪清瀾能看到赫連朔忙碌的身影——他檢查每一處防御工事，測試每一把弓箭，甚至親自品嘗馬匹的飲水以防下毒。
第三天黃昏，斥候終于帶回了消息——一隊人馬正從東面向部落逼近，約莫五十人，全部黑衣蒙面，行動迅捷。
“準(zhǔn)備迎戰(zhàn)。“赫連朔的聲音冷靜而堅定，“按計劃行事。“
雪清瀾站在密室的小窗前，看著戰(zhàn)士們各就各位。赫連朔穿上全套戰(zhàn)甲，在夕陽下如同鍍了一層血光。他站在營地中央的高臺上，對集結(jié)的戰(zhàn)士們做著最后的動員。
“赫連的勇士們！今夜，有毒蛇想要侵入我們的家園！“他的聲音如雷貫耳，“我們要怎么做？“
“殺！殺！殺！“戰(zhàn)士們齊聲怒吼，刀劍出鞘的聲音刺破夜空。
赫連朔高舉彎刀：“為了草原！為了赫連！“
“為了草原！為了赫連！“吼聲震天動地，連密室中的雪清瀾都感到腳下的地面在微微震動。
動員結(jié)束后，赫連朔突然朝密室方向看了一眼，仿佛知道雪清瀾正在那里注視著他。即使隔著這么遠(yuǎn)的距離，雪清瀾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堅定和...某種她讀不懂的情緒。
夜幕完全降臨后，營地表面上一片寂靜，實則暗藏殺機。大部分戰(zhàn)士都隱藏在暗處，只留下幾個哨兵裝作困倦的樣子。
雪清瀾和母親坐在密室里，聽著外面偶爾傳來的蟲鳴和風(fēng)聲。巴圖守在門外，時不時低聲與巡邏的戰(zhàn)士交換口令。
“害怕嗎？“雪母輕聲問。
雪清瀾誠實地點點頭：“怕。但不是為我自己...“
“我明白。“雪母握住女兒的手，“當(dāng)年你父親出征時，我也是這種心情。“
雪清瀾驚訝地看著母親：“您是說...“
“赫連族長看你的眼神，“雪母微笑著說，“和你父親當(dāng)年看我時一模一樣。“
雪清瀾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發(fā)燙。她正想說什么，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敵人來了！
緊接著是震天的喊殺聲和兵刃相接的脆響。雪清瀾猛地站起來，恨不能沖出去看看戰(zhàn)況如何，但理智讓她留在原地。她現(xiàn)在出去只會添亂。
戰(zhàn)斗的聲音越來越激烈，偶爾還夾雜著凄厲的慘叫。雪清瀾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赫連朔平安無事。突然，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震撼了整個營地，連密室都跟著搖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雪母驚恐地問。
雪清瀾搖頭，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外面的廝殺聲更加混亂了，還多了馬匹驚慌的嘶鳴。
不知過了多久，戰(zhàn)斗的聲音漸漸平息。雪清瀾屏息聽著，試圖從雜亂的腳步和呼喊中分辨出赫連朔的聲音。
終于，門外傳來巴圖恭敬的聲音：“族長！“
簾子被猛地掀開，赫連朔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戰(zhàn)甲上沾滿了血跡，臉上也有幾處擦傷，但眼神依然銳利如鷹。
“結(jié)束了。“他簡短地說，“我們贏了。“
雪清瀾長舒一口氣，雙腿一軟差點跪倒。赫連朔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沒事了，趙元忠這次真的死了，我親手砍下了他的頭。“
他的手上還帶著未干的血跡，但雪清瀾毫不在意，反而緊緊抓住那只手：“你受傷了！“
“皮外傷。“赫連朔輕描淡寫地說，目光卻一直沒離開她的臉，“我們的計劃很成功。他們果然在飲馬的水槽下了藥，但我們早就換掉了。當(dāng)他們沖進來時，落入了包圍圈。“
“那個爆炸...“
“趙元忠?guī)У幕鹚帲胝ㄩ_金帳。“赫連朔冷笑一聲，“可惜炸到的是他自己的人。“
雪清瀾這才徹底放松下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太好了...太好了...“
赫連朔笨拙地用拇指擦去她的淚水：“別哭。我說過會保護你們。“
雪母識趣地退到角落，留下兩人獨處。赫連朔深吸一口氣，突然單膝跪地，握住雪清瀾的雙手：“雪清瀾，還記得我說過，等事情結(jié)束后有話要對你說嗎？“
雪清瀾的心跳如鼓，點點頭。
“我想說的是...“赫連朔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你愿意...永遠(yuǎn)留在草原嗎？不是作為客人，而是作為...我的妻子。“
雖然早有預(yù)感，但真正聽到這句話時，雪清瀾還是感到一陣眩暈。她望著眼前這個滿身血污卻溫柔似水的男人，突然明白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將心交給了他。
“我愿意。“她輕聲回答，眼淚卻流得更兇了，“一千個愿意。“
赫連朔如釋重負(fù)地笑了，那笑容讓他年輕了十歲。他小心翼翼地環(huán)住雪清瀾的肩膀，將她擁入懷中，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最珍貴的寶物。
帳篷外，朝陽正冉冉升起，將第一縷金色的陽光灑在這對相擁的戀人身上。草原的風(fēng)吹散了硝煙，帶來新生的氣息。漫長的黑夜終于過去，而屬于他們的黎明，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