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草原籠罩在一片深藍(lán)色中，赫連朔獨自站在懲戒帳外，面色陰沉如鐵。他已經(jīng)在這里守了一整夜，等待烏恩部落的人來接走阿茹娜。冷風(fēng)吹拂著他凌亂的長發(fā)，卻吹不散眉宇間的怒意。
帳內(nèi)傳來輕微的啜泣聲，阿茹娜從昨晚被關(guān)進來后就一直在哭。若是從前，赫連朔早就心軟了，但這次不同——她竟敢對雪清瀾下毒，還污蔑她染有瘟疫！這種陰險手段已經(jīng)超出了他能容忍的底線。
“族長，“巴圖快步走來，臉上帶著倦容，“烏恩部落的人到了，哈斯首領(lǐng)親自帶隊。“
赫連朔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衣袍。哈斯首領(lǐng)親自前來，說明事態(tài)嚴(yán)重。他示意守衛(wèi)掀開帳簾，走進懲戒帳。
阿茹娜蜷縮在角落的毛毯上，眼睛紅腫得像桃子，看到赫連朔進來，立刻撲上前抓住他的衣角：“朔哥，我知道錯了！我只是...只是想開個玩笑...“
“玩笑？“赫連朔冷冷地抽回衣角，“用迷魂籽毒害我的未婚妻，在族人面前污蔑她染病，這叫玩笑？“
阿茹娜的眼淚又涌了出來：“我沒想到藥效那么強...我只是想讓她出個丑...“
“夠了！“赫連朔厲聲打斷，“你父親已經(jīng)到了，準(zhǔn)備跟他回去吧。“
“不！“阿茹娜突然尖叫起來，“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答應(yīng)過要保護我的！“她歇斯底里地抓住赫連朔的手臂，“那個中原女人有什么好？她弱不禁風(fēng)，連最基本的騎射都不會！她根本配不上你！“
赫連朔強硬地掰開她的手指：“阿茹娜，聽好了。雪清瀾是我的選擇，是我的摯愛。如果你再敢傷害她，哪怕是一根頭發(fā)...“他俯下身，聲音低沉而危險，“我會讓你知道，為什么草原上的狼群都害怕赫連族長?！?/p>
阿茹娜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她從沒見過赫連朔這樣的一面——那雙總是對她溫柔的眼睛此刻冷得像極地寒冰，聲音里的殺意讓她不寒而栗。
帳外傳來腳步聲，哈斯首領(lǐng)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這位烏恩部落的首領(lǐng)看起來比上次見面老了十歲，眉宇間滿是疲憊和失望。
“阿茹娜...“他沉重地呼喚女兒的名字。
阿茹娜轉(zhuǎn)向父親，淚水再次決堤：“阿爸！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閉嘴！“哈斯首領(lǐng)怒喝一聲，隨即向赫連朔深深鞠了一躬，“赫連族長，我教女無方，給你和雪姑娘帶來了傷害。烏恩部落愿意賠償任何損失?！?/p>
赫連朔的表情稍微緩和：“哈斯叔叔，您是我父親的老友，不必如此。但阿茹娜的行為已經(jīng)觸犯了草原的規(guī)矩——對族長未婚妻下毒，按律當(dāng)處流放。“
哈斯首領(lǐng)的臉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赫連朔，看在我和你父親的情分上...“
“正因如此，我才只是讓您帶她回去嚴(yán)加管教?！昂者B朔打斷他，“但有個條件——阿茹娜不得再踏入赫連部落的領(lǐng)地，也不得再以任何方式騷擾雪清瀾。如有違反...“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哈斯首領(lǐng)如釋重負(fù)，連連點頭：“我保證，她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們面前。“他轉(zhuǎn)向女兒，“還不快謝謝赫連族長寬宏大量！“
阿茹娜死死咬著下唇，眼中的淚水混合著不甘和怨恨。在父親的催促下，她勉強擠出一句：“謝謝族長寬恕?！?/p>
赫連朔不再看她，轉(zhuǎn)身走出懲戒帳。晨光已經(jīng)灑滿營地，新的一天開始了。他深吸一口氣，將怒火和失望暫時壓下，現(xiàn)在他只想確認(rèn)雪清瀾是否安好。
雪清瀾的帳篷前，雪母正在生火煮藥。看到赫連朔走來，她放下手中的扇子：“族長這么早？瀾兒還在睡?！?/p>
“她...還好嗎？“赫連朔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忐忑。
雪母嘆了口氣：“身體無礙了，就是心里...“她搖搖頭，“那孩子總把委屈憋在心里，不愿給人添麻煩?！?/p>
赫連朔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雪清瀾的善良和隱忍，反而成了阿茹娜傷害她的利器。他正想說些什么，帳篷的簾子突然被掀開，雪清瀾蒼白的面容出現(xiàn)在門口。
“赫連朔？“她的聲音還有些虛弱，“我聽到你的聲音...“
赫連朔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她：“你應(yīng)該多休息?！?/p>
雪清瀾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我沒事了。阿茹娜...她怎么樣了？“
“她父親來接她了?！昂者B朔簡短地說，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談，“今天別去菜地了，好好休息。“
雪清瀾點點頭，但眼神飄向遠(yuǎn)處的菜地，顯然放心不下那些即將成熟的蔬菜。赫連朔太了解她了，這個倔強的姑娘從不肯因為自己的原因耽誤工作。
“這樣吧，“他妥協(xié)道，“我讓托婭去照看菜地，有什么問題再來問你。你今天就待在帳篷附近，好嗎？“
雪清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p>
赫連朔忍不住輕撫她的臉頰：“別總說謝謝。保護你、照顧你，是我的責(zé)任，更是我的榮幸。“
雪母識趣地借口去取水走開了，留下兩人獨處。雪清瀾拉著赫連朔的手走進帳篷，陽光透過頂部的通風(fēng)口灑落，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阿茹娜真的走了？“她小聲問。
赫連朔點點頭：“我警告她不要再接近你，否則...“他頓了頓，不想在她面前展現(xiàn)自己暴戾的一面。
雪清瀾卻輕輕捂住他的嘴：“不必說下去。我相信你會保護我?！八q豫了一下，“只是...我不希望因為我，影響你和烏恩部落的關(guān)系?！?/p>
赫連朔心頭一熱，將她擁入懷中。即使在受到傷害后，她首先考慮的仍是部落的利益，這種無私讓他既心疼又敬佩。
“放心，“他吻了吻她的發(fā)頂，“哈斯首領(lǐng)是個明事理的人。更何況...“他輕笑一聲，“我們的紡織品現(xiàn)在是草原上的搶手貨，他們舍不得斷絕往來。“
雪清瀾被他逗笑了，但笑容很快又黯淡下來：“阿茹娜她...真的很愛你?！?/p>
赫連朔嘆了口氣，捧起她的臉：“愛不應(yīng)該充滿控制和傷害。真正的愛是尊重對方的選擇，即使那意味著放手。“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就像我對你的愛，永遠(yuǎn)不會成為束縛你的枷鎖?！?/p>
雪清瀾的眼眶濕潤了，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唇。這個吻不帶任何情欲，只是兩顆心最純粹的貼近。
正當(dāng)兩人溫存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赫連朔警覺地松開雪清瀾，大步走出帳篷。營地中央的空地上，阿茹娜正在和巴圖爭執(zhí)，她的坐騎不安地踏著步子，顯然是一路狂奔回來的。
“我說了要見赫連朔！“阿茹娜的聲音尖利刺耳，“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他！關(guān)于那個中原女人的秘密！“
赫連朔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大步走向人群：“阿茹娜！你忘了我的警告嗎？“
阿茹娜轉(zhuǎn)身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畏懼，但很快又被決絕取代：“朔哥，我必須告訴你！雪清瀾她不是普通的流亡者，她是朝廷通緝的欽犯！她父親是謀反被處死的御史大夫！“
人群頓時嘩然。赫連朔的瞳孔猛地收縮——雪清瀾從未向他透露過這個細(xì)節(jié)，雖然他知道她是逃難來的，但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背景。
“胡說八道！“他厲聲喝道，但心里已經(jīng)起了波瀾。
“我有證據(jù)！“阿茹娜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這是我從西域商人那里買來的通緝令，上面有她和她母親的畫像！她們是朝廷重犯，會給我們部落帶來滅頂之災(zāi)！“
赫連朔接過那張紙，上面確實畫著兩個女子的肖像，雖然筆法粗糙，但依稀能辨認(rèn)出雪清瀾和她母親的輪廓。通緝令上蓋著大梁朝廷的朱紅大印，寫明是“謀逆罪人家眷“。
他的心跳加速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阿茹娜竟然處心積慮調(diào)查雪清瀾的過去，還當(dāng)眾揭穿她最痛苦的傷疤！
“夠了！“赫連朔一把將通緝令撕得粉碎，“雪清瀾是我赫連部落的人，她的過去與我們無關(guān)！“
“怎么會無關(guān)？“阿茹娜歇斯底里地喊道，“朝廷不會放過她的！他們會派大軍來剿滅收留她的部落！朔哥，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女人，置全族人性命于不顧嗎？“
人群開始騷動，竊竊私語聲四起。赫連朔環(huán)顧四周，看到族人們臉上的恐懼和疑慮。他知道，此刻必須做出一個明確的表態(tài)，否則謠言和猜疑會像野火般蔓延。
“赫連部落的族人們！“他高聲喊道，聲音如雷貫耳，“聽我說！“
所有人立刻安靜下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赫連朔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是的，雪清瀾是逃難來的。但你們想想，這半年來，她可曾做過一件傷害部落的事？相反，她教孩子們識字，教婦女們改良紡織技術(shù)，教我們種植蔬菜儲存過冬...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善良，為部落做出了多少貢獻？“
一些人開始點頭，表情緩和下來。
“至于朝廷的威脅...“赫連朔冷笑一聲，“赫連部落什么時候怕過中原的軍隊？我們的先祖曾在金帳汗國的大軍面前屹立不倒，難道今天會因為一張廢紙而拋棄自己的族人？“
“說得好！“老蘇合突然從人群中走出，拄著拐杖站到赫連朔身邊，“雪姑娘是我們部落的智慧長老，是長生天賜給赫連的禮物。誰要是敢趕她走，先問問我這把老骨頭答不答應(yīng)！“
烏仁大嬸也站了出來：“就是！雪姑娘救了我家孩子的命，誰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
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支持雪清瀾。赫連朔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這就是他的族人，或許粗獷，或許直率，但絕不背棄恩情。
阿茹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沒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揭露會適得其反?！澳銈兌急凰杀瘟?！“她尖叫道，“等她引來朝廷大軍，你們都會后悔的！“
“阿茹娜·烏恩！“赫連朔的聲音如雷霆般炸響，“我以赫連族長的名義宣布，你被永遠(yuǎn)驅(qū)逐出赫連部落的領(lǐng)地！任何收留你的部落，都將被視為赫連的敵人！“
這個懲罰比死刑更令草原人恐懼——被一個大部落驅(qū)逐并斷絕關(guān)系，意味著她的家族將失去重要的貿(mào)易伙伴和軍事盟友。哈斯首領(lǐng)匆匆趕來，聽到這個宣判后，臉色瞬間灰敗。
“赫連朔...“他顫抖著聲音說，“看在我們兩族世代交好的份上...“
“哈斯叔叔，“赫連朔的聲音緩和了些，但依然堅定，“您是我尊敬的長輩，我無意與烏恩部落為敵。但阿茹娜必須為她的行為付出代價。請您帶她離開，越遠(yuǎn)越好。“
哈斯首領(lǐng)知道再求情也是徒勞，只能強拉著哭鬧的女兒上馬。阿茹娜臨走時回頭看了赫連朔一眼，那目光中的怨毒讓最勇敢的戰(zhàn)士都不寒而栗：“你會后悔的，赫連朔！我發(fā)誓！“
隨著烏恩部落的人馬遠(yuǎn)去，營地恢復(fù)了平靜。赫連朔轉(zhuǎn)向族人：“今天的事，到此為止。雪清瀾和她母親是我們赫連部落的一員，這個事實不會改變。如果有人對此有異議...“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現(xiàn)在就可以離開。“
沒有人動。相反，幾個婦女自發(fā)地走向雪清瀾的帳篷，想去安慰她；年輕人們則繼續(xù)去準(zhǔn)備即將到來的婚禮；老人們聚在一起，討論如何加強部落的防御，以防朝廷真的來找麻煩。
赫連朔這才松了口氣，大步走向雪清瀾的帳篷。掀開簾子，他看見雪清瀾坐在床邊，臉色蒼白如紙，顯然已經(jīng)聽到了外面的一切。
“你都知道了？“他輕聲問。
雪清瀾點點頭，眼中含著淚水：“對不起，我該早點告訴你...“
赫連朔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握住她冰涼的手：“你不需要道歉。你的過去，你的傷痛，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p>
“但朝廷的通緝令...“
“一張廢紙而已?！昂者B朔不屑地說，“草原上的雄鷹，會在乎籠中雀的嘰嘰喳喳嗎？“
雪清瀾破涕為笑，但笑容很快又被憂慮取代：“阿茹娜不會善罷甘休的?！?/p>
赫連朔的眼神變得堅定：“她若敢再來犯，我會讓她知道，赫連族長的怒火有多么可怕?！八p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現(xiàn)在，想想我們的婚禮吧。還有五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沒有什么能阻止那一天到來?！?/p>
雪清瀾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是的，無論阿茹娜還是朝廷的威脅，都無法阻止她成為赫連朔的新娘。這個認(rèn)知給了她無盡的力量和勇氣。
帳篷外，族人們已經(jīng)開始裝飾營地，為婚禮做準(zhǔn)備。彩帶在風(fēng)中飄揚，歡快的歌聲此起彼伏。無論前方有什么風(fēng)暴，至少此刻，陽光依然燦爛，愛情依然堅定。
赫連朔輕輕吻了吻雪清瀾的額頭：“休息吧，我去處理些事務(wù)。晚上來看你?！?/p>
雪清瀾點點頭，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陽光下。她摸了摸手上的藍(lán)寶石戒指，心中默默起誓：無論未來多么艱難，她都會與赫連朔并肩面對。這片草原已經(jīng)成為她的家，這里的族人已經(jīng)成為她的家人。而家，值得用生命去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