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草原籠罩在一片深藍色中，赫連朔獨自站在金帳外的高臺上，眺望著東方漸白的天際。三天前斥候帶回的消息仍在他腦海中回蕩——赤狄與扎答蘭聯軍已越過邊境，正向赫連部落的核心牧場逼近。

“族長，您又一夜沒睡？“老巴圖端著熱騰騰的奶茶走來，臉上寫滿擔憂。

赫連朔接過奶茶，滾燙的陶杯在他布滿老繭的掌心中幾乎感覺不到溫度。“斥候有新消息嗎？“

“剛回來一隊，“巴圖壓低聲音，“赤狄人距離黑狼峽還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人數至少有五千。“

赫連朔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婦女兒童都撤到河谷了嗎？“

“大部分已經安全轉移，只剩雪姑娘和醫療隊還在營地。“巴圖猶豫了一下，“族長，要不要先送她...“

“不必。“赫連朔打斷他，“她不會同意的。“想到妻子倔強的眼神，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下。

巴圖欲言又止，最終只是低頭領命而去。赫連朔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醫療帳篷的方向——那里已經亮起了燈光，雪清瀾肯定又是在準備藥品和繃帶。自從戰爭消息傳來，她幾乎沒合過眼，和烏仁大嬸一起培訓婦女們基本的療傷技巧。

晨光漸亮，營地里的人聲漸漸嘈雜起來。赫連朔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向議事帳。今天，他必須做出最后的戰前動員，讓全族上下團結一心，共同面對這場生死存亡之戰。

議事帳內，五位長老和十幾位隊長已經等候多時。看到赫連朔進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右手撫胸行禮。赫連朔擺擺手，徑直走到中央的地圖前。

“最新情報，“他開門見山，“赤狄聯軍將在明天中午前后到達黑狼峽。除了之前說的西域噴火兵，他們還帶了三架攻城弩。“

一陣低聲的議論在帳內蔓延。攻城弩對草原部落來說是罕見的武器，能在數百步外射穿最厚的盾牌。

“安靜！“赫連朔的聲音如雷貫耳，“攻城弩再厲害，也需要平坦的地形和固定的目標。黑狼峽地形狹窄，他們的大家伙根本施展不開。“

他指向地圖上的峽谷：“阿爾斯楞，你帶三百弓箭手埋伏在左崖；蘇日勒，你帶三百人守右崖。等敵軍主力進入峽谷后，聽我號令再放箭。“

兩位隊長肅然領命。

“巴圖，你率領五百精銳騎兵埋伏在峽谷出口的灌木叢中。一旦敵軍陣型大亂，立刻沖鋒，把他們趕進死亡陷阱。“

“是！“

一道道命令清晰有力地下達，赫連朔像一位經驗豐富的棋手，在草原這張大棋盤上調動著每一顆棋子。帳內眾人的表情漸漸從憂慮變為堅定——族長的冷靜和自信給了他們無窮的信心。

“最后，“赫連朔環視眾人，“醫療隊由雪清瀾負責，設在峽谷后方的樺樹林。所有傷員必須第一時間送過去。“他頓了頓，“我不希望聽到任何'輕傷不下火線'的蠢話。每一個戰士的生命都寶貴，明白嗎？“

“明白！“眾人齊聲應答。

會議結束后，赫連朔獨自站在地圖前，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表面上他信心十足，但內心清楚這場戰斗的兇險——敵眾我寡，裝備懸殊，任何一個失誤都可能導致全軍覆沒。

“在想什么？“輕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赫連朔轉身，看到雪清瀾站在帳門口，晨光為她纖細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她穿著簡單的皮甲，腰間掛著那把鑲嵌藍寶石的匕首，黑發編成一條粗辮垂在胸前，看起來既有草原女子的英氣，又不失中原閨秀的優雅。

“在想你該跟婦女兒童一起撤到河谷。“赫連朔半開玩笑地說，伸手將她拉入懷中。

雪清瀾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你知道我不會走的。“

“我知道。“赫連朔嘆了口氣，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所以才更擔心。“

雪清瀾仰起臉，手指輕撫他緊鎖的眉頭：“跟我說實話，我們的勝算有多大？“

赫連朔沉默了片刻：“四六開。他們六，我們四。“

這個數字比雪清瀾想象的還要樂觀些。她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輕吻：“有你在，我相信那四分勝算就夠了。“

赫連朔緊緊抱住她，仿佛要把這一刻的感覺永遠銘記。片刻后，他松開手：“走吧，該做最后的動員了。“

營地中央的空地上，所有能戰斗的族人已經集結完畢。近兩千名戰士整齊列隊，從白發蒼蒼的老兵到剛夠著馬鐙的少年，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堅定。婦女們和未成年的孩子站在外圍，手中捧著為親人準備的護身符和干糧。

赫連朔登上高臺，陽光為他高大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他環視眾人，緩緩抽出腰間的彎刀，刀鋒在晨光中閃爍著寒芒。

“赫連部落的勇士們！“他的聲音如雷貫耳，傳遍營地的每個角落，“今天，我們站在了生死存亡的十字路口！“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赤狄人和扎答蘭人以為我們軟弱可欺，以為一場婚禮就能讓我們放松警惕！“赫連朔的刀尖指向東方，“他們帶著貪婪和傲慢而來，想要掠奪我們的牛羊，侵占我們的草場，甚至...“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奪走我們的妻子兒女！“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憤怒的低吼。草原男兒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家人受到威脅。

“但我要告訴那些狂妄的敵人，他們打錯了算盤！“赫連朔高舉彎刀，“赫連部落的狼群，從不會向鬣狗低頭！“

“吼！“戰士們用拳頭捶打胸膛，發出戰意的吶喊。

赫連朔等呼聲平息，繼續道：“我們的先祖在這片草原上生活了上百年，經歷了多少風雨，戰勝了多少強敵？金帳汗國的大軍沒能讓我們屈服，漠北的暴風雪沒能讓我們滅絕，今天，區區赤狄聯軍就能讓我們跪下求饒嗎？“

“不能！“兩千個聲音齊聲回應，震得地面都在顫抖。

“黑狼峽是我們的主場！“赫連朔的聲音越發激昂，“那里的每一塊石頭都認識赫連戰士的腳步，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著我們先祖的鮮血！讓敵人在那里見識見識，什么是真正的草原狼性！“

老蘇合拄著拐杖走上前來，手中捧著一個古老的狼頭骨：“族長，請接受先祖的祝福。“

赫連朔單膝跪地，低頭接受長老的祝福儀式。蘇合用狼頭骨輕觸他的肩膀，吟誦著古老的戰歌：“愿狼神的勇氣與你同在，愿先祖的智慧指引你的刀鋒...“

儀式結束后，赫連朔站起身，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我不承諾這是一場輕松的戰斗。有人會受傷，有人會...永遠留在那片土地上。“他的聲音低沉下來，“但我要你們記住，我們不是為了殺戮而戰，而是為了保護——保護我們的家園，保護我們的傳統，保護站在我們身后的每一個親人！“

他的目光落在人群外圍的雪清瀾身上，她正和烏仁大嬸一起檢查醫療包。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她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那一刻，赫連朔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所有的猶豫和恐懼都煙消云散。

“戰士們！“他高舉彎刀，聲音如雷霆般炸響，“今日一戰，要么帶著榮耀凱旋，要么與敵人同歸于盡！但絕不會有第三種選擇！赫連部落，永不為奴！“

“赫連部落，永不為奴！“兩千個聲音匯成一股洪流，震撼蒼穹。

動員結束后，戰士們各自回到崗位做最后準備。赫連朔走下高臺，被一群老人圍住——這些是已經無法上戰場的老兵，他們要求擔任營地最后的防線。

“族長，我們的彎刀還能殺人！“一個獨眼老漢拍著胸脯說。

赫連朔鄭重地點頭：“那就拜托各位守護我們的后方了。“

另一邊，雪清瀾正在醫療帳篷里指導婦女們制作簡易擔架。看到赫連朔走來，她迎上前：“演講很精彩。“

“實話實說而已。“赫連朔幫她整理散亂的繃帶，“準備好了嗎？“

雪清瀾環顧四周——帳篷里整齊排列著二十張簡易病床，每張床邊都放著清水、紗布和草藥；大鍋里煮著消毒用的沸水；烏仁大嬸正帶著幾個姑娘研磨止痛的草藥。

“準備好了。“她堅定地說，“只要有一個傷員送來，我們就會盡全力救治。“

赫連朔握住她的手：“記住你的承諾，一旦戰況不利...“

“跟著巴圖撤離，我知道。“雪清瀾打斷他，“但你也要記住你的承諾——一定要活著回來。“

兩人相視一笑，無需更多言語。赫連朔俯身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然后大步走向等待的戰馬。

正午時分，赫連部落的主力部隊向黑狼峽進發。雪清瀾和醫療隊乘坐馬車跟在后面，沿途看到牧民們正趕著最后的牛羊撤離。一個小姑娘抱著布娃娃站在路邊，眼巴巴地望著行軍的隊伍。

“那是誰？“雪清瀾問同車的烏仁大嬸。

“特木爾的妹妹。“烏仁大嬸嘆了口氣，“她父親去年死于狼群襲擊，現在哥哥又上了戰場...“

雪清瀾的心揪了一下。戰爭從來不只是數字游戲，每一個戰士背后，都是一個家庭的悲歡離合。

黑狼峽漸漸映入眼簾，這是一道天然形成的狹窄峽谷，兩側峭壁高聳，中間僅容十騎并行。赫連朔早已在崖頂埋伏了弓箭手，谷口則用巨石壘起了簡易城墻。

醫療帳篷搭在峽谷后方的一片樺樹林里，遠離前線但又不至于太遠。雪清瀾剛指揮眾人安置好設備，就聽見遠處傳來沉悶的號角聲——敵軍到了。

“所有人各就各位！“烏仁大嬸拍手喊道，“檢查熱水和繃帶！“

雪清瀾走到林邊，望向峽谷方向。遠處的地平線上，一片黑壓壓的影子如潮水般涌來，馬蹄聲震得大地微微顫抖。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戰爭的序幕，遠比想象中更加恐怖。

赤狄聯軍在峽谷前停下，一個穿著華麗鎧甲的大漢騎馬出列，高聲喊道：“赫連朔！最后的機會！交出那個中原女人，我們就撤兵！否則，今日就是赫連部落的末日！“

峽谷中一片寂靜。片刻后，赫連朔出現在崖頂，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宛如戰神下凡。

“赤狄老狗！“他的聲音如雷霆般滾過草原，“想要我的妻子？先問問我手中的刀答不答應！“

隨著他一聲令下，崖頂的弓箭手同時放箭，黑壓壓的箭雨如蝗蟲般撲向敵軍。赤狄人猝不及防，前排頓時倒下一片。

戰斗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