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草原上，馬蹄聲如雷。
赫連朔站在瞭望臺上，看著遠處黑壓壓的軍隊掀起的塵土。中原的玄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光，至少有三千精兵。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們與黑狼部落的騎兵保持著詭異的默契——兩支本應敵對的軍隊，此刻竟呈鉗形向赫連部落逼近。
“族長！“巴圖長老氣喘吁吁地爬上木梯，“托雷帶著二十多個戰士往北邊去了，說是...說是要交出禍根保全部落！“
赫連朔的拳頭砸在木欄上，粗糲的木刺扎進皮肉也渾然不覺。他轉身就要跳下瞭望臺，卻被老巴圖拽住衣袖。
“等等！“老人從懷中掏出一塊染血的布條，“今早我在托雷帳外撿到的，上面寫著...“
布條上歪歪扭扭的草原文字寫著：“太子承諾，交出雪氏女可保部落十年太平“。
赫連朔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不是托雷的字跡——是有人故意栽贓！
就在這時，營地北側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赫連朔循聲望去，只見雪清瀾的白色氈帳前，十幾個持刀戰士正與托雷的人對峙。雪清瀾站在帳門口，手中握著一把短弓，箭矢直指托雷的咽喉。
“我去解決。“赫連朔縱身躍下三米高的瞭望臺，落地時狼皮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
“都退后！“
雪清瀾的聲音出奇地冷靜。她拉滿弓弦的手指穩如磐石，箭頭距離托雷的眉心只有一寸。這位平日最反對她的長老此刻臉色鐵青，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中原女人！“托雷咬牙切齒，“你看看四周！就因為你，整個部落都要遭殃！“
雪清瀾的目光掃過圍觀的族人。婦女們緊緊摟著孩子，老人們眼中滿是恐懼，年輕戰士們則握著刀劍不知所措。她在那些眼神中看到了懷疑、憤怒...還有深深的失望。
“我父親是忠臣。“她一字一頓地說，“那些罪名都是誣陷。“
“誰在乎？“托雷啐了一口，“太子要你死，你就得死！難道要全族人為你陪葬？“
一支箭突然破空而來，擦著托雷的臉頰釘入他身后的木柱。所有人都愣住了——箭尾上綁著一條紅繩，那是赫連部落最高級別的戰備信號。
“說得好。“赫連朔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戰士們自動分開一條路，“那我現在要你死，你是不是也該乖乖躺下？“
托雷的臉色瞬間慘白：“族長！我這是為了部落...“
“為了部落？“赫連朔冷笑，突然從腰間解下一個布包砸在地上。布包散開，露出幾錠官銀和一塊雕龍玉牌。“從你帳里搜出來的。太子給你的買命錢，用得可還順手？“
人群嘩然。幾個原本站在托雷身邊的戰士立刻退開，眼中滿是震驚與鄙夷。
雪清瀾的弓弦稍稍放松，但下一秒，她的余光瞥見一道寒光——托雷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直刺赫連朔后心！
“小心！“
她的警告與箭矢同時發出。箭穿透托雷的手腕，匕首當啷落地。赫連朔頭都沒回，反手一刀柄砸在托雷太陽穴上，老人像破布袋般癱軟在地。
“綁起來。“赫連朔冷冷吩咐，“等打退敵軍，再按叛族罪處置。“
他轉向雪清瀾，兩人目光相接的剎那，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決絕。無需言語，他們知道——這一戰，避無可避。
正午時分，兩軍對峙在枯水河谷。
中原軍隊在河東列陣，黑狼部落占據河西高地，赫連部落的三百勇士則被夾在中間。兵力懸殊得令人絕望，但赫連戰士們的陣型紋絲不動。
雪清瀾穿著輕便的皮甲，站在赫連朔左側。她的腰間別著那枚鎏金令牌，陽光下熠熠生輝。對面的中原軍陣中，一個騎著白馬的將領正緩緩出列。
“雪小姐。“將領掀開面甲，露出一張斯文俊秀的臉，“五年不見，別來無恙？“
雪清瀾的血液瞬間凍結。這張臉她死都不會忘記——五年前那個雨夜，就是這個人帶著圣旨來抄的家。太子府第一謀士，柳輕塵。
“狗賊！“她本能地去摸箭囊，卻被赫連朔按住手腕。
柳輕塵輕笑：“脾氣還是這么烈。太子殿下一直很掛念你呢。“他的目光掃過她腰間的令牌，“交出來吧，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可以求殿下留你全尸。“
赫連朔突然策馬上前，彎刀直指柳輕塵：“少廢話。要打就打，草原兒郎從不怕死！“
柳輕塵瞇起眼：“赫連族長是吧？你可知你身邊的女人是什么來頭？她父親...“
“她父親是忠臣良將！“赫連朔的怒吼在河谷回蕩，“而你們，是一群構陷忠良的卑鄙小人！“
柳輕塵臉色一沉，突然揮手。軍陣中推出十輛囚車，每輛車里都關著幾個衣衫襤褸的囚犯。雪清瀾倒吸一口冷氣——那是當年將軍府的舊部！她還認得出為首的老者正是父親的副將趙謙。
“認識他們吧？“柳輕塵冷笑，“這些人堅持為你父親喊冤，在礦場做了五年苦役。“他抽出佩劍抵在趙謙咽喉，“現在，我數到三。要么交出令牌，要么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在你面前。“
雪清瀾渾身發抖。令牌關系邊防安危，可那些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叔伯...
“一。“
赫連朔突然吹響號角。河谷兩側的山崖上突然立起上百張角弓——是巴圖長老帶領的伏兵！
“柳大人。“赫連朔冷笑，“我也數到三。要么退兵，要么看看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箭快。“
“二。“柳輕塵不為所動，劍刃已經劃破趙謙的皮膚，滲出一道血線。
雪清瀾突然策馬上前：“住手！“她高舉令牌，“你要的是這個對吧？放人，我跟你走。“
“清瀾！“赫連朔急喝。
她回頭，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相信我。“
柳輕塵眼中閃過貪婪的光：“聰明的選擇。把令牌扔過來，我立刻放人。“
雪清瀾緩緩舉起令牌，卻在即將脫手的瞬間突然翻轉——機關彈開，她抽出里面的布防圖高高舉起：“北疆二十八要塞的布防圖在此！柳輕塵，你敢當著三軍的面接嗎？“
柳輕塵臉色大變。中原軍陣中頓時騷動起來——普通士兵或許不懂政治，但誰都明白私通外敵泄露軍機是什么罪名。
“妖女胡言！“柳輕塵厲喝，“那分明是偽造...“
“是不是偽造，送到兵部一驗便知！“雪清瀾的聲音清亮如劍鳴，“各位將士！你們效忠的是大周江山，還是太子的私欲？五年前我父親因反對太子勾結西域被殺，今日這布防圖若落到外敵手中，北疆百萬百姓將生靈涂炭！“
中原軍陣的騷動更甚。幾個將領交換著眼色，有人已經開始悄悄后撤。
柳輕塵眼見局勢失控，突然一劍刺向趙謙：“殺了他們！“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地射穿柳輕塵的手腕。慘叫聲中，赫連朔吹響全面進攻的號角。埋伏的弓箭手同時放箭，箭雨如蝗蟲般撲向敵軍。
混戰中，雪清瀾策馬沖向囚車。她砍斷鎖鏈，扶起奄奄一息的趙謙：“趙叔...“
“小姐...“老人渾濁的眼中涌出淚水，“將軍...冤枉啊...“
“我知道。“她哽咽著點頭，“我一定會為父親平反。“
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雪清瀾回頭，只見赫連朔渾身是血地沖她大喊：“小心！“
她本能地俯身，一柄長槍擦著她的發髻飛過。柳輕塵不知何時掙脫了箭傷，正猙獰地舉劍撲來。赫連朔的彎刀與柳輕塵的長劍在空中相撞，迸出一串火星。
“你以為贏了？“柳輕塵獰笑，“太子的死士已經混入你們部落，此刻恐怕...“
赫連朔臉色驟變——雪清瀾的母親還在部落里！
雪清瀾瞬間明白了他的擔憂：“你快回去！這里交給我！“
赫連朔一刀逼退柳輕塵，調轉馬頭：“堅持住！我馬上回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煙塵中，雪清瀾轉向趙謙和獲救的舊部：“各位叔伯，還能戰嗎？“
趙謙撿起地上一把染血的刀，咧嘴一笑：“將軍的女兒有令，老骨頭拼了命也要上！“
當夕陽染紅河谷時，戰斗終于結束。
中原軍隊潰不成軍，黑狼部落的騎兵早已逃之夭夭。雪清瀾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部落時，看到的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景象。
赫連朔站在營地中央，腳下躺著幾個黑衣人的尸體。雪清瀾的母親安然無恙地站在一旁，正為受傷的族人包扎。
兩人的目光穿過忙碌的人群相遇。赫連朔的臉上還帶著血跡，卻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雪清瀾突然覺得眼眶發熱——他們贏了，不僅贏了這場戰斗，更贏了族人的心。
老巴圖帶著一群戰士走來，突然單膝跪地：“族長，夫人。長老會一致決議...“老人雙手捧著一把纏著金繩的青銅刀，“從今往后，雪夫人永遠是赫連部落的一員。“
赫連朔接過刀，轉身遞給雪清瀾：“這是部落最高榮譽，只有最勇敢的戰士才能獲得。“
雪清瀾接過刀的瞬間，周圍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在這片歡呼聲中，她看到曾經質疑她的族人，此刻眼中滿是敬佩與接納。
赫連朔湊到她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準備好去中原了嗎，我的夫人？“
雪清瀾握緊青銅刀，望向南方——那里有她未完成的使命，有父親未洗刷的冤屈。但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嗯。“她輕聲應道，“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