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溪水邊，薄霧如同輕紗般籠罩著潺潺流水。雪清瀾蹲在一塊平整的青石板上，將洗凈的衣物一件件擰干。冰冷的溪水順著她的指縫流下，帶走布料中最后一絲污濁，也帶走了指尖的溫度。她的手指已經凍得發紅，關節處微微泛白，卻依然機械地重復著擰絞的動作，仿佛這樣就能擰干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澀。

自從通過“天擇之試“后，赫連朔正式宣布她為族長夫人，部落長老們明面上不再反對，但暗地里的排斥卻愈發明顯。尤其是部落的婦女們——她們不再與她同去采集草藥，每次她背著藥簍走近時，那些原本聚在一起說笑的女子就會突然散開，像是一群受驚的麻雀；織布集會時，她的座位總是被安排在角落，周圍空出一圈，如同被刻意隔離；甚至當她路過時，那些原本熱烈的談笑聲會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意味深長的沉默和躲閃的目光。

“夫人。“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像是幼鳥的輕啼，打破了溪邊的寂靜。雪清瀾回頭，看到小卓瑪捧著一籃新鮮的馬奶果站在岸邊。小女孩左右張望了一下，圓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掃視四周，確定沒人注意，才踮著腳尖快步走到她身邊。晨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臉上，映出細小的絨毛，顯得格外稚嫩。

“給您。“小卓瑪將籃子塞進她手里，動作快得像是怕被人發現。籃子里整齊地碼著十幾顆飽滿的馬奶果，表皮還帶著晨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是綴滿了鉆石。“阿娘說...不能讓別人看見。“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嘴唇幾乎沒動，像是某種秘密的暗號。

雪清瀾心中一酸，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但她還是微笑著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指尖觸到柔軟的發絲，帶著孩子特有的溫暖：“謝謝你。“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卻掩不住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落寞。

小卓瑪猶豫了一下，突然湊得更近，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畔：“夫人，您要小心。昨天我聽見托雷長老的女兒說...說您會給部落帶來災禍。“小女孩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略顯顫抖，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雪清瀾的手頓了一下，擰到一半的衣物重新落入水中，濺起幾朵細小的水花。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她還說了什么？“她的聲音依然平靜，像是凍結的湖面，看不出下面的暗流涌動。

“說...說您父親是中原的罪人，您身上流著骯臟的血。“小卓瑪的眼睛里閃著淚光，像是清晨的露珠，隨時可能滾落，“我不信！您救過我哥哥，您是好人！“她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帶著孩子特有的倔強和天真，像是要對抗整個世界的不公。

雪清瀾勉強笑了笑，從腰間取下一枚小小的銀鈴鐺。鈴鐺做工精巧，表面刻著細密的花紋，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她輕輕搖了搖，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山間的清泉叮咚。“這是中原的護身符，能保佑平安。“她將鈴鐺系在小女孩手腕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某種易碎的珍寶，“別讓人看見，好嗎？“

小卓瑪用力點頭，小腦袋上下擺動，辮子上的彩繩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她蹦蹦跳跳地跑開了，鈴鐺聲被刻意壓得很低，像是某種秘密的旋律，漸漸消失在晨霧中。雪清瀾望著她的背影，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她早該料到會有這一天——在草原人眼中，她始終是個外族人，一個帶著不詳氣息的中原女子，一個闖入他們世界的異類。

——

傍晚的族長大帳內，牛油蠟燭的火光搖曳，將赫連朔的身影投在帳壁上，拉得很長。他正在聽斥候匯報邊境情況，眉頭緊鎖，在眉心刻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黑狼部落最近頻繁活動，似乎在等什么。“斥候單膝跪地，皮甲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在燭光下閃閃發光。他的聲音因為長途奔波的疲憊而略顯嘶啞，像是砂紙摩擦發出的聲響，“還有...我們的人在邊境發現了中原人的蹤跡。“

赫連朔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椅背，指節與硬木相撞，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太子的人？“他的聲音低沉如雷，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像是某種猛獸的低吼。

斥候點頭，汗水順著太陽穴滑下，在下巴處匯成一顆水珠，滴落在羊毛地毯上，留下深色的痕跡：“看裝束是，但他們沒有靠近部落，只是在遠處觀望。“他的眼睛不敢與族長對視，而是盯著地面上的某一點，像是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東西。

赫連朔正要追問，帳簾突然被掀開，帶進一股夜風的涼意。雪清瀾端著一盆熱水走進來，熱氣氤氳而上，在她臉前形成一層薄薄的水霧，讓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模糊。她的臉色比平日蒼白，嘴唇失去了血色，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斥候識趣地退下，帳內只剩下他們兩人，燭火因為突然的氣流變化而劇烈搖晃，在地上投下變幻的影子。

“怎么了？“赫連朔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聲音中的冷硬瞬間軟化，像是堅冰遇到了暖陽。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帳壁上投下巨大的陰影，幾乎將雪清瀾完全籠罩。

雪清瀾搖搖頭，將熱水放在矮桌上，銅盆與木質桌面相撞，發出清脆的“咚“聲：“沒什么，只是有點累。“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赫連朔握住她的手，發現指尖冰涼，像是握了一塊寒冰：“有人為難你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蘊含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沒有。“她勉強笑笑，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像是戴了一張面具，“我去給你準備晚飯。“她試圖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他卻不放手，目光如炬，像是要看穿她的偽裝：“清瀾，看著我。“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像是某種命令，又像是懇求。

雪清瀾抬眼，對上他擔憂的眼神，那雙總是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盛滿了溫柔和心疼，像是融化的雪水，清澈見底。她終于輕聲道：“今天去溪邊洗衣時...發現有人在石頭上刻了字。“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但微微顫抖的尾音出賣了她的真實情緒。

“什么字？“赫連朔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像是瞬間凍結的湖面，寒氣逼人。

“'中原妖女，滾出草原'。“她平靜地復述，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的眼睛直視前方，卻像是透過他在看什么更遠的東西，目光沒有焦點。

赫連朔猛地站起身，椅子因為突然的動作而向后倒去，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他的眼中燃起怒火，像是草原上突然爆發的野火，能將一切焚燒殆盡：“是誰？！“他的聲音如同雷霆炸響，震得帳內的燭火都搖晃起來。

“石頭被溪水沖刷過，看不清刻痕的新舊。“雪清瀾拉住他的手臂，力道不大，卻奇跡般地讓他停下了暴怒的腳步，“算了，不過是些無知之人的把戲。“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像是某種妥協，又像是某種堅持。

赫連朔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搏斗。他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青筋在手背上暴起，如同盤踞的虬龍。最終他強壓怒火坐下，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傳來：“明日我會當眾警告所有人——誰再敢對你不敬，按部落律法嚴懲！“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雪清瀾卻搖頭，發絲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這樣只會讓矛盾激化。給我點時間...我會讓他們慢慢接受我。“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決心，像是某種承諾，又像是某種宣言。

赫連朔還想說什么，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巴圖長老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因為急切而略顯尖銳：“族長！出事了！“他的聲音像是鋒利的刀，劃破了帳內凝重的氣氛。

——

營地中央的空地上，一群婦女圍成一圈，像是某種神秘的儀式。中間躺著昏迷不醒的小卓瑪，小女孩臉色發青，嘴唇呈現出不正常的紫色，嘴角帶著白沫，像是剛經歷過某種可怕的折磨。她的手腕上赫然戴著雪清瀾給的銀鈴鐺，此刻那枚小小的銀器在火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她的母親——蘇雅正抱著女兒痛哭，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在下巴處匯成一條小溪。見赫連朔走來，她突然指著雪清瀾尖叫，聲音因為歇斯底里而變調：“是她！是她用中原邪術害了我女兒！“她的手指顫抖著，指甲因為常年勞作而粗糙不平，指節處還有細小的裂口。

雪清瀾震驚地站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動彈不得：“我沒有...“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周圍的嘈雜聲淹沒，像是溺水者的最后掙扎。

“就是這個鈴鐺！“蘇雅一把扯下鈴鐺扔在地上，銀器與石頭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我女兒戴了它后就昏倒了！郎中說是中毒！“她的聲音因為憤怒和恐懼而顫抖，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中原妖女“、“邪術“之類的詞匯在竊竊私語中不斷重復，像是某種惡毒的咒語，在夜色中蔓延。托雷長老趁機站出來，花白的胡須在火光下泛著不祥的紅光：“族長，事實擺在眼前！這女人根本就是...“他的聲音洪亮而威嚴，像是某種宣判，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閉嘴！“赫連朔一聲暴喝，聲音如同雷霆炸響，震得所有人噤若寒蟬。他蹲下身檢查小卓瑪的狀況，粗糙的手指輕輕翻開小女孩的眼皮，露出下面渙散的瞳孔。突然，他皺眉：“這不是中毒。“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權威，像是某種宣判。

雪清瀾也快步上前，裙擺因為急促的動作而翻飛，像是綻放的花朵。她翻開小女孩的眼皮查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動作熟練而精準：“是熱癥！她在發高燒！“她的聲音因為急切而略顯尖銳，像是某種警報，喚醒人們的理智。

“胡說！“蘇雅歇斯底里地喊道，聲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母獸，充滿了絕望和憤怒，“我女兒早上還好好的，就是戴了你的邪物才...“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東西突然掐斷了。

雪清瀾不再爭辯，直接解開小卓瑪的衣領，露出脖頸后一個紅腫的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呈現出不正常的紫紅色，像是被什么毒蟲叮咬過：“看！這是狼蛛咬的痕跡！“她的聲音因為急切而略顯尖銳，像是某種警報，喚醒人們的理智。

人群一陣嘩然，像是被驚動的蜂群，發出嗡嗡的議論聲。草原狼蛛的毒性極強，尤其是對孩童，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快去拿我的藥箱！“雪清瀾對身旁一個婦女喊道，聲音因為急切而略顯尖銳。對方卻站著不動，眼神閃爍，像是陷入了某種兩難的境地。

赫連朔直接點名，聲音如同雷霆炸響：“塔娜！立刻去！“他的聲音不容置疑，像是某種不容抗拒的命令。

那婦女這才跑開，腳步因為慌亂而略顯踉蹌。雪清瀾顧不得其他，俯身用嘴對準傷口，開始吸出毒血。每吸一口就吐在一旁，很快嘴角就染上了暗色的血漬，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目。

“她在演戲！“托雷的女兒在人群中尖聲說，聲音因為刻薄而略顯刺耳，“想用苦肉計騙我們！“她的手指指著雪清瀾，指甲上涂著鮮紅的染料，在火光下像是沾了血。

赫連朔一個眼刀掃過去，那女子立刻噤聲，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藥箱很快送來，雪清瀾取出曬干的蛇舌草搗碎，草藥在石臼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某種神秘的咒語。她將搗碎的草藥敷在傷口上，又撬開小卓瑪的牙關，灌下一碗苦澀的藥汁。她的動作精準而熟練，像是經過千百次的練習，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像是繃緊的弓弦，隨時可能斷裂。終于，小卓瑪的呼吸漸漸平穩，臉上的青紫色也褪去不少，像是退潮的海水，露出了下面正常的膚色。

“沒事了。“雪清瀾疲憊地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但要靜養三日。“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像是某種宣判。

蘇雅呆呆地看著女兒恢復血色的臉，突然跪倒在地，抱住雪清瀾的腿嚎啕大哭：“夫人...我...我對不起您...“她的眼淚打濕了雪清瀾的裙擺，在上面留下深色的痕跡。

雪清瀾輕輕扶起她：“孩子沒事就好。“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像是某種寬恕，又像是某種宣言。

人群中的議論聲變了風向。“不愧是族長夫人“、“醫術真高明“之類的低語不斷傳來，像是某種風向的轉變。托雷長老見狀，冷哼一聲轉身離去，背影在火光中顯得格外陰沉。

赫連朔環視眾人，聲音低沉而威嚴：“從今日起，誰再敢污蔑族長夫人，按誹謗族長同罪論處！“他的聲音如同雷霆炸響，在夜空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

夜深人靜時，雪清瀾獨自檢查著小卓瑪的情況。小女孩已經安穩入睡，呼吸均勻，胸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是平靜的海浪。帳篷外突然傳來窸窣的聲響，像是某種小心翼翼的試探。雪清瀾警覺地抬頭，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誰？“

帳簾被掀開一條縫，幾個婦女怯生生地站在外面。為首的塔娜——白天那個不愿拿藥箱的女人——捧著一罐蜂蜜，金黃色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夫人...我們...我們想來道歉。“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帶著掩飾不住的羞愧。

雪清瀾靜靜地看著她們，目光如同平靜的湖面，看不出下面的暗流涌動。

“我們都聽信了謠言。“另一個婦女低聲說，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布料在她手中皺成一團，“直到看見您救小卓瑪...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她的聲音因為羞愧而略顯顫抖，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

塔娜將蜂蜜放在地上，陶罐與地面相撞，發出沉悶的“咚“聲：“這是我家最好的蜂蜜...對恢復體力有幫助。“她的眼睛不敢與雪清瀾對視，而是盯著地面上的某一點，像是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東西。

雪清瀾沒有接，只是輕聲問，聲音如同寒冰：“那些謠言，是從誰那里傳出來的？“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像是某種質問。

婦女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像是某種無聲的交流。塔娜最終開口，聲音因為恐懼而略顯顫抖：“是托雷長老的女兒...她說您會中原邪術，還說...說您父親是叛國賊...“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成了氣音，像是怕驚動什么可怕的存在。

雪清瀾的手微微發抖，像是風中搖曳的樹葉，但聲音依然平靜，像是凍結的湖面：“我父親是忠臣，是被人陷害的。“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像是某種宣言，又像是某種堅持。

“我們信您。“塔娜突然跪下，膝蓋與地面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從今往后，您就是我們真正的族長夫人！“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略顯顫抖，像是某種誓言，又像是某種承諾。

其他婦女也跟著跪下，動作整齊劃一，像是某種儀式。雪清瀾望著這些曾經排擠她的人，心中五味雜陳，像是打翻了調料瓶。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偏見不會一夜消失。但只要有人愿意邁出第一步...

“起來吧。“她接過蜂蜜罐，陶器在手中沉甸甸的，帶著某種溫度，“明天我要教大家一種新的織染技法，能讓羊毛顏色更鮮艷。“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像是某種承諾，又像是某種宣言。

婦女們驚喜地睜大眼睛，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消息。雪清瀾微微一笑——中原的技藝，或許能成為她打開這些草原婦人心扉的鑰匙。

帳外，赫連朔靜靜地站在月光下，高大的身影在草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他聽著里面的對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像是聽到了什么令人愉悅的消息。他的夫人，正在用她的方式，一點點征服這片草原，就像她曾經征服了他的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