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持續了七天七夜,赫連部落的糧倉日漸見底。雪清瀾站在空蕩蕩的谷倉前,指尖輕輕拂過僅剩的一層麥粒。那些金黃色的顆粒在陽光下泛著微弱的光澤,像是散落的金沙,數量卻少得可憐,甚至無法覆蓋她的掌心。身后排隊的婦孺們眼巴巴地望著她,最小的孩子已經開始吮吸手指,干裂的嘴唇因為缺水而泛白,眼睛卻亮得嚇人,像是兩顆嵌在瘦削臉龐上的黑寶石。
“每人半勺,只夠熬粥。“她輕聲對負責分糧的蘇雅說,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那些饑餓的孩子,“先緊著孩子和傷員。“她的指尖因為連日的操勞而略顯粗糙,指縫里還殘留著碾藥時沾上的草藥碎屑。
蘇雅點點頭,眼眶發紅,像是隨時會落下淚來。她粗糙的手指緊緊攥著木勺,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昨天已經有人去挖野菜了,可是...“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目光掃過隊伍中那些面黃肌瘦的孩子們,“連草根都快挖光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是重錘砸在雪清瀾心上。
雪清瀾望向遠方,視線越過部落低矮的籬笆墻,投向灰蒙蒙的天際線。赫連朔帶兵在外阻擊敵軍,已經三天沒有消息傳回。部落里的青壯年幾乎全部上了戰場,只剩下老弱婦孺艱難維持著日常的運轉。她能看到幾個佝僂著腰的老婦人正在河邊捶打衣物,動作遲緩得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更遠處,幾個半大的孩子挎著籃子,在稀疏的灌木叢中翻找著任何可以食用的植物。
“夫人!“小卓瑪氣喘吁吁地跑來,小臉因為奔跑而漲得通紅,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的辮子散了一半,發絲黏在汗濕的臉頰上,顯得格外狼狽,“巴圖長老請您過去!“她的聲音因為急促而略顯尖銳,像是被什么東西嚇到了。
議事大帳內,幾位留守長老正吵得面紅耳赤。空氣里彌漫著汗水和皮革混合的刺鼻氣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那是從傷兵營飄來的。帳篷中央的火盆燒得正旺,跳動的火光在每個人臉上投下變幻莫測的陰影,讓那些憤怒的表情顯得更加猙獰。
“必須削減戰士的口糧!“一個滿臉皺紋的長老拍著桌子,力道大得讓桌上的茶碗跳了起來,渾濁的茶水濺在泛黃的羊皮地圖上,“前線送回來的傷員說,他們每人每天還能分到一張餅,而我們這里的孩子...“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眼中卻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放屁!“老巴圖罕見地爆了粗口,花白的胡子因為激動而一顫一顫的,像是一把憤怒的刷子,“餓著肚子怎么打仗?敵人可不會心慈手軟!“他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盤踞的老樹根,顯示出他內心的憤怒已經到達頂點。
看見雪清瀾進來,爭吵聲戛然而止。帳篷里瞬間安靜得可怕,只能聽見火盆中木炭燃燒的噼啪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些眼神中混雜著期待、懷疑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老巴圖向她招手,動作因為年邁而略顯遲緩:“夫人,您來看看這個。“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了喉嚨。
桌上攤著一本賬冊,羊皮紙的邊緣已經卷曲發黃,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戰前部落的存糧——足足兩千石麥子,五百頭羊,還有數量可觀的干肉和奶制品,足夠支撐整個部落兩個月的生活。那些數字工整而清晰,每一筆都像是無聲的控訴。
“按照這個數目,不該這么快見底。“老巴圖低聲道,聲音壓得極低,只有雪清瀾能聽見,“我懷疑...“他的眼睛掃視著帳篷里的其他人,目光中帶著警惕和懷疑,像是要看穿每個人的偽裝。
“有人私藏糧食。“雪清瀾接過話頭,聲音平靜得可怕。這幾天她早有懷疑,每次分發口糧時,總有幾個婦女眼神閃爍,拿到食物后匆匆離開,像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她們的衣袍總是鼓鼓囊囊的,像是藏著什么東西;她們的目光從不與她直視,總是躲躲閃閃的,像是心中有鬼。
帳外突然傳來騷動,打斷了她的思緒。一個滿身泥污的少年沖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與堅硬的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衣服破爛不堪,露出里面被荊棘劃傷的皮膚,臉上滿是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污漬,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長老!我在后山發現了一個地窖!里面全是...全是糧食和腌肉!“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像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所有人臉色大變,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老巴圖猛地站起身,動作敏捷得不像個老人,椅子因為突然的動作而向后倒去,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帶路!“他的聲音如同雷霆炸響,震得帳篷都微微顫動。
后山隱蔽處,一個偽裝巧妙的洞口被掀開,露出里面堆積如山的物資。那個洞口被巧妙地掩蓋在一叢灌木后面,上面還鋪著一層草皮,若不是少年眼尖,根本不可能發現。雪清瀾舉著火把走進地窖,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整整齊齊碼放的糧袋,每一袋都鼓鼓囊囊的,上面還印著赫連部落的標記;懸掛成排的干肉,在火光下泛著油潤的光澤,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甚至還有幾十壇蜂蜜和奶酒,壇口密封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泄露。這些物資足夠支撐整個部落半個月的生活!
“這是誰干的?!“老巴圖怒不可遏,聲音在地窖中回蕩,震得頂部的塵土簌簌落下。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要從眼眶里跳出來一般。
少年怯生生地說,聲音因為害怕而略顯顫抖:“我...我看見托雷家的女兒和幾個婦人經常往這邊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布料因為緊張而被扯得變了形。
雪清瀾蹲下身,動作因為連日勞累而略顯僵硬。她的指尖在地窖角落的泥土中摸索,最終撿起一塊碎布——那布料質地精良,邊緣繡著精致的紋路,上面赫然是托雷家的族徽!她的瞳孔驟然收縮,突然想起這幾天總能看到托雷的女兒娜仁托婭在營地邊緣鬼鬼祟祟的身影。那個女人總是獨自一人行動,眼神閃爍,行蹤詭秘,像是在策劃著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
“娜仁托婭...“她輕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徹骨的寒意。突然,她渾身一激靈,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不好!今天是她負責給前線送補給!“她的聲音因為驚恐而略顯尖銳,在密閉的地窖中格外刺耳。
老巴圖臉色瞬間慘白,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天殺的!她要是對戰士們的食物動手腳...“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雪清瀾已經轉身往外跑,動作快得像是一陣風。她的心跳如擂鼓,耳邊全是血液奔涌的轟鳴聲。娜仁托婭若是存心報復,很可能會在前線戰士的食物中下毒!那個女人的父親托雷因為勾結太子被關在地牢,她完全有動機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
荒原上,雪清瀾單人獨騎狂奔,耳邊風聲呼嘯。她的發辮早已散開,黑發在身后飛舞,像是旗幟般獵獵作響。她不斷催促戰馬加速,皮鞭抽打在馬臀上,發出清脆的“啪啪“聲。馬匹的鼻孔張大,噴出白色的霧氣,嘴角已經泛起白沫,卻仍在她的驅策下拼命奔跑。她的心中不斷祈禱,希望還來得及阻止這場悲劇。娜仁托婭若是存心報復,那些在前線奮戰的戰士們將面臨滅頂之災!
遠處終于出現了補給隊的影子——五輛牛車緩緩前行,車輪在泥濘的路面上留下深深的轍痕。娜仁托婭騎在馬上,時不時回頭張望,動作鬼祟得像是一只警惕的狐貍。雪清瀾正想呼喊,卻見娜仁托婭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紙包在陽光下泛著不自然的白色。那個女人鬼鬼祟祟地向最后一輛牛車靠近,手指已經捏住了紙包的一角,眼看就要將里面的東西撒入車上的食物中!
“住手!“雪清瀾厲聲喝道,聲音如同雷霆炸響,在空曠的荒原上回蕩。
娜仁托婭渾身一抖,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她手中的紙包掉在地上,灑出一片白色粉末,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那些粉末落在草葉上,周圍的青草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變黃,顯示出可怕的毒性。娜仁托婭見事情敗露,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竟然翻身上馬就要逃跑!她的動作敏捷得像是一只受驚的兔子,轉眼間就已經竄出數丈遠。
雪清瀾毫不猶豫地彎弓搭箭,動作一氣呵成,如同行云流水。弓弦震動發出清脆的“嗡“聲,箭矢如同流星般劃破空氣,精準地射中娜仁托婭坐騎的后腿。馬匹嘶鳴著栽倒,將她甩出老遠。那個女人在地上滾了幾圈,最終狼狽地趴在地上,臉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
“為什么?“雪清瀾勒馬停在娜仁托婭面前,箭尖直指她的咽喉,聲音因為憤怒而略顯顫抖,“那些糧食可以救多少孩子,你知道嗎?“她的眼前浮現出那些面黃肌瘦的孩子們,他們的眼睛因為饑餓而顯得格外大,像是兩顆嵌在瘦削臉龐上的黑寶石。
娜仁托婭嘴角流血,卻瘋狂大笑,笑聲尖銳刺耳,像是夜梟的啼叫:“我父親被你們關在地牢里等死!我就是要讓整個部落陪葬!“她的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像是已經失去了理智。她突然從靴中拔出匕首,刀鋒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你以為攔住我就完了?第一批有毒的食物今早已經送往前線了!“她的聲音中帶著扭曲的快意,像是已經看到了復仇的結果。
雪清瀾如墜冰窟,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赫連朔可能已經...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高大身影倒下的畫面,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窒息。她一把揪起娜仁托婭的衣領,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那個女人提離地面:“解藥!“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咆哮。
“沒有解藥!“娜仁托婭獰笑,嘴角的鮮血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只嗜血的野獸,“用的是斷腸草,半個時辰就會...啊!“她的狂笑變成了慘叫,因為雪清瀾的箭已經刺入她肩膀,鋒利的箭簇穿透皮肉,帶出一蓬鮮血。
雪清瀾的眼睛因為憤怒而泛紅,像是兩團燃燒的火焰:“帶我去追第一批補給隊,否則我讓你比死還痛苦!“她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的手指扣在弓弦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顯示出她內心的憤怒已經到達頂點。
夕陽西下,將荒原染成血色。雪清瀾終于看到了前線營地的輪廓,她的馬已經跑得口吐白沫,嘴角的白沫混合著血絲,顯示出這匹戰馬已經到達極限。身后的娜仁托婭被捆得像粽子一樣橫搭在馬背上,嘴里塞著布條,防止她咬舌自盡。更遠處,老巴圖率領的救援隊才剛剛出現在地平線上,他們的身影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渺小。
營地外圍的哨兵認出了她,年輕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夫人?您怎么...“他的聲音因為困惑而略顯遲疑,手中的長矛卻不自覺地放低了。
“第一批補給送到了嗎?“雪清瀾聲音嘶啞,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她的嘴唇因為干渴而開裂,滲出的血絲在唇上凝結成暗紅色的痂。
“剛到,正在分發...“哨兵的話還沒說完,雪清瀾已經策馬直沖中軍大帳,馬蹄揚起一片塵土,像是小型沙暴一般。
沿途的戰士們驚訝地看著族長夫人像瘋子一樣闖進來,她的衣服因為長途跋涉而破爛不堪,臉上滿是塵土和汗水混合的污漬,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是黑夜中的火炬。她的懷里還抱著個藥箱,那是她在路上匆忙準備的解毒藥材,箱蓋因為顛簸而微微敞開,露出里面各式各樣的草藥和瓶瓶罐罐。
大帳前,赫連朔正接過親衛遞來的面餅。那張餅看起來平平無奇,表面泛著誘人的金黃色,散發著小麥的香氣。他的手指已經捏住了餅的邊緣,正要送入口中——
“有毒!別吃!“雪清瀾尖叫一聲,聲音因為驚恐而扭曲變調。她直接從飛馳的馬上撲下來,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地撞在赫連朔身上,將他手中的餅打落在地!她的動作如此之快,以至于周圍的親衛都沒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族長夫人像一顆炮彈般砸向他們的族長。
“有毒!別吃!“她摔得七葷八素,手肘和膝蓋因為撞擊而傳來尖銳的疼痛,卻仍死死抓住赫連朔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娜仁托婭在食物里下了斷腸草!“她的聲音因為疼痛而略顯顫抖,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整個營地瞬間騷動起來,像是被捅了的馬蜂窩。戰士們面面相覷,手中的食物突然變得燙手起來。有人立刻扔掉了正在咀嚼的餅,像是那是什么可怕的毒物;有人摳著喉嚨,試圖將已經咽下的食物吐出來;還有人驚慌失措地四處張望,像是不知道該相信誰。
赫連朔一把抱起她,動作輕柔卻有力。他的臉色陰沉如水,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確定?“他的聲音低沉而冷靜,顯示出作為族長的沉穩。
雪清瀾指向被拖過來的娜仁托婭,那個女人的肩膀還在流血,臉色因為失血而蒼白如紙:“她親口承認的。第一批補給...“她的聲音因為急促而略顯斷斷續續,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剛跑完一場馬拉松。
赫連朔突然臉色大變,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第一隊已經分給前鋒營了!“他的聲音因為震驚而略顯尖銳,眼中的冷靜被驚恐所取代。
雪清瀾的心沉到谷底,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前鋒營有三百戰士,此刻正在十里外的隘口阻擊敵軍主力!如果那些戰士們吃下了有毒的食物...她的眼前浮現出三百名勇士痛苦倒地的畫面,胃部因為恐懼而絞緊。
“備馬!“赫連朔怒吼,聲音如同雷霆炸響,震得周圍的親衛渾身一顫,“所有沒吃補給的跟我來!“他的命令簡短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雪清瀾掙扎著站起來,膝蓋因為之前的撞擊而傳來尖銳的疼痛,她卻渾然不覺:“我也去!斷腸草中毒兩個時辰內還有救,我知道解毒的藥方!“她的聲音堅定而清晰,顯示出不容拒絕的決心。
赫連朔想反對,眉頭緊鎖,嘴唇抿成一條細線。但當他看到她眼中的決絕時,所有反對的話都咽了回去。最終,他一把將她抱上戰馬,動作輕柔卻不容抗拒:“抓緊我!“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像是某種承諾。
三百鐵騎如離弦之箭沖向夜色深處,馬蹄聲如同雷鳴般震撼大地。雪清瀾緊摟著赫連朔的腰,臉貼在他堅實的后背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若今晚救不回那些戰士,赫連朔將永遠活在自責中;而若失去赫連朔,她的世界也將不復存在。
“堅持住...“她在心中默念,不知是對那些中毒的戰士,還是對自己顫抖的雙手,“一定要堅持住...“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