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草原上，一輪殘月懸在墨色的天幕中，像一塊被啃過的銀餅，灑下慘淡的銀光，將大地映照得如同蒙著一層薄霜。赫連朔獨自站在部落外圍的哨塔上，粗糙的木欄桿抵著他的掌心，傳來細微的木刺觸感，扎得掌心微微發癢，卻讓他更加清醒。夜風裹挾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掠過他的面頰，帶著遠處狼群此起彼伏的嚎叫聲，那聲音悠長而凄厲，如同某種不祥的預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瘆人。
自從雪清瀾發現有人私藏糧食后，他表面上嚴懲了娜仁托婭等人，鞭子抽在她們身上的聲響還仿佛在耳邊回蕩，暗地里卻開始秘密調查。那些被找回的糧食雖然解了燃眉之急，袋口的麻繩還帶著被撕扯過的痕跡，但數量與賬冊記載仍對不上——至少還有三成不翼而飛，那可是能讓部落撐過半個月的口糧。他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幾個婦人絕不可能在無人接應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轉移那么多糧食，她們扛著半袋糧食都得氣喘吁吁。這背后必定有更深的陰謀，像是黑暗中潛伏的毒蛇，鱗片在月光下閃著冷光，隨時準備給予致命一擊。
赫連朔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彎刀，刀鞘上的紋路早已被他撫得光滑如鏡，甚至能映出模糊的月影。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沉睡的營地，每一頂帳篷，每一處陰影都不放過，連帳篷里偶爾傳出的夢囈都聽得一清二楚。忽然，他瞇起眼睛——營地西側，一道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溜向廢棄的馬廄。那人身形矯健，像只夜行的黑豹，腳步輕盈得幾乎不發出聲音，動作熟練地避開巡邏的戰士，甚至能準確預判守衛換崗的間隙，顯然對部落的布防了如指掌，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掌紋路一樣。
“有意思。“赫連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如同刀光閃過。他悄無聲息地滑下哨塔，身手敏捷得像一片落葉般輕盈落地，腳踩在柔軟的草地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夜行對他來說如同呼吸般自然，多年的征戰讓他練就了獵豹般的敏捷和狐貍般的謹慎，哪怕在漆黑的夜里，也能準確避開所有障礙物。
廢棄馬廄的角落里，黑影點燃了一盞微弱的油燈。火苗在夜風中搖曳，忽明忽暗，將周圍的黑暗驅散出一小片昏黃的光暈，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細小塵埃。赫連朔貼著墻根移動，每一步都精準地避開可能發出聲響的干草和碎木，腳掌落下時輕得像羽毛。他的呼吸放得極輕，幾乎與夜風融為一體，只有鼻尖能聞到馬廄里特有的草料和糞便混合的氣味。
當距離足夠近時，他終于看清了燈下那人的臉——竟是二長老烏恩的兒子，巴特爾！這個認知如同一記重錘砸在胸口，讓他的呼吸為之一窒，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巴特爾是部落里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平日里沉默寡言卻辦事可靠，箭術和騎術都是一流，上次部落狩獵，他一箭射穿了奔跑中野兔的眼睛，贏得了所有人的喝彩。赫連朔曾多次考慮將他培養成自己的副手，甚至在長老會議上公開稱贊過他的才能，說他是草原未來的雄鷹。
此刻，巴特爾正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紙，小心翼翼地展開，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肌膚。羊皮紙的邊緣已經有些磨損，顯示出頻繁使用的痕跡，上面用炭筆標記著密密麻麻的符號。他低聲對黑暗中的某人說道：“糧倉的位置已經標記好了，太子的人明晚會來取。“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與平日里謙遜的模樣判若兩人，像是換了個人。
“你確定族長不會發現？“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陰影中回應道，語調古怪，帶著明顯的中原口音，像是嘴里含著石子在說話。
巴特爾冷笑一聲，油燈的光映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鋒利的輪廓，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赫連朔現在滿腦子都是前線戰事，哪有心思管這些？“他的語氣中帶著輕蔑和嘲諷，仿佛在談論一個愚蠢的孩童，“再說，就算他懷疑，也絕不會懷疑到我頭上。“這句話說得極為篤定，顯示出他對自身地位的絕對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赫連朔的血液瞬間冰冷，像是被浸入了冰河之中，連指尖都變得冰涼。他握緊刀柄，青銅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讓他保持著清醒，沒有立刻沖進去。正要沖進去的瞬間，卻聽到巴特爾繼續說道：
“等太子的大軍攻破防線，我會親手割下赫連朔的頭顱，獻給太子殿下。“巴特爾的聲音里帶著扭曲的快意，像是已經看到了那個場景，眼睛里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至于那個中原女人...“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眼中閃爍著淫邪的光芒，像盯著獵物的餓狼，“我會讓她生不如死。“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帶著刻骨的恨意，仿佛雪清瀾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陰影中的人低笑出聲，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刺耳難聽：“你父親知道你的計劃嗎？“
“那個老頑固？“巴特爾嗤之以鼻，臉上浮現出厭惡的表情，像是提到了什么骯臟的東西，“他只知道效忠族長，根本不懂變通。“他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仰頭灌了一口，酒液順著嘴角流下，在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散發出濃烈的酒氣，“不過沒關系，等事成之后，他自然會明白誰才是草原真正的王者。“這句話說得極為輕蔑，仿佛在談論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完全忘了是誰含辛茹苦把他養大。
赫連朔的指節捏得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四個月牙形的紅痕，滲出血絲，與掌心的汗混在一起，黏糊糊的。他緩緩后退，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他需要證據，需要知道還有多少人參與了這個陰謀，就像一張網，要把所有的魚都撈上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弄清楚太子的大軍何時會到，以及他們準備如何接應，才能布下天羅地網。
黎明時分，雪清瀾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那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緊迫感，像是某種危險的預警，讓她瞬間從夢中驚醒。她剛打開門，赫連朔就閃身進來，身上還帶著夜露的寒氣，發梢微微濕潤，在晨光中泛著細碎的光芒，像撒了一層碎鉆。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眼中燃燒著壓抑的怒火，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連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被點燃了。
“怎么了？“雪清瀾瞬間清醒，伸手握住他的手臂，觸到他緊繃的肌肉和冰涼的皮膚，像是摸到了一塊堅硬的寒冰。她的指尖能感受到他脈搏的劇烈跳動，如同擂鼓一般，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赫連朔將所見所聞低聲告知，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意，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雪清瀾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后竟踉蹌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了身后的矮柜，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上面的陶罐都被震得搖晃起來：“巴特爾？他...他可是你最信任的戰士之一！“她的聲音因為震驚而略顯尖銳，在寂靜的黎明時分格外刺耳，像是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信任？“赫連朔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譏誚，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父親當年也信任托雷。“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帶著痛苦的回憶，“結果呢？他差點害得整個部落覆滅，讓多少人失去了親人。“這句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剖開了血淋淋的往事，讓他的眼神更加冰冷。
雪清瀾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她走到窗前，推開木窗，讓清晨微涼的空氣涌入房間，帶著青草的氣息，幫助她理清思緒：“你打算怎么辦？“她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顯示出良好的心理素質，像是暴風雨中的定海神針。
“將計就計。“赫連朔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像是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既然他們想要糧食，我們就給他們一個'驚喜'，讓他們有來無回。“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危險的弧度，顯示出不容忽視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他湊到雪清瀾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廓上，帶著青草和皮革的氣息，讓她的耳廓微微發燙。雪清瀾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如同黑夜中突然點亮的星辰，但隨即又染上擔憂：“太危險了，如果...如果你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她的聲音微微顫抖，顯示出內心的不安，眼眶也有些發紅。
“沒有如果。“赫連朔打斷她，拇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與方才的狠厲判若兩人，像是在撫摸易碎的珍寶，“這次，我要一網打盡，讓所有叛徒都付出代價。“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某種不容抗拒的命運，讓雪清瀾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次日黃昏，部落里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赫連朔故意大張旗鼓地宣布要帶兵增援前線，鎧甲在夕陽下泛著冷冽的光芒，反射出耀眼的光。臨走前，他還特意召見巴特爾，在眾目睽睽之下拍著他的肩膀說：“部落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他的聲音洪亮而有力，確保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見，目光中帶著“信任“。
巴特爾單膝跪地，一手按在胸前，一臉忠誠：“誓死守護部落！請族長放心！“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眼神清澈見底，任誰也看不出他內心的陰暗。這副偽裝堪稱完美，若不是親眼所見，赫連朔幾乎要相信他的忠誠了，心里卻冷笑不止。
等赫連朔的軍隊消失在塵土中，揚起的黃沙漸漸落下，巴特爾立刻變了臉色，臉上的忠誠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召集了幾個心腹，在僻靜處低聲吩咐：“按計劃行事，今晚子時，打開西門，動作要快，別出什么岔子。“他的聲音冷靜而克制，顯示出領袖應有的素質，只是內容卻令人不寒而栗，像是毒蛇在吐信。
夜幕降臨后，雪清瀾按照赫連朔的計劃，故意在糧倉附近徘徊，裙擺掃過草地，發出輕微的聲響，確保自己被人看見。她穿著顯眼的白色長裙，在月光下如同一朵盛開的花，格外引人注目，像黑夜中的一盞明燈。果然，沒過多久，兩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就跟了上來，腳步輕盈得像貓，卻逃不過她敏銳的耳朵，她們踩斷樹枝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夫人，“一個婦女假意關切道，聲音甜得發膩，像是抹了蜜，讓人起雞皮疙瘩，“這么晚了，您怎么還不休息？夜里涼，小心著涼。“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像是盯上獵物的野獸，隨時準備撲上來。
雪清瀾裝作疲憊的樣子，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眉頭微微蹙起：“前線傷員太多，我來取些藥材，看能不能多救幾個人。“她的聲音因為“疲憊“而略顯沙啞，完美地演繹了一個憂心忡忡的醫者形象，讓人看不出絲毫破綻。
“我們幫您吧，夫人您辛苦了。“另一個婦女熱情地說，同時向同伴使了個眼色，眼神里的算計幾乎要溢出來。她的動作很隱蔽，卻逃不過雪清瀾的余光。兩人一左一右“護送“她走向偏僻的藥倉，像是關心，實則是監視，像兩條毒蛇在她身邊游走。
剛拐過墻角，一塊沾了迷藥的布就捂住了她的口鼻！那布料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像是某種草藥和化學物質的混合物，聞著就讓人頭暈。雪清瀾早有準備，屏住呼吸的同時象征性地掙扎了幾下，手腳胡亂揮舞著，然后假裝昏迷過去。她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下，被兩個婦女迅速接住，生怕她摔在地上發出聲響。
“快點，別耽誤了大事。“其中一個婦女催促道，聲音里帶著急切。她們粗魯地將雪清瀾捆起來，繩子勒得她手腕生疼，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手指的動作都帶著慣性。
馬廄的地下暗室里，雪清瀾被粗魯地扔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粗糙的石板硌得她生疼，但她強忍著沒有出聲，繼續裝暈。她悄悄睜開一條眼縫，看到巴特爾正和幾個陌生人交談。那些人穿著普通牧民的服裝，但腰間佩戴的彎刀卻明顯是中原工藝，刀鞘上還刻著蟠龍紋，是太子親衛的標志，在昏暗中閃著冷光。
“糧食都準備好了？“為首的中原人問道，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喉嚨，聽著格外不舒服。他的手指修長蒼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與常年勞作的牧民截然不同，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
巴特爾點頭，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像是偷到了雞的狐貍：“就在標記的位置，保證不少一粒。不過...“他踢了踢地上的雪清瀾，動作粗暴得像是在踢一袋糧食，“我給你們帶了份更好的禮物——赫連朔的心上人，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氣瘋的。“他的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像是終于抓到了獵物的捕食者，得意洋洋。
中原人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寶，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太子殿下一定會重賞你！到時候你就是草原的王了！“他的聲音因為興奮而略顯尖銳，顯示出內心的激動，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別高興得太早，“巴特爾冷聲道，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算計，“赫連朔狡猾得很，我們必須立刻轉移，免得夜長夢多。“他說著俯身去拽雪清瀾的胳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疼得雪清瀾差點叫出聲。
就在這一瞬間，雪清瀾猛地睜開眼睛，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微笑：“晚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驚雷炸響在暗室中，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與此同時，暗室的門被一腳踹開！木屑紛飛中，赫連朔帶著二十名精銳戰士沖了進來，刀光如雪，瞬間將叛徒們團團圍住，像是一張收緊的網。戰士們的鎧甲在火把照耀下泛著冷冽的光芒，如同天神降臨，帶來死亡的審判，氣勢逼人。
巴特爾臉色慘白，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猛地抽出匕首抵在雪清瀾脖子上，刀鋒在火光下泛著寒光，貼得皮膚生疼：“別過來！否則我殺了她！我說到做到！“他的手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刀鋒在雪清瀾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細小的血痕，滲出一絲鮮紅的血珠。
赫連朔停下腳步，眼中的殺意滔天，如同暴風雪般冰冷刺骨，幾乎要將人凍結：“放開她，我留你全尸，給你個體面。“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審判，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全尸？“巴特爾狂笑，聲音因為恐懼而略顯尖銳，像是破了的風箱，“赫連朔，你以為你贏了？太子的大軍已經——“他的話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喉嚨，眼睛瞪得滾圓。
一支箭從暗處飛來，精準地射穿了他的手腕！箭簇帶著風聲，速度快如閃電。匕首當啷落地，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暗室里的緊張氣氛。巴特爾慘叫著跪倒在地，鮮血從傷口噴涌而出，在火光下呈現出刺目的紅色，染紅了他的衣袖和身下的地面。
赫連朔一個箭步上前，將雪清瀾護在身后，動作快如閃電，手臂緊緊環著她，像是要將她揉進骨血里。戰士們一擁而上，如同猛虎撲食，將叛徒們全部制服，動作干凈利落，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抗的機會。那些中原人還想反抗，拔出彎刀揮舞著，但在訓練有素的草原戰士面前，根本不堪一擊，很快就被輕易制服，臉上滿是驚恐。
角落里，老巴圖緩緩放下弓箭，弓身還在微微顫動。他老淚縱橫，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是揉皺的紙：“烏恩長老...我對不起你啊...我沒能看好巴特爾...“他的聲音因為悲痛而顫抖，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愧疚，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了心碎。原來，赫連朔早就暗中聯系了這位德高望重的老長老，他是部落里少數能讓烏恩信服的人。方才那一箭，正是老巴圖所射——烏恩是他的摯友，而巴特爾，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卻親手將他射傷，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
雪清瀾解開繩索，手腕上已經勒出了深深的紅痕。她走到巴特爾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為什么？部落待你不薄，赫連朔也一直器重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