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優(yōu)摸出一支煙。
滿面愁容地點上,一口抽下去了一半。
那天葛雅離開后,他在草坪上躺了很久。
送柳茵茵回公寓之后。
他到醫(yī)院做了檢查。
葛雅沒有說謊。
不能生育的那個人確實是他。
云市燈光璀璨,他撫摸著空蕩蕩的沙發(fā)。
從前。
阿雅忙完家務(wù),就喜歡窩在這兒抱著電腦寫故事。
她說。
“清晨的陽光里,充斥著自由的味道。”
“阿優(yōu)。”
她溫柔的聲音,漂亮的笑容。
轉(zhuǎn)身看到他出差回來驚喜的眉眼。
這寬敞的陽臺都還是她的味道。
廚房里仿佛還飄著飯菜香。
夕陽籠在洗得潔凈的衣物上。
她那么好。
不買口紅,不要包包。
不做上進的獨立女性。
原諒作壞了她身體的母親。
一門心思。
只想和他歲月靜好。
如今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紀優(yōu)縮坐在陽臺的地板上,趁著夜色的遮擋,抱頭痛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
陽臺的推拉門發(fā)出聲響。
“阿雅?你回來了?”
“我好想你!”
紀優(yōu)不敢轉(zhuǎn)身,他害怕這一刻只是錯覺。
燈光亮起。
黃秀琴輕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對不起兒子,是媽不好!”
“你爸走得早,我們紀家,到了這代就只剩下一個你了,媽承認,媽有執(zhí)念,一定要紀家的血脈延續(xù)下去,這也是我答應(yīng)過你爸的。阿優(yōu),你能理解媽么?”
“媽,您怎么來了?”,紀優(yōu)壓抑著狼狽臉,把頭埋進陰影。
明暗交互的陰影里,被扇的巴掌已經(jīng)泛出了淤青。
“阿雅打的?她怎么能下手那么狠?我是錯看她了,如今看來也不是什么善茬!”
“既然已經(jīng)離了婚,你和茵茵把證領(lǐng)了,讓她和潼潼搬進來,一家人就要有一家人的樣子。生活過久了,過去的人也就淡了!”
紀優(yōu)很快穩(wěn)住了情緒。
他沒有把他無精癥的病情告訴黃秀琴。
“阿雅是我的底線,我不可能娶其他女人!”
“媽,你放心。紀家的血脈會延續(xù),我向您保證!阿雅會跟我復(fù)婚,女主人只能是葛雅!”
“很晚了,您請回吧。明天我要飛一趟羅城!”
見兒子還知道想工作,黃秀琴暗暗松了口氣。
夜色凝重。
就要下雨了。
葛雅四周張望了一通,沒見烏鴉的蹤跡。
封上了陽臺上的玻璃窗。
她坐在毛毯上,打開了沙發(fā)上的電腦。
筆記本是新買的。
婚離得忽然,她幾乎什么都沒帶。
雖然決定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
此刻,她開始慌了。
離婚懷孕,孩子不是前夫的。
孩子的父親在哪不知道。
是個什么東西也不知道。
她會不會,十月懷胎,最后生出個妖怪。
越想越害怕。
什么去父留子的想法也變得虛浮起來。
她轉(zhuǎn)移注意力看向電腦。
就聽見什么東西“咚”的響了三聲。
“什么東西?”
葛雅手心一涼差點嚇死,她謹慎地四處張望。
原來是新手機來了信息。
紀憂自己開公司前是做編程的,成就也擺在那里。
她害怕他能通過舊手機尋到她的蹤跡,果斷扔了舊的買了新的。
只是新手機鈴聲太嚇人。
真是嚇死寶寶了。
她撿起地毯上的手機。
“阿雅,媽想通了。既然你不愿意和紀優(yōu)復(fù)婚,媽也就不勸你了。你自己先在外頭呆著,照顧好自己。你可不要回家,離婚女人回娘家住著,不吉利,村里頭會笑話!”
“你阿弟的情況你也了解,你回來怕是會和你弟媳婦鬧矛盾,媽知道你懂事,會讓著你弟弟和弟媳。你從小就善良大度,你一直是媽的驕傲!”
“我跟你姑太婆說了你的情況,托她再給你找了個對象,你聽媽的,明天去看看。地址:云市鵬城區(qū)臨海大道24號翠竹雨軒9號桌。代號:白蓮花。”
字字句句,分外刺眼。
葛雅從來沒想過要回到那個家。
她知道嫁了人,她就沒了家。
老母親發(fā)現(xiàn)勸合不行,開始要勸分了。
要再次給她相親,準備再張羅場婚事了。
臨江大道。
翠竹雨軒。
葛雅手拿一支白荷花骨朵,坐在溫馨的音樂餐廳里。
真是諷刺。
她記得。
上一次,代號是白百合,來人是紀優(yōu)。
呵!
這一次,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了。
手里頭的白蓮花也是難得。
她問了四家花店,才從第五家花店的盆栽里摘了一朵,給了人家三十塊大洋。
三分鐘以后。
一個氣質(zhì)很好的男人,戴著一幅金絲眼鏡,手捧一支塑料荷花,在門口注視了大概五秒,走到葛雅的對面,紳士地坐了下來。
“你好,我叫秦鳴,劉阿姨介紹的。不好意思,我是不是遲到了?”
劉阿姨,葛雅的姑太婆,嫁到云市后,成了相親界的一把手。聽說云市的三個頂級相親群她都有,任二群和三群的管理員,一群的群主。
肥水不流外人田,給自家親戚介紹的都是高品質(zhì)的男嘉賓。人品可能暫時看不出來,但家境都是沒得說的。要不是姑太婆結(jié)婚晚,葛雅的媽可能都不會嫁給他爸。
葛雅放下手中的花苞。
“葛雅。”
她和陳鳴握了握手,公式化地說道。
對面的男人也放下另一只手里的假花,禮貌一笑。
“這個代號,有點難找。”
“女士優(yōu)先,你先說一下你的條件吧,看我合不合適。”
葛雅望了他一眼,覺得對方還挺認真挺有禮貌的,本來想搞破壞的想法滯了一下。
不過還是說道:
“我今年二十四歲,大專學(xué)歷,腹中孩子兩個月,剛離婚不到三個月,身高165,體重103,沒有正式的工作,能在網(wǎng)上寫寫故事,沒有穩(wěn)定的收入,沒有大病大災(zāi)可以自己管飯一輩子。”
“有個23歲的弟弟,已經(jīng)結(jié)婚,在縣里送外賣,父母在小池村務(wù)農(nóng),目前跟父母住。”
“要求男方年入一百萬以上,有車有房,有事業(yè)心,責(zé)任心,顧家愛做家務(wù),不用買房,彩禮300萬一分不能少。”
葛雅心想,這半真半假的條件能讓對方口吐芬芳了吧。
沒想到,秦鳴只是眼中閃過一抹震驚的神色。
“秦鳴,三十歲,大學(xué)本科,身高180,體重130,年收入一百二十萬加一些提成,有兩套房和一輛五十萬的代步車。”
聽完秦鳴的介紹,葛雅一驚,她那獅子大張口的要求對方竟然都滿足。
這男的不會是想先揚后抑,先滿足她許愿,然后在想辦法揍她吧?
果然。
對面的男人尊重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我覺得你的條件我都能滿足,你長得我也很喜歡,我們是不是可以試著交往啊?”
葛雅不自覺地后退了一下,咽了口口水,說道:
“這位先生,我覺得你應(yīng)該是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
“哪里沒清楚呢?”
葛雅坐直。
“第一,我離過婚,肚子里有一個兩個月的胚胎,你需要認真考慮一下,相貌堂堂的你能不能承受的起接盤俠這個頭銜。”
“第二,我要的三百萬彩禮是要全部給我媽媽的,然后,結(jié)婚當天她會給我三床被子的嫁妝,彩禮一分不帶回的那種。”
“如果我們不幸離婚的話,彩禮一分不退,你報警也沒用的。”
秦鳴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是不是自打我出現(xiàn),就沒看上我?還是因為我遲到的失禮?”
“第一,你肚子里的胚胎,如果你愿意,咱們可以打掉。不情愿,可以留著。我原先是個丁克,如今年紀上來了有些動搖,孩子咱們一起養(yǎng)。”
“第二,你為什么不說買房寫你名?說明你對物質(zhì)沒有什么欲望。如果三百萬可以把你買斷,而我正好有這三百萬,我是愿意的。”
“第三,我希望我未來的老婆,不能有太強的事業(yè)心,要有自己的愛好,你很漂亮,長得在我喜歡的點上,這些你都能滿足。”
這一二三嚴謹?shù)莫毎兹攵鹧挪淮蛩阍谘b下去了。
“你說得對,我并不是真心來相親的,我剛離婚,對婚姻不太向往!”
“之所以相親,一是想堵住媽媽的嘴。二是想出來散散心惡搞一下相親市場下頭男,沒想到遇到到如此真誠的你!”
“抱歉,實在是抱歉!”
秦鳴扶了扶眼鏡,“那既然來了,你覺得如此真誠的我怎么樣?”
見葛雅沒有回應(yīng),他抽出一張名片,禮貌地移到了她面前。
“我很中意你,你若是有打算結(jié)婚或者談戀愛,我都可以。”
秦鳴離開后。
葛雅獨自在餐廳坐了一會兒。
在剛想要走的時候。
她忽然感覺手腕一疼,一個藍色的鳥類圖騰在她的手上緩緩成形,就好像從她的血肉里浮了出來。
既而。
又隱了回去。
“這是怎么了?”
她自己打量著自己的手。
隔壁餐位的鏤空屏風(fēng)后,立起來一個背影,比秦鳴還要高出許多。
他繞過餐桌,走到她面前坐下,目不轉(zhuǎn)睛地瞪著她。
看到他正臉的那一瞬。
葛雅的心就要跳了出來。
她就像一個偷了錢要買零食偷吃的小孩被家長抓了個現(xiàn)行。
這張臉,她沒忘,就是那夜的男人。
“你…”
“我…”
“你…你是…羽…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