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余韻已經完全散去,春風中學寬闊的林蔭道上鋪滿了金黃的銀杏葉,踩上去發出細碎的沙沙聲。秋日的陽光穿過疏朗的枝椏,灑下斑駁的光影。沈憶習慣性地塞著左耳的白色耳機,里面流淌著舒緩的鋼琴曲。他沿著通往高三教學樓的路徑走著,步伐比平時略慢,思緒有些飄忽。
就在這時,前方小徑的拐角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簾。
是南音。
她正微微仰著頭,似乎在辨認教學樓上的標識牌,側臉在柔和的秋陽下顯得格外清晰。光潔的額頭,挺翹的鼻尖,微微抿著的唇,還有那雙在典禮上讓他心跳失序的、此刻因專注而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她穿著那身洗得干凈、熨帖卻明顯區別于定制款的普通校服,身影纖細,卻站得筆直,像一株沐浴在陽光里的小樹,帶著一種不自知的、生機勃勃的吸引力。
沈憶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耳機里的旋律還在流淌,卻瞬間淪為模糊的背景音。胸腔里那顆剛剛平復不久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攥緊,又驟然松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力度撞擊著他的肋骨。咚、咚、咚……聲音大得他幾乎懷疑會被她聽見,他捏緊了手里的水杯,大腦發出信號強迫自己要克制。
典禮上她站在光里發言的畫面,與眼前這個陽光下微微迷茫的側影,瞬間重疊。那份在喧囂禮堂中感受到的悸動,此刻在安靜的林蔭道上,竟發酵得更加洶涌、更加清晰。那是一種純粹的、毫無道理的吸引力,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
她似乎察覺到了視線,轉過頭來。
目光在空中交匯的剎那,沈憶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陽光落在她清澈的眼底,像碎金在流動。她顯然也認出了他,臉上掠過一絲驚訝,隨即,那在階梯上曾見過的、帶著點窘迫的紅暈又悄然爬上她的臉頰,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唇,那細微的動作,在沈憶眼中竟無限放大,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動和……可愛。
“沈……學長,開學典禮時我們……見過。”南音的聲音響起,帶著點剛回神的微啞,像羽毛輕輕搔過沈憶的耳膜。她似乎想說什么,也許是再次道歉,也許是打個招呼,卻只叫出了他的身份,顯得有些局促。
沈憶喉結滾動了一下,試圖找回自己慣常的平靜聲線,卻發現開口時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嗯,我記……得。”他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她臉上,陽光在她發梢跳躍,給她周身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他注意到她校服領口一絲不茍的扣子,注意到她抱著書本的手指微微收緊的骨節。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銀杏葉在腳下被風卷動的沙沙聲,和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微妙的電流。沈憶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左耳耳機里音樂的節奏,卻完全無法分辨那是什么旋律。他的全部感官,都被眼前這個叫南音的女孩占據。
“典禮發言……很好。”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陌生的真誠。這句話脫口而出,幾乎未經思考。他想起了她在臺上侃侃而談時眼中的光芒,想起了她聲音里的力量和那份樸素的真誠。
南音顯然沒料到他會提起這個,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的紅暈更深了些,像暈開的胭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陰影,輕聲說:“謝謝學長哦。”
那低頭的瞬間,幾縷不聽話的碎發滑落下來,拂過她泛紅的頰邊。沈憶的手指在身側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想替她將那縷發絲別到耳后。這陌生的沖動讓他自己都感到心驚。
就在這時,一陣略帶涼意的秋風卷過,吹落更多的銀杏葉,幾片金黃的葉子打著旋兒,調皮地落在了南音的頭發和肩膀上。
沈憶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抬起了手。
南音因他的靠近而微微睜大了眼睛,身體有些僵硬。
沈憶的手指在空中頓了頓,最終沒有落到她的發絲上,而是極其自然地、輕輕地拂去了她肩頭那片金黃的葉子。指尖隔著薄薄的校服布料,短暫地觸碰到她肩頭的溫熱和骨骼的纖細。
那觸感,像帶著微弱的電流,瞬間從指尖竄到心臟。
他迅速收回手,將那枚小小的銀杏葉捻在指間,仿佛只是為了掩飾方才那一瞬的失態。他垂下眼簾,看著指間那片金黃的葉子,聲音低沉:“起風了。”
“嗯。”南音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她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抱著書本的手指絞得更緊了些。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但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最初的陌生和尷尬,而是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悸動和暖意。陽光正好,金葉紛飛,少年少女站在秋日的林蔭道上,心跳如鼓,心思百轉,所有的情愫都在無聲的目光和細微的動作里悄然滋長。沈憶指間那片小小的銀杏葉,仿佛帶著她肩頭的溫度,灼燙著他的指尖,也烙印在他悸動未平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