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浩承已如離弦之箭般沖到溪邊。心口那枚青銅項鏈仿佛烙鐵般灼燙,綠龜?shù)脑捳Z和母親昨日的激烈否認在他腦中反復(fù)撕扯。真相的渴望、對“囚徒”身份的憤怒、以及一絲對母親隱瞞的怨懟,最終壓倒了所有的警告。
“綠烏龜!綠烏龜!”他對著潺潺溪水低吼,聲音帶著一夜未眠的沙啞和孤注一擲的決絕。
水面微瀾,綠龜慢悠悠地浮了上來,綠豆大的金瞳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卻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龜殼上的符文在晨光下流轉(zhuǎn)著詭秘的光澤。“吵吵吵!擾人清夢!誰呀?懂不懂規(guī)矩?”它懶洋洋地抱怨,尾巴不耐煩地拍打著水面。
“是我,浩承。”少年緊盯著它,眼神銳利如鷹,試圖穿透那層偽裝。
“哦?”綠龜?shù)恼Z調(diào)瞬間拔高,帶著虛假的驚喜,“這么快就想通了?看來是個明白人!”它以為浩承終究屈服于誘惑。
“想通什么?”浩承冷冷反問,向前逼近一步,腳尖幾乎觸到水岸,“我只問你一句:你昨天說的辦法,是真的嗎?你真有能耐避開百位守界之神,帶我出去?”他刻意加重了“百位守界之神”,既是試探,也是強調(diào)風(fēng)險。
綠龜綠豆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胸脯一挺(雖然只有一點點):“笑話!老祖我縱橫三界的時候,那些守界小娃娃的爺爺還沒出生呢!熟得很!只要你……”
“你對外面的世界,”浩承突然打斷,目光如炬,“比如神界圣朝最新的‘九霄巡狩’輪值,或者魔淵最近爆發(fā)的‘蝕骨黑潮’,了解多少?”
綠龜明顯一滯,金瞳閃爍不定,強裝鎮(zhèn)定:“當(dāng)…當(dāng)然知道!九霄巡狩嘛,就是…就是巡狩!黑潮?小場面!不足掛齒!”它語速飛快,卻透著一股心虛。
浩承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少年人特有狡黠的冷笑,眼神卻冰冷:“原來你根本不清楚。也對,你被這結(jié)界困在這里多久了?怕是比我還不如。”他轉(zhuǎn)過身,作勢要走,語氣失望至極,“連外面的風(fēng)云變幻都不知,也敢夸口能幫我?看來你也不過是個只會吹牛的老騙子。”
“你!你胡說八道!”綠龜被戳中痛腳,急得在水中原地打轉(zhuǎn),水花四濺,“你才是不懂裝懂的小毛孩!老祖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它氣急敗壞地反駁,聲音都尖利了幾分。
浩承猛地回頭,眼神銳利如刀:“我生?對,我生在這囚籠里,從未出去過。但我至少明白一個道理——真誠比吹噓更值得信任。而你,滿口謊言,連裝懂都裝不像,反駁得如此急躁,生怕被拆穿。你拿什么取信于我?”他步步緊逼,氣勢竟壓過了綠龜。
綠龜被他看得龜殼都有些發(fā)涼,綠豆眼里的金光黯淡了幾分,它嘟囔著,聲音低了下去:“……嘖,沒想到你小子心眼兒這么多,還挺難纏。”它承認了偽裝被識破。
浩承不為所動,只是盯著它,一字一頓:“我只問最后一遍:出去的路,是真的有,還是你編造的另一個陷阱?”
綠龜看著少年眼中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混合著極度渴望與孤注一擲的光芒,知道再玩虛的只會徹底失去機會。它綠豆眼閃過一絲算計:“路當(dāng)然有!就在結(jié)界最薄弱的一處‘裂隙’,由一位‘打盹兒’的守界之神看守,避開他就能出去!但條件是……”
“帶路!”浩承沒等它說完條件(尤其是項鏈),斬釘截鐵地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我要親眼看著你帶我出去。項鏈,等到了外面,確認安全,我自然會考慮。現(xiàn)在,少廢話,走!”他絕不吃虧,主動權(quán)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綠龜心中暗罵這小滑頭難對付,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它綠豆眼兇光一閃,身體驟然離水,像一枚急速旋轉(zhuǎn)的陀螺,帶起一陣腥風(fēng)。“跟上!別掉隊!”它低喝一聲,朝著神城邊緣一處荒僻的、布滿古老藤蔓和風(fēng)化巨石的角落飛去。
浩承深吸一口氣,體內(nèi)沉寂的力量因緊張和激動而微微鼓蕩,他提氣縱身,如一道青煙緊隨其后。一人一龜在晨霧彌漫的廢墟間快速穿梭。
就在接近一片爬滿發(fā)光苔蘚的斷壁殘垣時,異變陡生!
“嗡——!”
一道刺目的金光驟然從一塊看似普通的巨石后爆發(fā)!一個身披暗金甲胄、面容隱藏在頭盔陰影下的守界之神如同從沉睡中驚醒的雄獅,瞬間擋在必經(jīng)之路上!他并未完全“打盹”,更像是被綠龜故意觸發(fā)的某種警戒機制!
“擅闖禁地者,止步!”守界之神聲音低沉如雷,手中金光凝聚成一柄巨大的戰(zhàn)錘,帶著千鈞之勢當(dāng)頭砸向沖在最前的綠龜!空氣被擠壓出爆鳴。
綠龜怪叫一聲,龜殼上符文狂閃,硬生生在空中一個急停變向,險之又險地躲過戰(zhàn)錘。錘風(fēng)擦過,將地面砸出一個深坑,碎石飛濺!
“該死!暴露了!小子,快沖過去!”綠龜尖叫,同時口中噴出一股墨綠色的毒霧射向守界之神的面門,試圖干擾。
守界之神戰(zhàn)錘橫掃,金光如烈陽般爆發(fā),輕易驅(qū)散毒霧。他的目光鎖定了緊隨其后的浩承:“御嵐帝族幼神?未至千年,膽敢闖界?拿下!”他舍棄綠龜,巨手帶著禁錮之力抓向浩承,速度快如閃電!
浩承瞳孔驟縮!死亡的威脅瞬間降臨!他本能地拔出腰間那把生銹的短刀格擋,同時調(diào)動全身力量想要閃避。然而守界之神的力量浩瀚如海,根本不是現(xiàn)在的他能抗衡!那巨大的金色手掌帶著無匹的威壓,眼看就要將他捏碎!
“不——!”絕望的吶喊卡在喉嚨。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他胸前那枚青銅項鏈驟然變得滾燙無比,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而蒼茫的氣息不受控制地從中泄露出一絲!
嗡——!
這氣息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至高無上的位格威壓!
抓向浩承的金色巨手猛地一滯!守界之神頭盔下的目光似乎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和茫然,動作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的凝滯!仿佛被某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本能所震懾!
就是這電光火石的一瞬!
“就是現(xiàn)在!跳進那片發(fā)光的苔蘚!”綠龜?shù)募饨腥缤眵劝沩懫穑帽M全力撞向浩承的后背!
浩承被那股力量推得向前踉蹌,根本來不及思考,憑著求生的本能和對自由的渴望,縱身撲向斷壁殘垣下那片散發(fā)著幽幽綠光的厚厚苔蘚!
噗!
仿佛穿過一層粘稠的水膜,又像墜入冰冷的深淵。浩承的身影連同那微弱泄露的古老氣息,瞬間消失在苔蘚的光芒之中,只在原地留下一圈急速蕩漾、又迅速平復(fù)的空間漣漪。
守界之神抓了個空,他愣在原地,看著那恢復(fù)平靜的苔蘚區(qū)域,頭盔下的目光充滿了巨大的疑惑和一絲……恐懼?剛才那股氣息……是什么?
與此同時,神城邊緣的茅屋內(nèi)。
正在織機的梭子間穿梭的嵐素衣,手指猛地一顫!
啪嗒!
溫潤如玉的白色神梭掉在地上,摔出一道細微的裂痕。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撕心裂肺的悸動毫無征兆地席卷了她!仿佛最珍貴的寶物被硬生生剜走!
她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霍然起身,帶倒了織機也渾然不覺。
“承……承兒?”她失聲呢喃,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她瘋了一般沖出茅屋,強大的神念如同無形的風(fēng)暴瞬間掃過整個結(jié)界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溪邊、瀑布、山林、修煉場……沒有!都沒有那個熟悉的氣息!
最后,她的神念帶著絕望的瘋狂,死死鎖定在結(jié)界壁壘之上——她清晰地“感覺”到了!就在那荒僻的斷壁殘垣處,結(jié)界壁壘剛剛經(jīng)歷了一次極其短暫、卻異常清晰的擾動!一絲屬于浩承的氣息殘留其上,正如同水面的波紋般快速消散!
“不——!!!”一聲凄厲絕望、足以撕裂長空的悲鳴從嵐素衣口中爆發(fā)出來,她身形一晃,幾乎站立不住。昨夜綠龜?shù)男M惑、自己過激的否認、兒子眼中最后那抹復(fù)雜的情緒……所有畫面瞬間涌入腦海,匯成滅頂?shù)幕诤藓涂謶帧?/p>
她明白了!他終究還是信了!他出去了!
三百萬年的等待、犧牲、守護……最終,以最不可控、最危險的方式,被打破了!
“浩承!!!”嵐素衣淚如雨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染紅了地上的青苔。她猛地抬頭望向那結(jié)界擾動之處,眼中不再是溫柔,而是焚盡一切的瘋狂和不顧一切的決絕。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必須把你找回來!”
命運的齒輪,在少年消失于苔蘚光芒中的那一刻,在母親絕望的悲鳴聲中,轟然轉(zhuǎn)動。囚籠之外的風(fēng)暴,已然開始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