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我怎么抓他
>我追捕的連環殺手成了警局顧問。
>他優雅地推著金絲眼鏡,教我分析兇手心理。
>“罪犯往往重返現場,享受掌控感。”他站在警戒線內輕笑。
>第七具尸體出現時,耳后的標記位置變了。
>——那是我昨夜醉酒后告訴他的新方案。
>證物室燈光驟滅,他抵著我的配槍玩俄羅斯輪盤。
>“前輩猜猜,這次子彈在第幾發?”
>警笛聲由遠及近,他吻掉我額角的血。
>“下次見面,記得開槍。”
---
雨水,像天河決堤般潑灑下來,砸在坑洼不平的柏油路面上,濺起一片迷蒙骯臟的水霧。警燈刺目的紅光和藍光在濃稠的夜色里無聲地旋轉、切割,將這片被遺忘的城郊荒地映照得如同地獄的入口。黃黑相間的警戒帶被狂風撕扯著,獵獵作響,在渾濁的泥水里徒勞地打著卷。
沈巍蹲在泥濘里,黑色警用雨衣沉甸甸地壓在身上,冰涼的雨水早已順著領口灌進去,濕透的襯衫緊貼著脊背,帶來一種黏膩的窒息感。他戴著手套,指尖的橡膠在尸體冰冷的皮膚上劃過。死者是個年輕女人,面朝下趴著,長發被泥水和血污黏成一綹一綹,像水草一樣纏繞在蒼白的脖頸上。空氣里彌漫著鐵銹般的血腥味、泥土的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被雨水沖得快要散盡的……某種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氣。那是獨屬于這個連環殺手的、如同烙印般的“簽名”。
法醫老陳在旁邊費力地撐著傘,雨水順著傘骨匯成小股水流,滴在他佝僂的背上。他湊近尸體頸部仔細檢查,渾濁的老眼透過不斷被雨水沖刷的鏡片,死死盯著某處。突然,他倒抽一口涼氣,聲音被雨聲打得斷斷續續,卻像冰錐一樣扎進沈巍的耳膜:“沈…沈隊!標記…耳后!是那個標記!”
沈巍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墜入冰窟。他猛地側頭,目光死死釘在死者左耳后那片被泥水半掩的皮膚上。那里,一個熟悉的、線條扭曲怪異的符號——像糾纏的荊棘,又像某種古老而邪惡的眼睛——被清晰地刻在皮肉里。血已經凝固發黑,邊緣腫脹發白。就是這個!過去六起案子里,每個受害者身上都留著一模一樣的印記。這標記本該是警局內部嚴格封鎖的核心機密,除了專案組成員和極少數高層,絕無可能外泄!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瘋狂竄上來,比這冷雨更刺骨百倍。泄密?內鬼?這兩個詞帶著劇毒,瞬間在他腦海里炸開,每一個可能性都通向深不見底的深淵。
就在這時,身后密集的雨簾被一把沉穩撐開的黑色大傘無聲地劈開。傘骨之下,一個頎長的身影安靜地立在那里,仿佛早已與這片混亂的雨夜融為一體。來人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風衣,肩頭一絲雨漬也無。他微微垂著頭,視線透過鏡片,落在沈巍僵硬的背影和那具泥濘中的尸體上。
“沈隊。”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輕易壓過了喧囂的雨聲。這聲音溫潤平和,像上好的絲綢拂過,卻讓沈巍脊背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
沈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驚疑和怒火,緩緩站起身,轉過來。泥水順著他的褲管往下淌。雨幕中,那人的面容清晰起來。林修。警局特聘的犯罪心理學顧問。他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金絲眼鏡的鏡片被警燈染上一層詭異的紅藍光暈,鏡片后的眼睛平靜無波,深不見底,如同兩口古井。雨水順著他線條清晰的下頜滴落,消失在風衣挺括的領口里。
“林顧問。”沈巍的聲音繃得像拉滿的弓弦,每個字都帶著冰碴子,“現場血腥,建議你留在車上。”
林修似乎沒聽見這生硬的逐客令,反而向前踏了一步,昂貴的皮鞋踩在泥水里,毫不在意。他的目光越過沈巍的肩膀,精準地落在死者耳后那個猙獰的標記上,停留了足足兩秒。
“恐懼,”林修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近乎專業的抽離感,“刻得比前幾次更深,更凌亂。下手時,他的情緒處于一種……罕見的亢奮狀態。不再是單純的儀式感,而是摻雜了強烈的個人情緒宣泄。憤怒?還是……”他頓了頓,鏡片后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沈巍沾滿泥點、因壓抑而微微顫抖的手,“……挑釁?”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進沈巍緊繃的神經。挑釁?對誰?沈巍猛地抬眼,撞進林修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那雙眼睛里沒有同情,沒有驚懼,只有純粹到冰冷的觀察和分析,仿佛眼前不是一具慘死的尸體,而是一個值得玩味的標本。
林修甚至微微側過臉,目光投向警戒線外那片被警燈切割得光怪陸離的黑暗荒地,唇角似乎向上彎起一個極其細微、難以捕捉的弧度,輕得像一聲嘆息:“真是諷刺,不是嗎?他們往往無法抗拒重返現場的誘惑。站在這里,看著獵物被發現,看著秩序被自己親手打亂……那種掌控一切的快感,會讓人上癮的。”他的聲音里,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欣賞的玩味。
沈巍的拳頭在雨衣下猛地攥緊,指關節因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他死死盯著林修那張在紅藍警燈下顯得異常平靜、甚至有些優雅的臉。那雙眼睛,平靜之下,是否藏著某種扭曲的滿足?那雙剛剛精準剖析了“兇手”心理的手,是否還殘留著刻下那個標記時的觸感?
雨水冰冷,但沈巍胸膛里燒著一團火,一團混雜著憤怒、懷疑和徹骨寒意的毒火。這個站在警戒線內,侃侃而談兇手心理的男人,究竟是誰?
---
專案組的辦公室,空氣常年凝滯,混雜著廉價咖啡的焦糊味、熬夜的汗味和紙張堆積的霉味。慘白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映照著墻上掛滿的現場照片、地圖和人物關系網。那些受害者的面孔,年輕、鮮活,最終定格在驚恐與冰冷的死亡之中。正中央,是那個如同詛咒般的扭曲標記——荊棘之眼的高清放大圖,線條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黏膩感。
沈巍的辦公桌是這片混亂風暴的中心。案卷堆積如山,搖搖欲墜,煙灰缸里塞滿了扭曲的煙蒂,像一個個燒焦的微型尸體。他整個人陷在吱呀作響的轉椅里,眼窩深陷,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如同被風沙侵蝕的巖石。他已經連續四十八個小時沒合過眼了,太陽穴突突直跳,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神經末梢,帶來尖銳的疼痛。第七個了……那個標記像烙印一樣燙在他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
“沈隊,技術科那邊……”一個年輕刑警拿著報告推門進來,話沒說完就被沈巍布滿血絲的、鷹隼般的眼神截斷。辦公室里瞬間落針可聞,只有日光燈管那令人煩躁的嗡鳴。
“出去。”沈巍的聲音嘶啞干裂,像砂紙摩擦木頭。
年輕刑警一個激靈,趕緊低頭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沈巍的視線重新落回面前攤開的一張現場照片上。死者的臉被特寫放大,耳后那個扭曲的標記清晰得刺眼。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手指插進發根,用力按壓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泄密,內鬼……這些念頭毒蛇一樣纏繞著他。他猛地拉開抽屜,拿出半瓶喝剩的廉價烈酒,瓶身上標簽模糊不清。沒有杯子,他直接對著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灼熱的液體像一條火線,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帶來一種短暫的、近乎自虐的麻痹感。
門再次被無聲地推開。
林修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依舊一絲不茍。深色西裝,淺色襯衫,領口緊扣,金絲眼鏡反射著冰冷的燈光。他手里端著一個白色的瓷杯,熱氣裊裊升起,帶著一股醇厚的咖啡香氣,瞬間蓋過了辦公室里渾濁的空氣。這香氣在沈巍此刻被酒精和疲憊灼燒的感官里,顯得突兀而……令人煩躁。
“沈隊。”林修的聲音平靜無瀾,像一杯溫吞水。他無視辦公室里壓抑到極致的氣氛,徑直走到沈巍桌旁,將那個冒著熱氣的瓷杯輕輕放在堆積如山的案卷旁邊,動作優雅得像在布置一件藝術品。“過度疲勞會影響判斷力。黑咖啡,不加糖。”
沈巍的目光從那杯咖啡移到林修臉上。鏡片后的眼睛平靜無波,找不到一絲熬夜的痕跡,也看不到任何對現場慘狀的余悸。他像一尊沒有溫度、完美運轉的機器。沈巍的胃里一陣翻攪,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別的什么。
林修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沈巍面前那張放大的標記照片上,停留了幾秒。他的指尖輕輕拂過照片邊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憐惜的專注,仿佛那不是死亡印記,而是什么珍貴的拓片。
“標記的位置,確實很關鍵。”林修開口,語氣是純粹的學術探討,“耳后,隱蔽,不易被受害者察覺,卻又必然會被發現。這是宣告,也是儀式。每一次落刀,都帶著強烈的表達欲。”他微微側頭,視線似乎穿透了照片,看向更深處,“但這次……有些不同。”
沈巍猛地抬眼,布滿血絲的瞳孔驟然收縮:“不同?”酒精麻痹的神經瞬間繃緊。泄密者就在眼前?他強壓下立刻拔槍的沖動。
林修卻像是沒察覺到沈巍眼中翻涌的殺意,他伸出手指,虛虛地點在照片中標記的旁邊,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看這里,沈隊。刻痕更深,更急促,邊緣有細微的撕裂。前幾次,線條雖然扭曲,但流暢連貫,顯示出一種近乎偏執的‘完美’追求。而這次,”他頓了頓,鏡片后的目光轉向沈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的意味,“更像是……失控?或者,摻雜了某種更激烈的情緒?憤怒?焦躁?”他的聲音不高,卻像解剖刀一樣精準地剝離著表象,每一個字都敲在沈巍緊繃的神經上。
沈巍的心臟狂跳起來,血液在酒精的作用下奔流得更加迅猛。失控?焦躁?因為什么?因為自己追查得太緊?還是因為……他猛地想起昨夜自己灌下最后一口烈酒后,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墻壁發出的低吼:“操!下次他媽的把標記刻深點!刻到骨頭里去!讓那雜種知道什么叫疼!”那絕望而憤怒的低語,如同鬼魅般在耳邊回響。
林修的目光依舊平靜地落在他臉上,像是在等待他的答案,又像是在欣賞他此刻瀕臨崩潰的反應。那雙眼睛,深不見底。
沈巍猛地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滾燙的液體灼痛了掌心,他卻渾然不覺,仰頭灌了一大口。苦澀的液體混合著胃里翻騰的酒精,帶來一陣劇烈的惡心感。他重重地將杯子頓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褐色的液體濺了幾滴在照片上那個扭曲的標記旁。
“分析得不錯,林顧問。”沈巍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濃重的酒氣和壓抑不住的戾氣,“看來你對兇手的心理,把握得很準啊。”
林修只是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那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沒有任何溫度,也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波動。“職責所在,沈隊。”他平靜地回應,目光掃過沈巍布滿血絲的眼睛和緊握咖啡杯、指節發白的手,然后落在濺了咖啡漬的照片上,“您看起來很累,需要休息。過度飲酒會讓人……變得脆弱。”
脆弱?
沈巍死死盯著林修,看著對方從容地轉身離開,皮鞋踩在陳舊的地板上,發出清晰而規律的聲響,一步步遠去,直到消失在門外走廊的陰影里。辦公室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日光燈管單調的嗡鳴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沈巍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張照片。濺上咖啡的褐色斑點,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荊棘之眼標記的旁邊,像一滴干涸的血,又像一個無聲的嘲諷。他看著那個標記,看著林修剛剛指出的、那更深更急的刻痕,昨夜自己那失控的低吼聲在腦海里瘋狂回蕩。
泄密?不……昨夜,這間辦公室里,只有他和林修!那個新方案,那個刻骨銘心的詛咒……只有林修聽到了!
一股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沈巍的心臟,比昨夜淋透的雨水更冷,比胃里的烈酒更灼人。他仿佛看到林修優雅地推著金絲眼鏡,嘴角掛著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正站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欣賞著他此刻的崩潰與絕望。
---
證物室的白光,冷得刺骨,毫無憐憫地傾瀉下來,將一排排冰冷的金屬架子切割出銳利僵硬的陰影。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灰塵和物證袋特有的塑料氣味,沉重地壓在肺葉上。沈巍獨自一人站在中央,像風暴眼中一尊孤絕的礁石。他面前的操作臺上,孤零零地放著一份薄薄的報告。封面上,“DNA比對結果”幾個黑體字,像淬了毒的釘子,狠狠扎進他的視線。
報告下面壓著的,是一個小小的透明物證袋,里面裝著半截幾乎被碾成粉末的雪茄煙蒂。那是第七個死者——那個年輕女孩緊握的拳頭里發現的。煙絲是一種罕見的、帶著奇異甜膩氣息的南美品種。
沈巍的指尖冰涼,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他拿起那份報告,紙張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塑封傳遞過來。只需要翻開它,答案就在那里。那個名字,那個身份,那個他追捕了數月、手上沾染七條人命的惡魔,那個與他朝夕相對、溫文爾雅地分析著兇手心理的男人……真相,就在這幾頁紙的重量之下。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入肺腑。手指用力,指節泛白,捏緊了報告的邊緣。就在他即將掀開封面的瞬間——
啪!
頭頂所有的日光燈管,毫無征兆地同時熄滅!
絕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整個世界。沈巍的心臟猛地一縮,瞳孔在劇痛中驟然放大,身體本能地繃緊,右手閃電般按向腰間槍套!
太遲了。
一股冰冷的氣息,如同吐信的毒蛇,悄無聲息地貼上了他的后頸。緊接著,一個堅硬、帶著金屬特有寒意的圓形物體,穩穩地抵住了他的太陽穴。是槍口!他再熟悉不過的觸感!
冷汗瞬間從沈巍的額角、脊背滲出,浸透了內里的襯衫。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
“別動,前輩。”熟悉的聲音在極近的距離響起,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沈巍冰冷的耳廓。是林修!那聲音,此刻聽來,卻比北極的寒風更加刺骨。他是什么時候進來的?怎么進來的?沈巍的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恐懼和暴烈的憤怒在瘋狂撕扯。
“你……”沈巍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喉嚨干澀得像要撕裂。他想質問,想怒吼,想立刻轉身扭斷身后這個惡魔的脖子!但太陽穴上那冰冷的槍口,如同死神的印章,死死地壓制著他每一寸肌肉的爆發力。
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金屬摩擦的“咔噠”聲。是左輪手槍彈巢轉動的聲音!沈巍的神經瞬間繃斷!他的配槍!林修手里拿著的,是他自己的配槍!
“猜猜看,前輩,”林修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悅,像在玩一場有趣的游戲,槍口惡意地在他太陽穴上碾了碾,“你教過我的,概率游戲……這次,子彈在第幾發?”
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條毒蛇,瞬間纏緊了沈巍的心臟,毒牙深深刺入。他教過林修的……在無數次案情推演和抓捕策略分析中,他提到過罪犯可能利用的種種心理博弈手段,包括……俄羅斯輪盤賭的威懾力!報應!這是赤裸裸的報應!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汗水滑進眼角,帶來一陣刺痛。他全身的肌肉繃緊如鐵,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反抗,但理智的枷鎖死死地鎖住了他。不能動!動一下,扳機就可能被扣下!
時間在絕對黑暗和死寂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扭曲。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沈巍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也能聽到身后林修那幾乎微不可聞、卻異常平穩的呼吸。
“一。”林修的聲音輕柔地響起,如同情人間的低語,卻帶著致命的冰冷。
沈巍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縮。
“二。”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沈巍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強迫自己冷靜,大腦在極度的恐懼和高壓下瘋狂運轉。彈巢……左輪手槍的彈巢有六個膛室!他記起自己最后一次檢查槍械,是在……是昨天下午!當時彈巢里壓滿了六發子彈!后來……后來他有沒有……記憶在酒精和疲憊的侵蝕下變得模糊不清!
“三。”林修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冷汗順著沈巍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操作臺邊緣。他猛地想起昨夜醉酒后,對著墻壁發泄完憤怒后,他好像……好像為了發泄那無處安放的暴戾和絕望,他拔出了槍!對!他對著辦公室角落那個廢棄的沙袋,扣動了扳機!空倉掛機!是空倉掛機!他只記得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腕發麻,然后……然后呢?他有沒有重新裝填?記憶像斷掉的膠片,一片模糊!
“四。”林修的聲音如同催命的喪鐘。
沈巍的呼吸驟然停止!絕望像冰水般淹沒了他。四!第四發!如果是滿彈巢,那么第四發……就是子彈!他幾乎能感受到那枚黃銅彈頭在膛室中冰冷的等待!
就在這時——
嗚——嗚——嗚——
刺耳、尖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如同撕裂夜空的利刃,瞬間打破了證物室內令人窒息的死寂!聲音來自警局大樓外面,而且不止一輛!警燈閃爍的紅藍光芒透過證物室高窗的磨砂玻璃,在墻壁和天花板上投下瘋狂旋轉的光影,如同地獄舞池的霓虹!
沈巍的心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狠狠撞了一下!是林修!他肯定早就安排了假報警,調虎離山!外面的警力會被全部吸引走!這間證物室,此刻就是一座孤島,一座被精心設計的、屬于獵人和獵物的孤島!
就在這警笛轟鳴、光影狂舞的混亂瞬間,沈巍感到太陽穴上的槍口壓力驟然一松!
機會!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發!沈巍猛地擰身,積蓄已久的全部力量灌注在左肘,帶著同歸于盡的狠厲,狠狠向后撞去!目標直指林修的胸腹!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一聲壓抑的悶哼。
沈巍的肘部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一片堅實,但并未命中要害。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持槍手腕!如同鐵鉗!是林修!他的反應快得超乎想象!
黑暗中,兩人瞬間貼身纏斗在一起!沈巍的格斗技巧是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來的,兇狠、直接。但林修的力量和反應速度竟完全不落下風,動作精準、刁鉆,帶著一種近乎預判般的詭異流暢,每一次都恰好化解沈巍的致命攻擊。冰冷的操作臺被撞得哐當作響,物證架劇烈搖晃,灰塵簌簌落下。
混亂中,沈巍的額頭猛地撞在操作臺堅硬的金屬棱角上!
劇痛炸開!溫熱的液體瞬間順著額角流下,帶著濃重的鐵銹味。視線被血糊住了一片,世界變得更加模糊、晃動。
就在這時,沈巍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狠狠摜在冰冷的金屬架子上!后背傳來一陣鈍痛,震得他眼前發黑。緊接著,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窒息感瞬間襲來!沈巍眼前金星亂冒,肺部火燒火燎。他徒勞地掙扎,雙手去掰那只鐵鉗般的手。
警笛聲還在窗外瘋狂地呼嘯、盤旋,紅藍光芒在兩人身上瘋狂地閃爍、切割。光影明滅間,沈巍勉強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林修的臉近在咫尺。那張英俊的臉上,金絲眼鏡不知何時滑落,露出那雙眼睛——不再平靜,不再深邃,里面燃燒著一種沈巍從未見過的、純粹而扭曲的興奮光芒!如同終于撕下偽裝的野獸,看到了最心儀的獵物。
扼住咽喉的手驟然松開。
沈巍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喘息,新鮮的空氣涌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
林修的臉再次貼近。冰冷的、帶著一絲奇異煙草氣息的唇,毫無預兆地、輕輕地印在了沈巍流血的額角上。那觸感,如同毒蛇的吻,冰冷粘膩。
“真可惜,前輩。”林修的聲音貼著沈巍的耳朵響起,帶著一絲嘆息般的笑意,還有一絲尚未平息的喘息,“這次……沒響呢。”
沈巍渾身僵硬,如同被凍結。
“下次見面,”林修的聲音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沈巍的耳膜和心臟,“記得開槍。”
話音剛落,扼制沈巍的力量驟然消失!
沈巍失去支撐,踉蹌著向前撲倒,雙手狼狽地撐在冰冷的操作臺上,才勉強沒有摔倒。他大口喘著粗氣,額角的血滴落在操作臺冰冷的金屬表面,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他猛地抬頭!
證物室內,紅藍光影依舊瘋狂旋轉,映照著漂浮的灰塵,如同鬼魅的舞蹈。警笛聲還在窗外嘶鳴。而林修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那片混亂的光影和門外的黑暗里,如同從未出現過。
只有操作臺上,那份尚未打開的DNA報告,靜靜地躺在那里。旁邊,多了一樣東西。
一枚小小的、銀光閃閃的顧問徽章。徽章背面,朝上。
借著窗外瘋狂閃爍的警燈紅光,沈巍看清了上面刻著的字。那字跡清晰、鋒利,帶著一種刻骨的嘲弄和冰冷的期待:
**N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