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明捏著契紙的手青筋暴起。
他盯著“每日千分之五溢價”那行小字,喉結滾了滾:“蘇娘子,這利息......”
“嫌貴?”蘇晚棠指尖敲了敲車窗,“北境的趙將軍今早剛差人送來十萬兩定金。”她抬下巴示意身后。
李掌柜掀開賬本,泛黃紙頁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刺得顧昭明眼疼——全是求購糧草的密信,最上面那張還蓋著鎮北王府的朱印。
他指甲掐進掌心。
西北二十萬大軍的糧,總不能真讓趙老匹夫截胡。
“簽。”他咬著牙把契紙按在案上,狼毫筆在名字處洇開個墨團。
蘇晚棠垂眸掃過他顫抖的手腕,嘴角掠過極淡的笑。
車簾一掀,馬車“吱呀”碾過青石板。
顧昭明望著車轍里的杏花瓣,突然想起三年前她算糧賬時說的話:“將軍要記好,蘇晚棠的糧,利錢比刀劍還利。”那時他只當是撒嬌,如今才懂——這算盤珠子,早把他的骨頭都敲碎了算。
月上柳梢頭時,蘇晚棠的馬車停在漕運總督府后巷。
青竹掀起車簾,她踩著繡鞋下了車,腕間金鐲撞出細碎響。
門房見著她,腰彎得比屋檐還低:“蘇姑娘來了?我家大人早備下茶了。”
沈知行正坐在暖閣里撥算盤。
見她進來,把算盤一推:“晚棠侄女,大半夜的,可是要我這把老骨頭幫你運糧?”
“沈叔好眼力。”蘇晚棠坐下來,從袖中摸出份文書,“要十艘漕船,今夜子時發往西北。”她推過文書,“商社給您三年江南至西北的獨家運輸代理權。”
沈知行掃了眼文書,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這買賣劃算。”他提筆在文書上畫押,“但西北航道今年水淺,我給你加派兩艘探水船。”
“謝沈叔。”蘇晚棠起身福了福,“等糧到雁門關,再給您送兩壇二十年的女兒紅。”
子時三刻,江南碼頭燈火通明。
十艘漕船掛著“晚棠商社”的杏黃旗,吃水線壓得極低。
青竹站在船頭,望著最后一袋米被搬上船,湊到蘇晚棠耳邊:“姑娘,顧將軍要是三日后湊不出錢......”
“他湊不出。”蘇晚棠望著船帆被夜風吹得鼓鼓的,指尖摩挲著腕上的翡翠鐲子——那是顧昭明當年下的聘禮,“等他收到第一批糧,北境糧價該漲了。”
船工的號子聲響起,十艘船如離弦的箭,劃破江面的月光往西北去了。
而雁門關的烽火臺,正飄來一縷若有若無的狼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