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明收到第一批糧草那日,西北糧市炸了鍋。
原本三百文一石的糙米,兩日里漲到五百文。
茶館里的說書人拍著醒木:“聽說戶部要下旨,南糧北運得加三成稅!”
“放屁!”顧昭明摔了茶碗。
他攥著糧商送來的價目單,指節發白——照這漲勢,十萬石糧的利錢能再買座將軍府。
消息傳到江南時,蘇晚棠正翻著賬本。
翠蘭捧著一摞密報沖進廳里:“姑娘,北邊糧價漲得邪乎!山西李記、陜西周貿這月都往西北發了二十船糧,可市面偏說缺糧!”
蘇晚棠的指尖頓在“西北糧倉”四字上。
她抽了抽算盤,珠子“啪”地撞出聲:“把這三個月所有運往西北的糧船記錄調出來。”
三更天,翠蘭抱著厚賬本跌進暖閣:“查了!有七家糧行的糧沒進市面,全囤在雁門關外的荒倉里。東家都掛著‘福順’‘安和’的名號,可賬冊上的押印——”她翻開最后一頁,露出枚模糊的朱印,“全是同一個模子刻的。”
蘇晚棠捏著那頁紙,火折子“滋”地燃了。
火光映得她眼尾發紅:“有人要餓西北軍的肚子。”
第二日,她往趙文淵的綢緞莊送了盒碧螺春。
又差人給沈知行遞話:“晚棠樓的蟹粉獅子頭,沈叔可還念著?”
晚宴設在晚棠樓最里間。
趙文淵捻著茶盞:“晚棠侄女突然相邀,可是為糧價?”
“趙叔受我爹恩惠二十年,該說實話。”蘇晚棠夾了筷子獅子頭,“最近戶部的魏侍郎,可往將軍府跑得勤?”
沈知行的筷子頓在半空。
趙文淵咳嗽兩聲:“魏侍郎上月剛給將軍府批了軍糧調度令,說是要‘優化糧道’。”他壓低聲音,“前日我見他坐轎出將軍府,轎簾縫里漏出半卷文書——像是西北糧倉的分布圖。”
蘇晚棠放下筷子。
她望著窗外的燈籠,影子在青磚上晃:“沈叔,明日幫我放個話。”她勾了勾嘴角,“就說晚棠商社下月起,暫停北糧供應。”
第三日,江南糧市炸了。
米行的伙計扯著嗓子喊:“晚棠商社不賣糧了!”糧商們紅著眼搶購存糧,有個穿灰布衫的中年漢子擠到最前頭:“我出六百文一石!要多少有多少!”
那漢子沒注意,街角的茶棚里,翠蘭正往帕子上記:“灰布衫,左眉有痣,跟昨日在漕運碼頭打聽船期的是同一人。”
她折好帕子,塞進懷里。遠處傳來梆子聲,一更天了。
而西北將軍府里,顧昭明正攥著蘇晚棠送來的糧單。
燭火搖曳,照見他指腹的薄繭——那是當年替她研墨時磨的。
他突然想起,昨日糧商們議論:“晚棠商社要是斷了糧,西北軍怕要喝西北風。”
他捏緊糧單,喉結動了動。
窗外的月光落進來,在“蘇晚棠”三個字上,洇開一片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