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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寨有主

第一章寧安縣

春分剛過,寧安縣的風里還帶著點涼,裹著股子草木抽芽的腥甜氣。城墻根下的野花開得細碎,黃的白的擠在一塊兒。街上的青石板剛被夜雨洗過,潤得發(fā)亮,挑著菜擔的農婦走得急,木扁擔咯吱響。

沈浣蹲在縣衙對面的老柳樹后頭,樹芽嫩得能掐出水,蹭得她臉頰發(fā)癢。她手里轉著顆小石子,目光卻黏在那片青瓦頂上。

她本是黑風寨的少當家。前些日子,她手下的幾個弟兄在山下設伏,本想干一票大的,沒成想只堵著個病殃殃的白面書生。那書生穿件洗的發(fā)白的藍布袍,見了明晃晃的刀,腿肚子先轉了筋,往后一摔,后腦勺正磕在石頭上,哼都沒哼一聲就沒了氣。

弟兄們翻他包袱時,才發(fā)現那書生竟是從淳安調任寧安的縣令,懷里還揣著蓋了官印的告身文書。

沈浣當時就罵了娘。

黑風寨的規(guī)矩是她爹立下的:只劫財,不沾血。上一個壞規(guī)矩的,當天就被捆在寨門柱子上,打了三十棍趕下山,鋪蓋卷都沒帶上。

沈浣是少當家,總不能自己先壞了規(guī)矩。她心一橫,帶著那書生的告身文書,點了幾個親信,索性將錯就錯。

“少當家,”阿武貓著腰從巷口鉆出來,懷里揣著兩個熱包子,蒸汽把他的粗布褂子洇出片濕痕,“福伯混進去了,在后院掃落葉呢。聽雜役說,縣丞今早又生了氣了,說再等不到新縣令,春耕的種子錢就批不下來了。”

沈浣沒接包子,指尖捏著石子轉得更快。“種子錢?”她嗤笑一聲,眼尾掃過街角那家糧鋪,幌子上的“豐”字被雨水泡得發(fā)漲,“看來這縣太爺的差事,比咱劫那些行商還實在。”

阿武把包子往她手里塞:“少當家,您真要頂那個李衛(wèi)?他是讀書人,說話都帶著之乎者也,你……”

“你懂個屁。”沈浣咬了口包子,麻辣粉絲餡的,辣得她直吸氣,“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學生。”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星,目光落在縣衙門口——兩個衙役縮著脖子曬太陽,手里的水火棍斜斜靠著,像極了懶漢扛鋤頭的模樣。

“去新平縣的人有信沒?”

“還沒,”阿武趕緊道,“不過李衛(wèi)的包袱里有件藏青棉袍,還有個硯臺,邊角都磨圓了,看著是個窮酸的。”

沈浣站起身,拍掉沾在褲腿上的草屑。頭頂的柳枝垂下來,掃過她的發(fā)梢,軟乎乎的。“讓福伯盯緊點縣丞陳鶴,”她把剩下的半個包子塞進嘴里,含糊道,“看看他是不是認識李衛(wèi),平日里和縣令走得近不近。”

阿武一愣:“少當家,您這是……”

“不然呢?”沈浣斜他一眼,把包子皮咽下去,“等著官差把你我掛在城門樓子上喂烏鴉?”她拽了拽自己的粗布衣裳,往縣衙側門挪了兩步,又回頭,指著衣裳鋪,“去給我買身衣裳。對了,讓阿柑也換身行頭,扮成丫鬟跟著。”

阿武趕緊應了聲,這才想起還蹲在巷口的阿柑,那姑娘正用石頭碾著螞蟻,倆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似的,哪有半點丫鬟樣子。

阿武揣著沈浣扔過來的幾枚銅板,一溜煙就扎進了街對面的鋪子。蹲在巷口的阿柑見了,嘴里嘟囔著“穿裙子打架都不利索”,還是磨磨蹭蹭跟了上去,臨走前還踹了腳墻腳的野草。

沈浣將那顆小石子往上一拋,又穩(wěn)穩(wěn)接住,揣進兜里。她沒走遠,就在縣衙斜對面的茶攤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茶水入口,澀得她直皺眉,心里暗罵,還不如山泉水好喝。她的耳朵將周遭的議論聲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新來的縣太爺架子可真大,這都快誤了春耕了,人影兒都見不著!”說話的是個挑擔的農漢。

補鞋的婆娘手里的錐子往鞋底一扎,接了話茬:“可不是嘛!路上磨磨蹭蹭,倒像個大姑娘。”

眾人哄笑起來。

笑聲剛起就被賣炊餅的小販打斷。他飛快地往縣衙方向瞟了眼,慌忙擺手,手里的芝麻餅掉在案板上:“老嫂子小點聲!忘了前頭那位孫扒皮?去年王二家的就因為罵了他一句,被衙役掀了灶臺,鍋都給砸了!”

“孫扒皮”三個字一出口,周遭的笑聲頓時噎住。

農漢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濺起些泥星子:“那狗東西,當年也是磨磨蹭蹭,到任就把青苗的利息翻了番!”

婆娘道:“可不是!他調走那天,我親眼見的,三輛馬車裝得滿滿當當,車軸都快壓斷了,里頭八成都是銀子!所以啊,新官遲遲不來,我這心總懸著,別是比孫扒皮更狠的角色!”

農漢煩躁地抓了抓頭:“狠不狠的,先把種子錢批下來啊!再拖,地里都該長草了!”

沈浣端著茶碗,聽著這些話像豆子似的蹦出來,粗瓷碗沿被手指捏得發(fā)燙。她抬頭看了眼縣衙門口曬太陽的衙役,兩人正對著路過的小媳婦吹口哨。

風把柳樹枝吹得打在茶棚柱子上,啪啪響。她把剩下的茶一飲而盡,澀味嗆得喉嚨發(fā)緊。

狠?等老娘坐了這縣太爺的位子,就讓他們知道,什么叫真的不好惹。

一盞茶的功夫,阿武抱著一身嶄新的衣裳回來了,身后跟著的阿柑換了身淡綠襦裙,領口繡著極小的纏枝紋,襯得她原本帶著些野氣的臉蛋都文靜了些。只是雙手不知道往哪兒放,一會兒扯扯裙擺,一會兒捏捏袖口,站在那里渾身不自在,活像只被塞進新籠子的雀兒。

沈浣瞥了眼阿柑鼓囊囊的胸脯,眉梢一挑,戲謔道:“這打扮倒像模像樣了,倒像是縣太爺的小娘子。”

阿柑臊得耳根發(fā)燙,紅著臉,她快要成阿尷了。

就在這時,一聲清亮的鴿哨自頭頂響起。

一只灰鴿盤旋落下,阿武手腳麻利地解下信筒,倒出蠟丸。沈浣接過,指甲一掐,展開那薄如蟬翼的信紙。

信上字跡潦草,信息卻一目了然:“李衛(wèi),年二十六,新平人。父母早亡,鰥夫,一幼子托族叔。寒窗十年,寡言,不喜結交。”

沈浣捏著那薄紙的手微微一頓,眉梢?guī)撞豢刹斓靥袅颂簟?/p>

寡言?不喜結交?

她將信紙往掌心一攥,那蟬翼般的紙片頓時皺成一團,嘴角勾起抹帶著野氣的笑。

這般性子,倒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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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后,寧安城外的官道上起了層薄霧。一輛馬車徐徐而來。沈浣穿著一身素雅的男子長衫,襯得她面如冠玉。她坐在借來的馬車里,指尖摸索著李衛(wèi)那方磨圓了邊角的硯臺。

“少當家,哦不大人,陳縣丞他們就在前頭迎客亭等著呢。”阿武掀開車簾一角,聲音里帶著點緊張。

沈浣“嗯”了聲,把硯臺揣回袖中,深吸口氣推門下車。晨露打濕了袍角,帶著點涼意,倒讓她腦子更清醒了。

迎客亭里的人果然望了過來。陳鶴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官服,身形清瘦得像根晾衣桿,見了沈浣,忙不迭地帶著人迎上來,身后跟著的趙縣尉腰桿挺得筆直,腰間的佩刀在晨光里閃著冷光。

“下官寧安縣丞陳鶴、縣尉趙曠,率合縣官吏,恭迎大人!”陳鶴躬身行禮,眼角的余光卻飛快地掃過沈浣的衣料——雖說是素色長袍,可針腳細密,料子是上等的杭綢,絕不是窮酸書生穿得起的。他心里暗嘆,年輕有為,像是富家子弟。

沈浣抬手虛扶,笑容可掬,“陳縣丞不必多禮,勞煩諸位久等了。”

他直起身,陪笑道:“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備了車馬,可先去縣衙歇息。”他指了指不遠處那輛半舊的青布馬車,“依仗簡陋,還望大人海涵。”

沈浣瞥了眼那馬車,車簾上打了個補丁,看著還不如她借來的這輛,嘴上卻說:“縣城有心了。簡樸些好,本官不愛那些虛禮。”

這話聽得陳鶴一愣,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引著眾人往城里去。

進了縣衙,沈浣才發(fā)現這地方比福伯描述的更寒酸。

縣衙門面尚算氣派,兩座石獅子威風凜凜,但那朱漆大門爬上了裂紋,顯得十分斑駁。

陳鶴腳步一轉,便要引著沈浣往東跨院去:“大人,您一路勞頓,下官已在東跨院為您備好了一處清靜的院落,盥洗用具一應俱全,您可先去歇息。”

沈浣卻停在原地,目光往后衙方向瞟:“聽聞歷任知縣都住官邸?既是規(guī)制,總得去看看。”

陳鶴臉上浮現一絲為難。他本就是得罪了上官,從別縣被調任過來。在寧安熬了一個月,心氣都快被磨沒了,他實在不想得罪這位新來的爺。

他臉上的笑僵了僵,搓著手道:“大人有所不知,官邸年久失修,春日潮氣又重,實在不宜居住。下官怕怠慢了大人,這才自作主張。”

“無妨。好與不好,總歸是本官的居所,理應去看一看。陳縣丞,前頭帶路吧。”

陳鶴沒法,只得引著沈浣繞過正堂,往后衙走去。

越往里走,空氣中一股腐朽的氣味就越重。當整座官邸出現在眼前時,阿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朱門歪在一邊,門環(huán)早就沒了,正房的梁上破了個洞,晨光從洞里漏下來,照得地上的灰塵像漫天飛蟲。風一吹,房檐上的碎瓦嘩啦啦往下掉,砸在臺階上濺起細灰。整座危樓不堪重負,仿佛下一秒就會坍塌。

沈浣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她早知道寧安窮,卻沒想到,這!么!窮!

她沉默地轉頭,看向身旁的陳鶴,卻見他也望著那片荒齋,臉上滿是無奈:“大人,寧安的官產大多是前朝遺留,百年危房。只是縣中財政早已空虛,修繕之事,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沈浣沒說話,走到那根歪歪斜斜的廊柱前,伸手推了推。柱子晃了晃,掉下來的木屑落在她手背上。

這地方,怕是夜里睡覺都得睜著一只眼防塌。

“原來如此。”沈浣轉過身,退回安全地帶,目光復雜。

陳鶴松了口氣,忙不迭在前頭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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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東跨院的油燈豆大一點光,照得三人影子在墻上歪歪扭扭。阿武剛添上油,就聽見阿柑在嘟囔:“這破地方還不如咱寨里的住的舒服。陳鶴那老小子怕不是故意折騰咱們?”

沈浣正用筆在紙上劃拉,聞言頭也沒抬:“他折騰不著。”筆尖在“倉庫”二字上戳了個洞,“福伯剛來說,陳鶴是上個月才從鄰縣調來的,比咱早到不過二十天。他到任時,寧安的賬冊早已一團混亂,錢庫里除了耗子屎,連個銅板都找不著。”

阿武愣了愣:“那他也是個倒霉蛋?”

“倒霉不倒霉,得看他怎么選。”沈浣把紙推開,往灶臺上摸了塊涼窩頭,咬得咯吱響,“他要是想學著孫扒皮刮錢,咱就先辦了他。要是真想干點事……”她頓了頓,眼里閃過點興味,“那這寧安的窮攤子,倒能借他的手拾掇拾掇,咱么也借機發(fā)財。”

阿柑從床底拖出個布包,里面是她磨得锃亮的雙刀,正用布仔細擦著刀刃:“拾掇啥?咱直接搶了錢糧庫跑路,比在這窮地方耗著強!”

“錢庫白搶,”沈浣把窩頭渣撣掉,“糧庫么,百姓被青苗法逼得喘不過氣,地里的種子還沒著落,這時候搶糧倉,跟孫扒皮有啥兩樣?”

她走到墻角,蹲下身看阿武白天畫的簡易地圖,指尖點在縣衙糧倉和稅銀庫的位置:“咱要干的,比搶錢糧倉利落。陳鶴不是要清賬嗎?正好,咱就陪著他清。孫扒皮的賬,青苗法的利,誰多拿了一文錢,誰逼死過百姓,都得一筆一筆記清楚。”

阿武眼睛亮了:“少當家是想……替百姓出頭?”

“出頭是順帶的。”沈浣抬頭,嘴角勾著抹邪氣的笑,“寧安再窮,稅銀、糧倉、田契,總有油水可撈。但這油水,不能進貪官的口袋,也不能全進咱的腰包。”她用手指在地圖上圈了個圈,“得先讓百姓有口飯吃,地里能長出糧食,這就叫,薅羊毛。”

阿柑把刀收進鞘里,往桌上一拍:“我懂了!讓他們念咱的好,以后再從他們身上……”

“然也。”她站起身,油燈的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陳鶴不是剛來嗎?他想立住腳,就得靠我們。咱幫他把路鋪平了,他敢不聽話,再收拾他不遲。”

“那明兒,咱先從哪下手?”阿武問。

“青苗法。”

油燈漸漸暗下去,東跨院的影子里,三個身影憋著一股勁。這寧安的日子,怕是真要被她們攪活了。

一椿一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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