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車窗蜿蜒而下，江祈安靠在窗邊，烏黑的長發被晨霧染上一層濕氣。

她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見手腕處淡青色的血管，像是上好的白瓷上描摹的釉彩。眉眼細長，眼尾微微下垂，帶著幾分江南水鄉特有的倦意。唇色很淡，像是被雨水洗褪了色的海棠花瓣。

當列車穿過隧道時，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那是一件洗得發白的淡青色旗袍，領口別著一枚小小的白玉蘭花扣。隧道里的黑暗像潮水般涌來，她下意識屏住呼吸，直到光明重新降臨，車窗上映出她略顯蒼白的臉。

“借過。“

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江祈安抬頭，看見一個高挑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過道。陸之燼單手拎著黑色背包，背包帶松松垮垮地掛在肩上，另一只手里轉著枚銀色打火機，金屬表面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他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下頜線條干凈利落，左耳上的黑色耳釘在昏暗的車廂里閃著冷光，襯得他整個人都帶著幾分危險的野性。

“你的糖。“

江祈安這才發現自己的鐵皮糖盒掉在了地上，幾顆桂花糖散落在腳邊。少年彎腰去撿時，后頸露出一截黑色紋身——是纏繞的荊棘，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扎眼。他的動作很利落，起身時帶起一陣微風，夾雜著淡淡的雪松香氣。

“低血糖？“他直起身，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支葡萄糖口服液，用牙齒咬開瓶蓋的動作熟練得近乎粗魯，“給。“

玻璃管遞到眼前，江祈安遲疑了一秒才接過。她好像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指尖相觸的瞬間，她感受到他虎口處粗糙的繭，那里還有一道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劃傷過，已經變成了淡淡的白色。葡萄糖的味道甜得發膩，她小口啜飲著，感覺那股甜味一直蔓延到胃里。

“陸之燼。“他看著她喝糖水的樣子，喉結微微滾動，“你睫毛在抖。“

江祈安抬起眼，正對上他帶著探究的目光。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深邃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蜜糖，卻又帶著幾分銳利。她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卻聽見他低笑了一聲。

“第一次來北方？“他隨意地靠在座椅旁，背包抵在腰間，“看你這樣子，像是隨時會暈過去。

“不是第一次。“江祈安輕聲回答，將空了的玻璃管遞還給他，“謝謝。“

陸之燼沒有接，反而從背包側袋掏出一個紙袋：“拿著，蘇州的松子糖。“見她沒動，他干脆把紙袋塞進她手里，“別客氣，反正也是別人送的。“

紙袋上印著拙政園的圖案，邊緣已經有些磨損。江祈安摩挲著紙袋，突然聽見廣播響起：“終點站到了，請旅客...“

列車緩緩停下，人群開始騷動。陸之燼直起身，拎起背包：“走了。“他轉身前突然回頭，“對了，你叫什么？“

“江祈安。“

“名字不錯。“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暗想著“明天見，江同學。“

江祈安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低頭打開紙袋，松子糖的甜香撲面而來。最上面那顆糖的包裝紙上，有人用鋼筆寫了幾個有力的小字：“別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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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過百葉窗，在江祈安側臉投下細密的光痕。她站在講臺前，月白色立領襯衫的袖口沾了粉筆灰，寫字時露出一截纖細手腕，像玉器店里最易碎的那件白瓷。

“臥槽...“后排寸頭男生捅了捅同伴，“這轉學生是畫里走出來的吧？“

靠走廊的女生咬著筆帽小聲嘀咕：“她皮膚怎么像能透光似的...

“江祈安。“她在黑板寫下名字，最后一筆微微發顫。

“新同學坐那里。“班主任老徐的煙嗓震得粉筆灰簌簌落下，手指向靠窗的空位。

那個位置鄰桌趴著個男生，陽光在他棕褐色的發梢熔成金箔。江祈安走近時聞到淡淡的薄荷煙味，看見他壓在臂彎里的《犯罪心理學》露出折角。

“江同學，又見面了。“

他突然抬頭，哪里像睡過的樣子。陸之燼用腳勾開鄰座椅子，金屬腿刮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響。桌上擺著杯紅糖姜茶，杯壁凝著水珠，里面沉著三顆飽滿的桂圓。

他的右手轉著鋼筆，小指上的素銀尾戒反著冷光。江祈安看清內側刻的“不渡“二字時，鋼筆“啪“地停在虎口的月牙疤上。

“加了云南古法紅糖。“陸之燼推過茶杯，食指第二指節有新鮮擦傷，“比葡萄糖強。“

江祈安剛要拒絕，前排男生突然轉身：“燼哥，老徐讓你去拿新教材。“說話時眼睛卻盯著她襯衫第二顆紐扣——那里別著微型藥盒。

“急什么？“陸之燼的鋼筆尖戳破表格紙，“江同學，你說呢？“

他傾身過來時帶起一陣風，薄荷煙味里混著止血貼的苦澀。江祈安看見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睫毛投下的陰影正在輕顫。

“我自己能處理。“她聲音很輕，卻讓前排男生訕訕轉回去。

教室后門突然被推開。林妍抱著一摞表格進來，學生會徽章在陽光下像把刀。“教務處要體檢表。“她抽出一張拍在江祈安桌上，指甲特意點在“貧血史“那欄，鮮紅的甲油像血滴。

江祈安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抬頭看了一眼林妍，便低下頭去提筆準備寫。

陸之燼突然折斷鉛筆，厭厭的直視著林妍。

“有意思。“他抽過她手中的表格，鋼筆尖劃破紙張，“江同學健康得很。“筆鋒一轉突然插進林妍的發髻，“倒是你，該查查多管閑癥的基因檢測。“

全班哄笑中，江祈安別過臉看見他后頸的荊棘紋身隨著肌肉繃緊而扭曲。陽光突然刺眼起來，那杯紅糖茶表面，浮著一片小小的白玉蘭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