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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煙雨咬痕

病房情愫

夕陽將小巷染成血色。斑駁磚墻被曬得滾燙,地面坑洼處積著前幾日雷陣雨后未干的泥濘,彌漫著灰塵鐵銹和腐爛槐花的微甜氣息。

江祈安跑進(jìn)巷子深處,猛地剎住。

周予淮背對著她,站在敞開的巨大藍(lán)色垃圾桶旁。他手里拿著——江祈安放在教室儲物柜里的物理活頁夾!裝著所有筆記和重要資料的活頁夾!

“周予淮!你干什么?!”江祈安失聲尖叫,聲音因恐懼而發(fā)顫。

周予淮緩緩轉(zhuǎn)身。

夕陽將他半邊臉映紅,半邊陷在陰影里,表情詭異。他臉上是殘忍的、如愿以償?shù)男σ狻?/p>

“干什么?”他掂量著活頁夾,聲音陰冷如毒蛇,“幫你處理垃圾啊,江祈安。”

鏡片后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翻涌著瘋狂占有欲和毀滅欲,“陸之燼的‘軍功章’暖不暖和?嗯?后悔沒跟我組隊了嗎?”他伸手抓向活頁夾的金屬扣環(huán),作勢要撕!

“不要——!”江祈安目眥欲裂,沖上前搶奪。

“周予淮!”

一聲暴喝如驚雷炸響!裹挾著滔天怒火!

他像被激怒的雄獅,眼中火焰駭人,借著沖刺慣性,右拳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狠狠砸在周予淮因驚愕惡毒而扭曲的臉上!

“砰!”

沉悶恐怖的撞擊聲。

周予淮像破麻袋踉蹌倒去,活頁夾脫手飛出。

金絲眼鏡被打飛撞墻,“啪嚓”碎裂。他重重摔在骯臟地面,后背撞上曬得發(fā)燙的垃圾桶壁,“哐當(dāng)”巨響。半邊臉紅腫,嘴角滲血,蜷縮呻吟。

陸之燼看都沒看活頁夾,幾步跨到周予淮面前,揪住他校服領(lǐng)口,粗暴地將他上半身提起抵在冰冷的垃圾桶上。

周予淮被迫仰頭,對上那雙燃燒著冰冷怒焰的眼睛,恐懼瞬間攫住他,身體顫抖。

“撕書?留紙條?嗯?”陸之燼聲音壓得極低,字字如冰錐,“動她東西?動她人?”

揪著領(lǐng)口的手猛地收緊,勒得周予淮臉色發(fā)紫。

“你他媽再敢動她一下試試?”陸之燼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毀滅一切的兇悍,拳頭再次高高揚(yáng)起,指關(guān)節(jié)咯吱作響,手背青筋暴起,帶著紅痕破皮。

“老子今天就把你這條手廢在這兒!”

拳頭懸在周予淮眼前,裹挾血腥氣。周予淮瞳孔驟縮,只剩下瀕死的恐懼,抖如落葉。

“陸之燼!不要!”江祈安尖叫著撲過去,用盡全力死死抱住陸之燼那只即將落下的手臂。

“別打了!求你!會出事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身體劇烈顫抖,眼淚洶涌。

她幾乎站不穩(wěn)。

少女溫軟的身體緊貼他緊繃如鐵的手臂,滾燙的眼淚砸在皮膚上。帶著哭腔的哀求像冷水澆下。陸之燼身體猛地一僵,眼底暴戾殺意迅速消散。拳頭緩緩、僵硬地放下。

他低頭,看著撲在自己手臂上、哭得發(fā)抖的江祈安,眼中翻涌著后怕、心疼和被全然依賴的震動。

他松開手,任由爛泥般的周予淮滑落在地,蜷縮咳嗽。

反手,生硬地將啜泣的江祈安攬到身后,隔開她與地上的人影。目光掃過地上沾灰的活頁夾,聲音低沉安撫:“沒事了。東西沒壞。”

夕陽血色余暉灑滿小巷。陸之燼高大的身影將江祈安牢牢護(hù)在身后。周予淮蜷縮在垃圾桶旁呻吟,破碎鏡片散落地面。

陸之燼沒再看地上的人,轉(zhuǎn)身面對還在發(fā)抖的江祈安。夕陽金光落在他額角一小片滲血的擦傷上。

“走。”聲音沙啞。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活頁夾,伸手輕輕握住江祈安冰涼微顫的手腕。掌心滾燙,帶著薄繭和搏斗后的粗糲感。

江祈安被他牽著,踉蹌跟在身后。目光無法從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上移開——指關(guān)節(jié)紅腫,手背擦痕刺眼。酸澀和滾燙的情緒在胸腔沖撞。

手腕被他握著的皮膚,灼熱如烙印。剛才的驚嚇和奔跑似乎耗盡了力氣,低血糖的不適感隱隱浮現(xiàn)。

走出小巷,匯入稀疏人流。夕陽暖光驅(qū)散陰冷,但傍晚的悶熱空氣仍裹挾著他們。

“醫(yī)務(wù)室……”江祈安聲音濃重鼻音,帶著疲憊的虛弱,目光鎖在他手背和額角的傷上,“你的手……額頭,要去……”

“不用。”陸之燼腳步?jīng)]停,聲音低沉平靜,“小傷。貼創(chuàng)可貼就行。”

“不行!”江祈安猛地停下,聲音急切堅持,卻因虛弱而顯得軟糯。用力抽回手腕,仰臉看他,眼睛紅著,充滿固執(zhí)擔(dān)憂,“流血了!會感染!一定要處理!”

她看到街角藥店,“去藥店!”說話間,她身形微晃了一下。

陸之燼迅速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眉頭緊鎖。他垂眸看她蒼白的小臉和眼底的堅持,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嗯。”低低應(yīng)聲,幾乎是半扶半抱地帶著她走向藥店。

---

藥店明亮燈光下,彌漫消毒水味,空調(diào)冷氣驅(qū)散了門外的燥熱。

陸之燼扶著江祈安到靠窗休息區(qū)小圓桌旁坐下。他讓她坐穩(wěn),低聲說:“等我一下。”然后快步走向柜臺。

江祈安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有些茫然。

很快,他回來了,手里除了碘伏棉球、無菌紗布、棉簽、創(chuàng)可貼,還有一包熟悉的綠色包裝薄荷糖。他把糖放在江祈安手邊,沒說什么,在她旁邊坐下,伸出受傷右手放桌面。

手背擦痕兩三厘米長,表皮翻卷滲血。額角更淺,也破皮。

“手,先給我。”江祈安的聲音依舊帶著點顫抖后的虛軟,但眼神固執(zhí)堅持。她撕開包裝,小心夾起一枚碘伏棉球。

她屏息,棉球靠近陸之燼手背傷口,動作輕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就在即將觸碰瞬間,陸之燼的手幾不可察微動。

“嘶…”江祈安嚇得立刻縮手,棉球差點掉落。抬眼無措看他,眼神溫軟帶著擔(dān)憂:“……疼?”

陸之燼看她驚慌又心疼的樣子,眼底掠過極淡笑意,搖頭:“不疼。你弄。”目光專注落在她緊張抿起的唇瓣和顫動的睫毛上。

江祈安再次鼓起勇氣。棉球更輕柔緩慢地落在翻卷傷口邊緣,像羽毛拂過。

幾乎同時,陸之燼指尖幾不可察蜷縮,手背肌肉繃緊。無聲。

江祈安心跟著一揪,咬住下唇,動作放得更輕,仿佛在擦拭什么易碎的珍寶。指尖因用力捏鑷子而發(fā)白。

處理完手背,她傾身湊近陸之燼額角。

距離拉近。

陸之燼清晰看到她臉上細(xì)小絨毛,聞到她發(fā)間清甜的茉莉花香,感受她溫?zé)岷粑鬟^額角皮膚帶來酥麻。

她全神貫注處理擦傷,動作依舊輕柔得像怕驚擾了他。

陸之燼微微垂眼,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她低垂?jié)饷艿慕廾尊獌?yōu)美的脖頸線條因?qū)W⒖嚲o,幾縷發(fā)絲垂落晃動。

時間粘稠緩慢。藥店安靜。消毒水味被少女清甜氣息沖淡。陸之燼清晰聽到自己沉穩(wěn)加快的心跳。

額角傷口處理完畢。江祈安直身,舒了口氣,額角有細(xì)密的汗珠。撕開創(chuàng)可貼包裝,取出一片。

“手。”她示意,聲音輕柔。

陸之燼依言放好手。江祈安低頭,小心捏著創(chuàng)可貼兩端,對準(zhǔn)傷口,屏息,穩(wěn)穩(wěn)貼上。指尖不可避免輕擦過他手背完好皮膚,溫?zé)崛彳洝?/p>

貼好手背,她再次傾身靠近額角。

身體幾乎貼上他肩膀。陸之燼清晰感受她靠近的溫度,更清晰的茉莉花香,柔軟校服布料蹭到手臂的感覺。她溫?zé)崾种改弥鴦?chuàng)可貼,小心翼翼避開傷口中心,將膠布兩端輕輕按壓在他額角皮膚上。指尖溫?zé)崤c創(chuàng)可貼微涼形成對比。

“好了。”江祈安終于完成,直身退開。臉上紅暈未褪,眼神亮晶晶如釋重負(fù),露出淺淺微笑,帶著點羞怯。“還有……”她拿起那包薄荷糖,撕開包裝,取出一顆遞到他面前,“補(bǔ)充點糖分。”聲音溫軟。

陸之燼目光落在她臉上,那抹淺笑漾開無聲漣漪。他忽然抬起沒受傷的左手,動作快得江祈安來不及反應(yīng)。

他溫?zé)嶂父梗瑤е±O,極其輕柔拂過她濕潤眼角殘留的淚痕。

“哭什么。”聲音低沉沙啞,近乎溫柔的責(zé)備,眼神專注望進(jìn)她眼底,“不是跟你說了,以后我護(hù)著你。”他接過那顆糖,沒有吃,而是放進(jìn)了自己口袋,目光沉沉地鎖著她,“這個,留著。”

指腹灼熱觸感擦過敏感眼下皮膚。

粗糙薄繭,低沉安撫的嗓音,眼中沉甸甸的專注和承諾……像電流擊穿江祈安心臟。

她僵在原地,大腦空白。洶涌熱流沖上臉頰,耳根通紅。心跳聲瘋狂放大,咚咚咚……震得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指尖的溫度,那句“護(hù)著你”,還有他收起糖的動作,像暖流包裹住她疲憊驚惶的心。

藥店燈光,消毒水味,窗外車流……一切模糊遠(yuǎn)去。世界只剩下他拂過眼角的指尖,和那句清晰的——“以后我護(hù)著你”。

從未有過的被珍視暖流,伴隨劇烈心跳,淹沒了所有委屈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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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清晨,天空湛藍(lán)澄澈,陽光傾瀉,暑氣在晨光中已初現(xiàn)端倪。三中校園那棵巨大的百年老槐樹被鍍上金邊,滿樹淡黃綠色的槐花簇?fù)沓蓤F(tuán),如覆薄雪,細(xì)碎的花瓣隨風(fēng)簌簌飄落,在地上鋪了一層淺金色的毯子。新葉與落花在風(fēng)中搖曳,篩下跳躍的、帶著淡綠光暈的光斑。

公告欄前人山人海。

興奮議論、驚嘆、歡呼沸騰。巨大的紅色喜報貼在醒目位置:

“熱烈祝賀我校高三(1)班陸之燼同學(xué),以優(yōu)異成績通過省警察學(xué)院體能及綜合復(fù)試!”

“另:陸之燼同學(xué)在本次全市高三摸底統(tǒng)考中,再次榮登年級第一!”

“臥槽!燼哥牛逼!警校過了!”

“年級第一!警校復(fù)試也過了!雙喜臨門!”

“太強(qiáng)了!文武雙全啊!”

“這下周予淮徹底沒得比了……”

聲浪沸騰。陸之燼被興奮的籃球隊友簇?fù)碓谥虚g,接受祝賀。他臉上帶著慣有的、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從容回應(yīng)。

江祈安和許枳站在人群外圍。許枳踮腳興奮指喜報:“安安!快看!警校復(fù)試過了!還是年級第一!燼哥太神了!”搖晃江祈安胳膊。

江祈安目光穿過攢動人頭,落在那個耀眼身影上。陽光為他鍍上光暈。她臉上漾開由衷笑容,清澈眼眸盛滿喜悅和隱秘驕傲。

就在這時,人群中心的陸之燼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他忽然抬眼,目光越過重重人影,精準(zhǔn)捕捉到外圍的江祈安。

四目相對。

隔著喧鬧人群和晃動的光斑,江祈安清晰看到,陸之燼臉上慣有的漫不經(jīng)心褪去,取而代之是明亮直達(dá)眼底的笑意,如同漣漪漾開。

他對隊友說了句什么,分開人群,大步流星朝她走來。

人聲自動讓開通道又合攏。所有目光追隨他。

陸之燼徑直走到江祈安面前停下。陽光透過綴滿槐花的老槐樹枝葉,恰好在他和她之間投下一片跳躍閃爍的、落英繽紛的光影。

“江祈安。”

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快,目光灼灼。

“恭喜你!雙喜臨門!”江祈安仰起臉,由衷說道,笑容明媚如初綻茉莉,聲音溫軟。

陸之燼沒說話,只是看著她,眼底笑意更深。

然后,在周圍無數(shù)道目光注視下,在許枳驚訝捂嘴的瞬間,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江祈安垂在身側(cè)的手。

他掌心滾燙,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力量和干燥薄繭,瞬間包裹住她微涼的手指,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和親昵。

江祈安渾身一顫,指尖想蜷縮,卻被他更緊握住。

洶涌熱流從交握的手心直沖頭頂,臉頰滾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指節(jié)的輪廓,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沉穩(wěn)有力的脈搏跳動。

陽光穿過綴滿淡黃槐花的枝葉,在兩人緊握的手上投下細(xì)碎跳躍的金色光斑。光芒溫暖耀眼,仿佛將他們與世界溫柔隔開。幾片細(xì)小的槐花瓣飄落在他們交握的手背上。

陸之燼微微俯身,湊近她耳邊,聲音低沉清晰,帶著宣告未來的篤定,只落入她一人耳中:

“下個月初,錄取典禮。來嗎?”

溫?zé)岬暮粑鬟^耳廓,帶來細(xì)密酥麻。

他掌心的溫度和他話語里描繪的場景,像最醇厚的暖流,注滿江祈安的心房。

她忘記了周圍的喧囂,忘記了所有目光,只是用力地、更緊地回握住他的手。

槐花的清甜氣息在暑氣中浮動,陽光在指縫間跳躍,心跳聲在胸腔里轟鳴,蓋過一切蟬鳴。

原來,被一個人如此堅定地珍視著、引領(lǐng)著的感覺,是這樣一種滾燙的、令人心安的悸動。比任何競賽交卷前那催命的倒計時,都更讓人心跳如鼓,也更讓人向往明天——尤其是,那明天里,有他親手遞來的邀約。

雨季詩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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