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壁車走了。那匹神氣的青驄馬,蹄子踏在青石板上嘚嘚響,很快消失在街角風雪里。帽兜下那半截精致的下巴,還有那句被打斷的酸詩,像片雪花,落地上就化了。
我抱著我的寶貝破碗,里面孤零零躺著一枚銅錢,像顆倔強的獨眼龍。風刮在臉上,生疼??尚睦锬屈c邪火,被剛才叮叮當當的才情點提示音拱得更旺了。
翠微樓二樓窗口,那花魁娘子扶著窗框,笑得花枝亂顫,滿頭珠翠叮當響,差點把旁邊伺候的小丫鬟撞下樓去。
“哎喲喂!哈哈哈…小丫頭!嘴皮子比刀子還利!痛快!痛快!”她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沖我招手,聲音都帶著笑岔氣的顫音,“上來!別在下面喝西北風了!埋你爹娘的錢,我叫金媽媽替你墊了!趕緊的!”
那語氣,活像招呼自家走丟的小狗崽兒。
墊錢?
我眼睛“噌”地亮了,比看見親爹娘還亮(呸呸呸,大不敬!)。管她墊錢還是墊棺材板,能埋爹娘就行!
“謝姐姐!”我吼了一嗓子,抱著碗,像顆小炮彈似的,一頭扎進了那扇金晃晃、香噴噴的翠微樓大門。
暖!真他娘的暖!
剛跨過門檻,一股子混合著劣質脂粉、熏香、酒氣,還有不知道什么甜膩膩味道的熱浪,劈頭蓋臉砸過來。凍僵的骨頭縫都發出舒服的呻吟。跟外面那個刀子刮骨頭的破廟,簡直是神仙洞府和十八層地獄的區別。
大堂里鶯鶯燕燕,紅飛翠舞。穿得清涼的姑娘們依著欄桿,或嬌笑,或低語。幾個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搖著折扇(也不嫌冷),眼神黏糊糊地在姑娘身上逡巡。絲竹聲咿咿呀呀,混著調笑聲,鬧哄哄一片。
一個穿著醬紫色綢緞、臉上粉抹得能刷墻、頭上插著根夸張金步搖的胖婦人,捏著塊熏得噴香的手帕,皺著眉,像避瘟神一樣擋在我面前。正是翠微樓的老鴇,人稱金媽媽。
“嘖!晦氣!真晦氣!”她捏著鼻子,蘭花指翹得老高,把手里的帕子都快戳到我臉上了,仿佛我身上帶著破廟的尸臭,“拿著!趕緊滾去把你爹娘那點子晦氣事兒料理干凈!別臟了我的地界兒!”說著,旁邊一個龜公模樣的人,不情不愿地遞過來一小塊用紅紙包著的碎銀,估摸著有二兩。
【叮!新手任務‘絕境求生’完成!獲得獎勵:才情點+100!解鎖新功能:初級洞察(識人)!可消耗才情點,初步洞察目標身份、情緒、部分隱藏信息(成功率及信息量隨才情點消耗及宿主等級提升)?!?/p>
腦子里那催命的倒計時瞬間消失,一股暖洋洋的氣息流遍全身,舒服得我差點哼出來。才情點100!還有這什么“洞察”玩意兒?聽起來就很有搞頭!
還沒等我琢磨明白這新功能怎么使,腦子里那個“千古才情錄”系統又冒泡了,聲音一本正經:
【檢測到高價值目標:翠微樓花魁‘玉玲瓏’。影響力:錢塘中上。財力:穩定。對宿主初始好感度:中等偏高。建議:此目標為優質‘長期飯票’,宿主可嘗試建立穩固關系,抱緊大腿,獲取穩定才情點來源及初期庇護?!?/p>
抱大腿?
我低頭看看自己干瘦的腿,再看看玉玲瓏姐姐那身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綾羅綢緞,心里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抱大腿?大腿能當飯吃?能換才情點?不如抱緊眼前這二兩碎銀子實在!
“知道啦,知道啦!”我在腦子里不耐煩地回它,“先讓我把爹娘埋了再說!”
揣著那二兩碎銀,感覺像揣著一座金山。我在錢塘城西郊找了塊背風向陽的坡地,請了幾個老實巴交的窮苦力,買了最薄的棺材(銀子有限,實在買不起厚的),把爹娘并排葬了。沒有墓碑,就插了兩根削尖的木棍,權當記號。
“爹,娘,小小…先讓你們在這兒委屈著?!蔽夜蛟谛⌒〉膲灠?,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沾了冰冷的泥土,“等閨女賺了大錢,給你們換楠木大棺材,立石碑!刻最大的字!”
風嗚咽著吹過光禿禿的樹枝,像是在回應。
三天后,我站在了翠微樓的后門口。身上還是那件單薄的麻布衣,洗得發白,但干凈。臉上凍裂的口子結了痂,像幾條難看的蟲子。
后門吱呀一聲開了,金媽媽那張粉墻似的臉堵在門口,手里搖著一把大蒲扇(大冬天扇扇子,也不嫌凍手),眼神像刀子,上上下下刮著我。
“喲?小丫頭片子,事兒辦完了?”她鼻孔朝天,陰陽怪氣,“二兩銀子,連本帶利,該還了吧?還不上?哼!”她冷笑一聲,從肥碩的胸襟里“唰”地抽出一張寫滿字的黃紙,抖得嘩嘩響,“那就乖乖把這身契簽了!按手??!以后生是翠微樓的人,死是翠微樓的鬼!”
那張紙,像一張吃人的血盆大口。
我抬頭,看著她那張油膩膩的臉,咧嘴一笑,露出那兩顆標志性的豁牙。
“金媽媽,”我聲音脆生生的,一點兒不帶怵,“身契呢,就不簽了。咱們換個玩法?!?/p>
金媽媽一愣,蒲扇都忘了搖:“啥?你說啥?”
“掛單?!蔽疑斐鋈种割^,晃了晃,“清倌人。賣藝,不賣身。彈琴唱曲兒,跳舞也行(雖然現在還不會),賺的錢,三七分賬?!?/p>
我頓了頓,加重語氣:“我七,你三。”
“啥?”金媽媽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臉上的粉簌簌往下掉,聲音拔高了八度,尖得像被踩了脖子的老母雞,“反了你了!小蹄子!老娘替你墊錢埋爹娘,你倒跟老娘討價還價?還你七我三?你當老娘開善堂的???”
她氣得胸脯劇烈起伏,那根金步搖跟著亂顫,眼看就要戳到她自己眼睛。
周圍幾個探頭探腦看熱鬧的龜公和打手,也圍了上來,眼神不善??諝庖幌伦涌嚲o了。
我面不改色,甚至往前湊了小半步,手指頭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清醒點!
“還有一條,”我盯著金媽媽那雙快要噴火的眼睛,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賣藝,不賣身。違者——天、打、雷、劈!”
最后四個字,我咬得極重,帶著一股子街頭小混不吝的狠勁兒。
“放屁!”金媽媽徹底炸了,蒲扇一指我鼻子,“進了我翠微樓的門,是清是紅,老娘說了算!由得你個小蹄子做主?給我…”
她話沒說完。
我突然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對著燈火通明、絲竹悠揚的大堂方向,虛空猛地一抓!手腕還極其夸張地擰了個花!
“金媽媽,”我歪著頭,臉上露出一個天真無邪(實則極其欠揍)的笑容,“要不…我給您在這兒,再‘彈’一曲?助助興?那天街上人太少,不過癮!”
金媽媽那張憤怒扭曲的臉,瞬間僵住。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那天西市口,那憑空炸響、穿云裂石、讓滿街人呆若木雞的“魔音”,瞬間在她腦子里回放,嗡嗡作響!
她下意識地捂了下耳朵,肥胖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哆嗦了一下,臉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凈,比抹的粉還白??粗业难凵瘢钕褚娏斯恚錆M了驚懼和…忌憚。
圍上來的龜公和打手們,也面面相覷,顯然那天街頭奇聞已經傳遍了樓里。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帶著點驚疑不定。
空氣死寂了幾秒。只有大堂里隱隱傳來的調笑聲和絲竹聲,顯得格外刺耳。
金媽媽猛地吸了口氣,像是要把那點驚懼壓下去。她死死盯著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但最終,那捏著身契的胖手,緩緩地、極其不甘心地垂了下去。那張黃紙被她攥成了一團廢紙。
她咬著后槽牙,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冰碴子:
“…小…小丫頭片子…算你狠!”
“掛單?清倌人?賣藝不賣身?”她冷笑,像是要把這幾個字嚼碎了咽下去,“行!老娘倒要看看,你這身‘妖法’,能值幾個錢!別到時候哭爹喊娘,求著老娘簽身契!”
她猛地一甩那肥碩的袖子,差點抽到旁邊一個龜公的臉上。
“給她收拾間最破的柴房!餓不死就行!”金媽媽丟下這句話,像只斗敗的肥母雞,氣沖沖地扭著屁股走了,留下滿走廊劣質香粉味。
我抱著胳膊,看著她的背影,咧開豁牙,無聲地笑了。
【叮!檢測到‘極度忌憚’情緒!才情點+8!檢測到‘強烈不甘’情緒!才情點+5!…】
【叮!達成成就:‘鴇母克星(初階)’!獎勵:才情點+50!】
腦子里叮叮當當,像開了個錢莊。
柴房就柴房??偙绕茝R強。我蘇小小,有系統在手,還怕沒柴燒?呸!是沒飯吃!
清倌人?賣藝不賣身?天打雷劈?
嘿,這大腿…不,這錢途,老娘自己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