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說是柴房,不如說是耗子窩!四面墻漏風漏得跟篩子似的,墻角堆著點發霉的爛木頭,空氣里一股子陳年灰塵和某種小動物排泄物的混合味兒,熏得人腦仁疼。屋頂還漏光,晚上躺草堆上能直接看星星——如果錢塘城有星星的話。
我蜷在角落里一堆勉強還算干燥的稻草上,肚子叫得比外面的野貓還歡。懷里抱著柴房角落撿來的舊琵琶,木頭都裂了縫,弦也銹了,但好歹是個真家伙!總比對著空氣抓撓強,省指甲!
腦子里那個“千古才情錄”系統,像個盡職盡責(且聒噪)的管家婆,滴滴報警:
【警告!宿主身體狀態:饑餓(中度)。體力值持續下降,將嚴重影響才情灌注效果及技能施展穩定性。建議:立即補充能量!搞錢!搞飯!搞能量!】
搞搞搞!搞你個頭!
我對著空氣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有氣無力地對著那面布滿蛛網、裂了三道縫的破銅鏡齜了齜牙。鏡子里那張小臉,蠟黃蠟黃的,就剩那雙眼睛還賊亮,像兩顆燒著的不服輸的煤球。豁牙依舊醒目。
“知道了,知道了!催命啊!”我咕噥著!
正琢磨著是去廚房順個冷饅頭,還是再去西市口嚎一嗓子“賣藝葬自己”時,柴房那扇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股濃郁的、帶著侵略性的暖香先飄了進來,瞬間蓋過了柴房的霉味。玉玲瓏姐姐倚在門框上,一身水紅色的撒花軟煙羅,襯得肌膚勝雪。她手里捏著一方繡著并蒂蓮的帕子,掩著鼻子,眼神帶著點嫌棄,又有點看樂子的促狹。
“小豁牙,”她聲音懶洋洋的,帶著點剛睡醒的嬌媚,“窩這兒孵蛋呢?趕緊拾掇拾掇,前頭‘賞梅詩會’要開場了,幾個附庸風雅的酸丁和錢袋子都到了。”
她眼波流轉,落在我懷里的破琵琶上,噗嗤一笑:“指望這破玩意兒?別把客人耳朵扎穿了。喏,姐姐心善,借你把能響的。”說著,她身后一個小丫鬟不情不愿地遞過來一把看著稍新點的琵琶,雖然也舊,但起碼沒裂口,弦看著也光亮些。
“給姐姐撐撐場子,”玉玲瓏沖我眨眨眼,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件新奇又趁手的玩具,“讓那些鼻孔朝天的酸丁們開開眼,什么叫‘空手彈琵琶’的祖師奶奶下凡!順便…給你自個兒掙口熱乎飯吃。”她扭著水蛇腰走了,留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和滿屋子的香風。
詩會?酸丁?錢袋子?
搞錢!搞飯!
我“噌”地站起來,餓得發飄的腿肚子都仿佛注入了力量。一把接過那琵琶,入手沉甸甸,比破廟的泥菩薩實在多了!
“系統!”我在腦子里嗷嗷叫,“干活了!給點硬貨!光會彈琵琶不夠拉風!”
【叮!檢測到場景需求:‘賞梅詩會’。宿主需提升綜合才藝表現力以獲取更高情緒反饋。消耗10才情點,解鎖:初級舞蹈技能(驚鴻照影·片段)!是否灌注?】
才10點?便宜!灌!快灌!
熟悉的暖流(這次帶著點腳底板發癢的感覺)涌過。一段關于如何扭腰、甩袖、踮腳尖、讓裙擺像云一樣飄起來的記憶碎片,硬塞了進來。我下意識地踮了踮腳,感覺輕飄飄的,仿佛能飛起來。
翠微樓專門布置的“雅閣”里,暖爐燒得旺,熏香裊裊。幾盆開得半死不活的臘梅擺在角落充數。幾張矮幾拼在一起,上面擺著瓜果點心(看得我眼睛發直,肚子咕嚕叫)。圍坐著七八個穿著長衫、頭戴方巾的“才子”,還有幾個腦滿腸肥、一看就是“錢袋子”的富商。玉玲瓏姐姐慵懶地歪在主位的軟榻上,像只饜足的貓,饒有興致地看著場中。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下巴上幾根稀疏胡須的瘦高個秀才,正搖頭晃腦,唾沫橫飛:
“…故而,圣人云:女子無才便是德!此乃千古不易之至理!女子者,當以貞靜柔順為要,吟風弄月、拋頭露面,實非淑女所為,有傷風化啊有傷風化…”他一邊說,一邊拿眼角瞟著軟榻上的玉玲瓏,眼神里帶著點故作清高的鄙夷,又藏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黏膩。
玉玲瓏只是笑,纖纖玉指拈起一顆葡萄,慢條斯理地剝著皮,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我抱著那把“新”琵琶,縮在角落的陰影里,聽著那酸掉牙的論調,再看看那幾個富商盯著玉玲瓏咽口水的蠢樣,差點沒笑出聲。
搞錢?搞飯?先搞搞這幫酸丁的心態!
就在那瘦高個秀才正說到“牝雞司晨,惟家之索”的興頭上時,我抱著琵琶,慢悠悠地從陰影里踱了出來。腳步故意放得很輕,像只溜進米缸的小耗子。
一直走到那秀才的矮幾前,我才停下。仰起頭,一雙賊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那張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
瘦高個秀才正沉浸在自己的“高論”中,被我這突然冒出來的小丫頭片子嚇了一跳,后面的話卡在喉嚨里。
“你…你看什么?”他有點惱羞成怒,大概是覺得被我這個小叫花子似的丫頭盯著,有辱斯文。
我咧嘴一笑,豁牙在暖閣的燈光下閃閃發亮,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鉆進每個人耳朵里:
“這位兄臺,”我伸出有點蠟黃的小手指,虛空點了點他的臉,“你臉上…有字。”
“啊?”秀才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什么字?”
我煞有介事地湊近一點,歪著頭,仔細“端詳”了一下,然后用一種恍然大悟、極其認真的語氣大聲道:
“左邊一個‘迂’,右邊一個‘腐’,合起來念——酸!”
“噗——”一個正端著茶杯的富商直接噴了。
“哈哈哈!”另一個富商拍著大腿狂笑。
“妙!妙啊!哈哈!”連角落里一個一直閉目養神的老學究都忍不住捋著胡子笑出了聲。
玉玲瓏更是笑得花枝亂顫,手里的葡萄都掉了。
哄堂大笑!那瘦高個秀才的臉,瞬間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紫,活像個熟透又爛掉的茄子!指著我的手指頭直哆嗦:“你…你…黃毛丫頭!豈有此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就在他氣得快要背過氣去,滿堂笑聲鼎沸的瞬間!
錚——
一聲清越的琵琶弦音,毫無征兆地炸響!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的嘈雜!
我抱著琵琶,手指在弦上猛地一劃!不再是《霓裳羽衣》的華麗繁復,而是帶著一股子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同時,腳尖一點!
灌注進來的“驚鴻照影”片段瞬間發動!
沒有長袖,我就甩我那破麻布袖子!身隨音動!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落葉,又像一道乍然驚起的流云!腰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韌度扭動,腳尖點地,輕盈得仿佛沒有重量!明明穿著破麻布,跳的卻是九天之上的驚鴻之舞!動作快得帶起殘影,與那急促鏗鏘的琵琶聲完美契合!
滿堂的笑聲、斥罵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玉玲瓏坐直了身體,美目圓睜,手里的帕子掉了都不知道。
那幾個富商忘了咽口水。
連那個氣得發抖的瘦高個秀才,都忘了罵人,呆愣愣地看著場中那個瘦小的身影,抱著琵琶,旋舞如風!
“好——”不知是誰帶頭,一聲炸雷般的喝彩猛地爆開!
“好舞!好琵琶!”
“絕了!真絕了!”
“此舞只應天上有啊!”
喝彩聲、掌聲瞬間淹沒了整個雅閣!
就在這滿堂彩聲震得房梁都在抖的時候——
砰!
角落一張矮幾被人猛地拍響!力道之大,震得上面的瓜果盤子都跳了起來。
一個穿著墨綠色錦緞長袍、約莫十七八歲的公子哥兒,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霍然起身!他長得倒算周正,但眉眼間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倨傲和此刻的憤怒扭曲了他的臉。
“妖女!”他指著還在旋舞的我,聲音尖利,充滿了被冒犯的狂怒,“不知廉恥!以妖音惑人,以淫舞亂性!有辱斯文!簡直是我輩讀書人之恥!污了這清雅之地!”
滿堂的喝彩聲被他這一嗓子吼得瞬間低落下去。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又緊張。玉玲瓏皺了皺眉,沒說話。那幾個富商縮了縮脖子。瘦高個秀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附和:“對!對!王公子說得對!妖女!有辱斯文!”
我停下舞步,抱著琵琶,微微喘息。額頭上沁出細汗,眼睛卻亮得驚人。面對那王公子的指責,我非但沒慌,反而上前一步。
舞袖?我沒有。但我有破麻布袖子!
我猛地一甩胳膊,那寬大破舊的麻布袖子“呼”地一聲,帶著一股風,像條破麻繩,直直地指向那王公子的…鼻尖!
動作快!帶著一股子街頭打架的彪悍勁兒!
“斯文?”我聲音清亮,帶著點跳舞后的微喘,還有毫不掩飾的譏誚,“王公子是吧?您鞋底子…沾著東西呢!”
王公子下意識地順著我的袖子指的方向,低頭看向自己那雙嶄新的云頭履。
“什么東西?”他皺眉,語氣依舊倨傲。
我咧嘴,豁牙在燈光下閃著寒光,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地回蕩在突然死寂下來的雅閣里:
“翠微樓后巷,新鮮出爐的——狗!屎!”
“噗…咳咳咳…”一個富商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嗽。
“噗嗤…”玉玲瓏趕緊用帕子捂住嘴,肩膀抖得厲害。
滿堂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王公子的鞋底。
王公子的臉,“唰”地一下,從陰沉鐵青,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低頭,死死盯著自己那雙沾著可疑黃褐色污跡的鞋底,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獸!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憤和惡心!他渾身都哆嗦起來,指著我的手指抖得像風中落葉,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叮!檢測到‘極度羞憤’情緒!才情點+20!檢測到‘強烈殺意’情緒!才情點+15!…】系統提示音叮叮當當,像過年放鞭炮!
就在這王公子羞憤欲死、幾乎要原地爆炸,滿堂憋笑憋得快要內傷的時候。
雅閣最角落,那片被屏風擋住的陰影里。
一個一直沉默抱劍而坐的黑衣少年,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他微微低著頭,大半張臉隱在暗處,只能看到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此刻,那緊抿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
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