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嘎的北地口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穿透薄薄的門板和呼嘯的風雪,直直灌進二樓這間彌漫著油脂、殺氣和冰冷尷尬的破屋子。
“查夜”兩個字像兩塊冰疙瘩,瞬間凍住了我所有動作。
我僵在原地,懷里那只“罪惡之源”燒雞抱得更緊了,仿佛它是我唯一的盾牌。腦子里那破系統像是終于逮到了大熱鬧,叮叮當當響得無比歡快:
【叮!檢測到‘強烈外部威脅(官府查夜)’情緒!才情點+10!檢測到‘大佬殺意(持續鎖定宿主)’情緒!才情點+15!警告!多重危機疊加!宿主生存率:15%!強烈建議:立刻清除污染源并尋求大佬庇護或原地裝死!】
清除污染源?我?還是雞?
庇護?裝死?
我偷眼瞟向前方。
昏黃的油燈光下,那尊殺神依舊背對著我,站在冰冷的臟水盆前,紋絲不動。烏黑的發髻周圍,那一片片凝結的、金黃油亮的燒雞污漬,在搖曳的光線下閃著詭異又屈辱的光。幾縷被油脂黏連的發絲緊貼頭皮,還有一小撮頑強地染成了醬色。
他微微起伏的肩膀停住了。整個背影繃得像一張拉滿的硬弓,蓄滿了無聲的、足以撕裂一切的雷霆震怒??諝庹吵淼萌缤痰呢i油,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管子生疼,帶著濃烈的肉香和他身上散發的、能凍裂骨頭的殺氣。
油燈的火苗在他僵硬的背影上瘋狂跳躍,投下的陰影扭曲變形,如同無數只伺機而動的妖魔利爪,隨時要撲下來將我撕碎。
完犢子!前有油頭殺神瀕臨爆發,后有官府查夜堵門!這破驛站,活脫脫就是給我準備的斷頭臺風水寶地!
我急得眼珠子亂轉,目光掃過那盆冰冷的臟水,掃過殺神后腦勺的油污,最后死死定格在懷里這只噴香滾燙的燒雞上。一個極其大膽(且作死)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我混沌的腦子!
“大…大俠!”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猛地將懷里的燒雞往前一遞,動作快得差點戳到他的后背,“雞!給您!頂…頂包!先頂這一波!查夜的走了,小的立馬給您洗頭!保證洗得比新出鍋的…呃…比您劍還亮!”
話沒說完,我自己都想把舌頭咬掉!這破嘴!
果然!
嗡——
一股比門外風雪更刺骨、更狂暴的殺氣,如同實質的冰山,轟然從他那凝固的背影上炸開!整個房間的溫度瞬間跌至冰點!油燈的火苗被這股無形的壓力壓得猛地一矮,幾乎熄滅!我甚至能聽到他指關節捏得“咔吧”作響的聲音!
完了!雪上加霜!火上澆油!我蘇小小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燒雞味兒的驛站里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我閉眼準備迎接大佬怒火焚身、外加門外破門而入的雙重打擊時——
呼!
一道極其細微、卻凌厲到極致的破空聲!
只見那尊殺神背對著我,垂在身側的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如劍,快如鬼魅般向著油燈方向凌空一劃!
噗!
那豆大的昏黃燈火,竟被一道無形的銳氣瞬間斬滅!連煙都沒冒一絲!
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呃?”樓下大堂傳來驛站老板一聲短促的驚疑。
黑暗!濃稠如墨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
我的心跳在死寂中瘋狂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發疼。視覺被剝奪,其他感官瞬間被放大到極致!
屋外風雪呼嘯的聲音更清晰了,拍打著破窗紙,嗚嗚咽咽。
樓下大堂,驛站老板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他結結巴巴的回應:“來…來了來了!官…官爺稍候!”
沉重的門閂被拉開的聲音,吱呀——
破舊的驛站大門被粗暴推開的聲音,咣當!
“官…官爺,這…這大雪天的,您幾位辛苦…”驛站老板諂媚又惶恐的聲音傳來。
“少廢話!”粗嘎的北地口音帶著不耐煩的蠻橫,打斷了老板,“有沒有生人投宿?一個黑衣帶劍的,還帶著個小丫頭片子!坐輛馬車!”
腳步聲雜亂沉重,伴隨著兵甲輕微碰撞的金屬刮擦聲,至少有四五個人涌進了樓下大堂!一股子寒氣混合著外面雪水的濕冷味道,還有一股…劣質馬匹的汗騷味,瞬間彌漫上來。
“小…小丫頭片子?”驛站老板的聲音明顯哆嗦了一下,帶著點茫然,“沒…沒見著丫頭啊…黑衣帶劍的…倒…倒是有一位,剛…剛住下,在…在二樓東頭…”他顯然被嚇壞了,竹筒倒豆子。
“二樓東頭?”粗嘎聲音的主人像是頭領,冷哼一聲,帶著刀鞘重重頓地的聲音,“砰!”“搜!給老子仔細搜!王大人家的公子在翠微樓被人斷了手指頭!就是那黑衣人和那小賤人干的!抓活的!大人重重有賞!”
王崇文!果然是那坨狗屎的爪牙!陰魂不散!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身體在黑暗中僵硬得像塊石頭,連呼吸都死死屏住。懷里的燒雞似乎都停止了散發香氣,變成了一個燙手的炸藥包。我甚至能感覺到黑暗中,前方那尊殺神的“視線”,冰冷地穿透黑暗,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更濃的殺意。
【叮!檢測到‘追兵鎖定’危機!才情點+5!檢測到‘大佬審視評估’情緒!才情點+8!警告!宿主生存率:10%!建議:立刻證明自身價值或成為合格誘餌!】
證明價值?當誘餌?
黑暗給了我最后一點可憐的勇氣。我牙一咬,心一橫,抱著燒雞,憑著記憶和感覺,朝著前方那冰冷氣息的源頭,極其緩慢、極其卑微地挪動了一小步。
“大…大俠,”我氣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他…他們是沖我來的…連累您了…要不…我…我出去把他們引開?您…您趁機…”我頓住了,后面“溜走”兩個字實在沒膽子說出來。
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他極其輕微、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聲。
他沒動。也沒說話。
但那股鎖定在我身上的、冰冷的審視感,似乎…稍微波動了一下?像平靜的死水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
“頭兒!樓梯在這!”樓下傳來一個兵卒的喊聲。
“上!堵住二樓!”粗嘎頭領的聲音帶著興奮和殘忍。
糟了!要上來了!
沉重的、帶著泥雪的馬靴踩踏破舊樓梯的嘎吱聲,如同催命的鼓點,一聲聲,由下而上,越來越近!每一聲都像踩在我脆弱的神經上!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抱著燒雞,像只被逼到絕境的耗子,朝著記憶里窗戶的方向就撲!動作幅度不敢太大,怕帶起風聲。
“哐當!”
幾乎是同時,我們這間破屋的薄木門,被一只穿著鐵網靴的大腳,從外面狠狠踹開!門板撞在墻壁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昏黃跳躍的火把光猛地涌了進來,瞬間驅散了門口的黑暗,如同探照燈般,直直地刺向房間中央!
為首一個滿臉橫肉、穿著鑲鐵皮甲的粗壯漢子,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按在腰刀刀柄上,兇悍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掃過空蕩蕩的硬板床,掃過掉漆的方桌,最后,猛地定格在——
站在臉盆架前,背對著門口,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寒氣的黑衣背影上!
以及…
正抱著只油光水亮大燒雞、撅著屁股、半個身子已經探出破窗戶的我!
時間,仿佛凝固了半秒。
火把的光跳躍著,清晰地照亮了黑衣劍客后腦勺上那一片片凝固的、金黃油亮、還頑強黏著幾根發絲的…燒雞污漬!甚至那撮醬色的頭發,在火光下都格外“耀眼”!
粗壯頭領臉上的橫肉猛地一抽,眼神從兇悍瞬間變成了極致的錯愕和…荒誕?他身后的幾個兵卒也瞪大了眼睛,看看那油亮的后腦勺,又看看我懷里那只同款油亮的燒雞,表情像是生吞了一整只活蒼蠅。
“噗…”一個年輕的兵卒沒憋住,漏出半聲極其短促、又迅速被他自己掐滅在喉嚨里的嗤笑。
這聲微不可聞的嗤笑,卻像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炸藥桶!
一直背對門口、如同冰雕的黑衣劍客,那只放在身側、骨節分明的手,閃電般搭上了背后古樸長劍的劍柄!
“鏘啷——”
一聲龍吟般的清越劍鳴,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驛站二樓的死寂!
比火把的光更冷!比窗外的風雪更利!
劍光出鞘的剎那,仿佛將涌入房間的所有光線都吸了進去,只留下一道純粹到極致的、凍結靈魂的寒芒!一道撕裂黑暗的直線!快!快到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極限!
“小心!”粗壯頭領瞳孔驟縮,駭然暴喝!
那道寒芒如同死神的鐮刀,沒有任何阻礙,瞬間掠過年輕兵卒的脖頸!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熱刀切過牛油的聲響。
年輕兵卒臉上的表情甚至還凝固在那一絲沒來得及褪去的錯愕和荒誕上。他下意識地想抬手摸摸脖子,動作卻只做了一半。
下一秒——
噗!
一顆大好頭顱,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沖天而起!滾燙的鮮血如同失控的紅色噴泉,從無頭的脖頸斷口處狂噴而出!嗤嗤作響!濃烈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燒雞的香氣,濃稠得令人窒息!
無頭的尸體晃了晃,沉重地砸倒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呃…呃…”那頭顱滾落在墻角,眼睛瞪得溜圓,嘴巴似乎還無聲地開合了兩下。
剩下的幾個兵卒,包括那個粗壯頭領,臉上的兇悍和錯愕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取代!他們像是被無形的冰錐釘在了原地,渾身篩糠般抖動著,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火把的光在他們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上瘋狂跳躍。
【叮!檢測到‘極致恐懼(多人)’情緒!才情點+30!檢測到‘毀滅殺意(大佬)’情緒!才情點+25!檢測到‘血腥沖擊(宿主)’情緒!才情點+5!警告!宿主SAN值波動!警告!大佬殺意范圍擴大!】
我趴在窗臺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濃烈的血腥味沖得我眼前發黑。剛才還覺得燙手的燒雞,此刻冰涼地貼在我懷里,像塊凍硬的石頭。大佬…大佬是真動手了!一劍梟首!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媽…媽呀……”一個兵卒牙齒打顫,褲襠處迅速濕了一片,腥臊味混入血腥。
“退…快退!”粗壯頭領終于從極致的恐懼中找回一絲神智,聲音都變了調,帶著哭腔。他猛地轉身,就想往樓梯口退!
那道剛剛飲血的冰冷劍鋒,在空中劃過一個詭異而流暢的弧線,如同毒蛇擺尾,帶著未散的血腥氣,指向了那粗壯頭領的后心!
冰冷的殺意,如同跗骨之蛆,瞬間鎖定了他!
頭領渾身汗毛倒豎,死亡的陰影將他徹底籠罩!他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連血液都凍僵了!
退?往哪退?
一直背對著眾人、如同索命修羅的黑衣劍客,他整個人如同鬼魅般原地拔起!速度快到在昏暗的火把光影下留下數道模糊的殘影!腳尖在方桌邊緣極其輕微地一點,借力旋身!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冰冷的優雅和致命的效率!
唰!
“攔住他!”粗壯頭領終于反應過來,目眥欲裂,狂吼著拔刀!但動作慢了一拍!
黑衣身影帶著一股冰冷的勁風,瞬間掠過我的頭頂!我甚至能聞到他斗篷上沾染的、淡淡的松木氣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燒雞油味?)。
他一只手如同鐵鉗抓住了我后脖領子!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傳來!
“哇啊——”
我整個人像個破麻袋一樣被他凌空提起!懷里的燒雞再也抱不住,“吧唧”一聲掉在窗臺上,滾燙的油脂濺了我一臉。視野天旋地轉!失重感讓我胃里的酸水直沖喉嚨口!
“我的雞——”身體騰空的瞬間,我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帶著哭腔的慘叫被狂風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