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口那邊傳來腳步聲，不急不緩，踩在粗糙的石階上，帶著一種……詭異的悠閑？
“吱呀——嘎——”
入口處那偽裝成地板的翻板，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只穿著大紅遍地金繡鞋的腳，踩著尖尖的鞋尖，穩穩地、極其精準地，點在翻板邊緣那閃著幽藍毒光的利刃之間！
毫厘不差！
緊接著，一個慵懶嬌媚、還帶著點笑意的聲音，慢悠悠地飄了進來，像根羽毛搔在人心尖上，卻讓我渾身汗毛倒豎：
“嘖嘖嘖，蘇掌柜這‘溫馨港灣’的待客之道，可真是讓姐姐我……受寵若驚啊。連環翻板、淬毒尖刺、毒煙竹筒？知道的以為是會客，不知道的，還當是進了閻羅殿的剝皮廳呢。”
大紅繡鞋的主人輕盈地一旋身，像朵盛開的曼陀羅花，避開了翻板下方深坑里密密麻麻的毒刺，穩穩落在主窖還算干凈的地面上。
玉玲瓏！
翠微樓的頭牌花魁，此刻正俏生生地站在我們這耗子洞改造的“西泠閣總舵”里。她一身石榴紅的遍地金錦緞褶裙，在這陰森地窖里亮得扎眼，手里捏著一方素白絲帕。
“姐姐？”我聲音有點發飄，抱著琵琶當盾牌，“您…您怎么找到這兒的？”這破地方，連耗子都得自帶干糧才敢來！
玉玲瓏眼波流轉，精準地落在我身上，紅唇勾起一個洞悉一切的弧度：“怎么找到的？小豁牙，哦不，現在該叫蘇掌柜了？”她輕笑一聲，像銀鈴在夜里晃，“你前腳在翠微樓花魁賽上‘不小心’打翻了陳年老醋壇子，潑了‘賽牡丹’那賤人一臉，后腳她那幾個金主就因爭風吃醋在賭坊輸得當了褲子……這手筆，這‘巧合’，姐姐我要是再看不出點門道，這些年花魁的米豈不是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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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豁牙一咧，努力擠出點天真無邪：“姐姐說什么呢？醋壇子？那純粹是地滑！賭坊輸錢？那是他們手氣臭！跟我有什么關系？”打死不認賬！這是原則！
“呵，”玉玲瓏也不惱，扭著水蛇腰，無視角落里蕭翊那凍死人的目光，徑直走到我那張瘸腿的破桌子前，伸出染著蔻丹的纖纖玉指，嫌棄地拂了拂上面的灰，“地滑？手氣臭？行，就當姐姐眼瞎。”她話鋒陡然一轉，眼神銳利如針，直刺過來，“那‘西泠閣’呢？蘇掌柜這又是挖坑埋人，又是淬毒扎刺的，總不會是為了開善堂，免費給錢塘城的耗子精們提供臨終關懷吧？”
我心頭猛地一跳！西泠閣！她連這名字都知道了？小泥鰍那幫“地聽子”里出了叛徒？還是鮑仁這書呆子喝多了說漏嘴？
鮑仁在旁邊臉更白了，嘴唇哆嗦著，想辯解又不敢。
玉玲瓏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嗤笑一聲：“別瞎琢磨了，你那幾個小乞丐，嘴巴比你懷里的燒雞還緊。是那輛油壁車！”她伸出涂著丹蔻的指尖，虛空點了點，“整個錢塘，能把一輛坐人的油壁車，改裝成能撞翻王家護院、車軸里還能藏淬毒弩箭的‘鐵王八’，除了你蘇掌柜，還有誰有這份‘才情’？姐姐我不過是，順藤摸瓜罷了。”
靠！百密一疏！忘了這茬！大佬牌改裝車，辨識度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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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命地垮下肩膀，破罐子破摔：“那姐姐您這大駕光臨，總不會是為了夸我這‘鐵王八’造得好吧？我這耗子洞廟小，可容不下您這尊真菩薩。”趕緊送客！這狐貍精太精明了！
“廟小？”玉玲瓏紅唇一勾，笑得風情萬種，眼底卻閃著精明的光，“姐姐我看上的，就是你這小廟的‘潛力股’！”她往前湊了湊，帶著暖香的呼吸幾乎噴到我臉上，“蘇小小，別裝傻。你搞垮‘賽牡丹’的金主，是為了清場子。你收攏乞丐，建立‘地聽子’，是為了耳朵。你把這陰森地耗子洞打造成鐵王八，是為了爪子！你要做什么？開善堂？騙鬼呢！”
她一針見血，戳破我所有偽裝。
“姐姐我啊，”她直起身，環視著這陰森卻初具規模的地窖，眼神像在估價一件稀世珍寶，“在翠微樓這銷金窟里打滾了半輩子，別的本事沒有，看人、看錢的本事，自認還是頂尖的。你蘇小小，是條還沒起飛的潛龍！你搗鼓的這個‘西泠閣’……”她頓了頓，紅唇吐出兩個字，“有搞頭！”
搞頭？我警惕地抱緊琵琶：“姐姐想怎樣？”
“簡單！”玉玲瓏啪地打了個響指，聲音清脆，“姐姐我，入股！”
“入…入股？”我懵了。青樓花魁要入股我的秘密情報組織？這畫風是不是有點太清奇了？
“對！入股！”玉玲瓏眼神灼灼，“姐姐我不占你便宜。我出兩樣東西：第一，是銀子！不多，但足夠你把這耗子洞再加固三層，給你的‘地聽子’們換身不打補丁的衣裳，再囤點見血封喉以外的‘土特產’。”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堆毒罐子。
“第二，”她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誘惑，“是‘情報’！翠微樓是什么地方？錢塘城達官顯貴、三教九流扎堆的銷金窟！他們喝醉了酒，吹的牛皮，吐的真言，可比你那小泥鰍在街角聽來的，值錢百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翠微樓的情報網！這簡直是一張覆蓋錢塘上流社會的天羅地網！價值不可估量！
“條件呢？”我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狐貍精送的。
“條件？”玉玲瓏笑得像只偷到雞的狐貍，“姐姐我要的不多。西泠閣日后所有‘生意’利潤的……”她伸出三根水蔥似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三成！純利！外加一個承諾——將來姐姐我若想從良，或是惹了什么潑天的麻煩，你這‘西泠閣’，得是我最后的退路！”
三成純利！這狐貍精胃口不小！但比起翠微樓的情報渠道和她的資金支持……似乎，也不是不能談？
【叮！觸發戰略投資評估！玉玲瓏入股提案分析中…資源：翠微樓情報網（S級）+啟動資金（B級）。索求：30%股權+庇護承諾（長期）。風險評估：目標‘玲瓏’智商極高，野心勃勃，掌控欲強，可能干涉經營…綜合評估：利大于弊！建議：討價還價后接受！才情點+100！】
我腦子飛快轉動，臉上卻擺出一副肉痛到死的表情：“三成？！姐姐您這是要抽我的筋啊！兩成！最多兩成！還得是刨除成本、給兄弟們發完燒雞錢之后的純利！退路？那必須的！您可是我親姐姐！”親不親的另說，先把價砍下來！
玉玲瓏柳眉一挑，似笑非笑：“兩成？小豁牙，你當姐姐是要飯的？”她伸出涂著蔻丹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額頭，力道不重，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兩成半！不能再少！再啰嗦，姐姐我現在就去王家門口，告訴他們那寶貝兒子的手指頭是怎么沒的，順便聊聊某個小琴師‘葬父’時唱的那首特別的‘安魂曲’……”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我眼皮狂跳，這狐貍精捏著我的把柄呢！
“成交！”我一咬牙，豁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割肉”的光，“兩成半就兩成半！不過姐姐，空口無憑，咱們得立個字據！鮑仁！拿紙筆！寫契約！寫清楚！親姐妹，明算賬！”回頭就讓系統推演一百種防止大股東奪權的條款！防狐如防川！
鮑仁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去找他那寶貝賬本和禿毛筆。
玉玲瓏滿意地笑了，慵懶地靠在一根沒放毒煙筒的石柱上，從袖中摸出個精巧的琺瑯鼻煙壺，慢悠悠地吸了一口，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句話：
“哦，對了。看在你我即將合伙做‘大生意’的份上，附贈你個消息，就當姐姐的見面禮。”
她吐出一口帶著薄荷清香的煙霧，眼神透過裊裊青煙，變得銳利起來：
“王別駕府上的心腹師爺，姓茍的那個，三日前，秘密抵達錢塘了。沒住驛站，沒住王家別院，落腳在城南‘悅來’客棧最角落的丙字房，用的化名，行事鬼祟得很。”
我的心猛地一沉！王別駕的心腹師爺？茍師爺？父母那場“意外”火災卷宗，最后經手的不就是他那個“暴病身亡”的書吏同僚嗎？
“他來干什么？”我的聲音有點發緊。
玉玲瓏紅唇微啟，吐出的字眼像淬了毒的冰針：“還能干什么？聽說啊……”她故意拖長了調子，欣賞著我瞬間繃緊的表情，“一是來查一筆舊賬，關于幾年前的幾船‘劣質’生絲，好像還牽扯兩條人命？二是嘛……黑市上關于某個小琴師的懸紅，價錢好像…又翻了一番呢。這位茍師爺，似乎對‘催債’和‘買命’這兩樁買賣，都很上心。”
嗡——
我腦子像是被重錘砸中！生絲舊案！懸紅翻倍！王家這條毒蛇，終于派出了真正的毒牙！滅口的刀，懸紅的索，同時勒緊了！
【叮！關鍵情報‘茍師爺入錢塘’獲取！任務‘撥開迷霧’重大推進！獎勵：才情點+200！勢力值+50！危機預警：‘滅口行動’升級！‘懸紅威脅’翻倍！強烈建議：加固堡壘！升級護體罡氣！準備迎戰！】
寒意順著脊椎骨一路爬上后腦勺，比地窖的陰風還冷。
玉玲瓏看著我瞬間煞白的臉色，滿意地捻了捻手里的帕子，聲音帶著一種慵懶的殘忍：“消息送到了，蘇掌柜。你這‘鐵王八’夠不夠硬，姐姐我很期待哦。契約寫好，差人送到我房里就行。”
她扭著水蛇腰，像團移動的火焰，朝著地道口走去。路過那翻板陷坑時，她甚至還有閑心用腳尖點了點邊緣的利刃，嘖嘖兩聲：“這機關，力道不錯，就是淬的毒差了點意思。下次試試‘鶴頂紅’混‘七步倒’，保管讓闖進來的‘客人’，一步登天。”
話音未落，她身影一閃，如同鬼魅般輕盈地掠過陷坑，消失在地道口，只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暖香，和滿室令人窒息的冰冷危機。
“大佬…”我抱著琵琶，聲音有點發顫，扭頭看向角落那片沉默的陰影，“那茍師爺…”
蕭翊的身影在昏暗中動了動。他緩緩抬起頭，帽檐陰影下，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穿透黑暗，落在地道口的方向，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
冰冷的唇間，只吐出兩個字，卻帶著刺骨的殺伐之氣：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