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潮地的火把燒得噼啪作響,跳動的光影在粗糙的石壁上拉扯出扭曲的影子,像一群張牙舞爪的惡鬼。空氣里還殘留著毒罐清理后的甜腥味,混合著陳年土腥氣,聞得人腦殼發(fā)昏。我抱著我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破琵琶,縮在角落里最厚實的米袋上,感覺懷里那卷抄錄的糙紙,比剛從爐膛里扒出來的火炭還燙手。
鮑仁蹲在瘸腿方桌前,面前攤著兩樣?xùn)|西:一本是蕭翊從吳郡王別駕府順回來的舊賬冊副本(邊緣磨得發(fā)毛),另一本,就是我剛從暖香閣茍師爺房里“借”來的、還帶著暖香閣胭脂味兒的“新鮮”抄錄。
他臉色慘白得像刷了墻灰,額頭上全是細密的冷汗,捏著禿毛筆的手指抖得跟得了雞爪瘋似的。旁邊小泥鰍貢獻的破油燈,豆大的火苗隨著他指尖的顫抖瘋狂搖曳,隨時要咽氣。
“鮑…鮑先生,”我咽了口唾沫,聲音有點發(fā)虛,“您…您悠著點,別把我這寶貝抄錄給戳破了!這可是拿命換來的!”想想衣柜里那窒息的三分鐘,我后脖頸子就颼颼冒涼風(fēng)。
鮑仁抬起頭,眼神里全是血絲,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專注和巨大的恐懼:“蘇…蘇姑娘!對上了!真的對上了!”他聲音發(fā)顫,指著抄錄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建康謝府抽三成”,“您看這里!再看吳郡這本,雖隱晦,但‘建康貴人’、‘三成干股’的暗指,完全吻合!還有這幾筆‘鹽引’數(shù)目,兩本對賬,分毫不差!”
鹽引?我心頭一凜。鹽鐵專賣,歷朝歷代都是朝廷命脈!敢動這個,那是抄家滅族的買賣!
“系統(tǒng)!”我在腦子里咆哮,“干活!深度洞察!關(guān)聯(lián)分析!給我把這倆破本子榨出油來!”
【叮!消耗50才情點!深度洞察啟動!關(guān)聯(lián)吳郡賬冊副本與錢塘抄錄!信息碎片重組中…路徑推演…關(guān)聯(lián)節(jié)點鎖定…生成可視化圖譜!】
嗡!
一股龐大冰冷的信息流瞬間沖入腦海!眼前仿佛展開一張無形的巨大網(wǎng)絡(luò)!無數(shù)線條交錯,節(jié)點閃爍!
錢塘(王別駕/茍師爺)←→吳郡(王別駕表侄/豐源商行)←→運河節(jié)點(三家“皮包”船行)←→建康(核心樞紐)←→標(biāo)注猩紅骷髏頭的終點:建康謝氏!
一條條隱晦的代號被系統(tǒng)強行破譯:
“白霜”=私鹽!
“黑石”=生鐵/粗鐵胚!
“金鱗”=精煉鐵器/箭頭/槍頭!
甚至…在幾條最新、數(shù)額巨大的記錄旁,標(biāo)注著刺眼的血紅色三角標(biāo)記!系統(tǒng)直接打上標(biāo)簽:【高度疑似:軍械組件!】
私鹽!生鐵!精煉兵器!軍械?
我倒抽一口冷氣,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這他娘的不是走私!這是資敵!是挖朝廷的墻角,往自己口袋里摟金子!摟的還是沾著血的刀槍!
“鮑先生!”我聲音都變了調(diào),指著圖譜里那幾個血紅的三角標(biāo)記,“這…這‘金鱗’后面標(biāo)的三角…是什么意思?”
鮑仁順著我的手指看去,渾身猛地一哆嗦,手里的禿毛筆“啪嗒”掉在桌上,墨汁濺臟了抄錄。他嘴唇哆嗦著,臉色由白轉(zhuǎn)青:“金…金鱗…古籍《考工記》殘篇有載,‘金鱗’乃前朝對精煉甲片之隱稱…至于這三角…兵…兵部武庫司密檔里,似…似乎用來代指…弩機核心部件!”
弩機核心部件?軍械!
轟!
仿佛一道炸雷在腦子里劈開!我爹娘那張倒在雪地里、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的臉,又一次無比清晰地撞進腦海!冰冷的雪腥味混合著焦糊味,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
“生絲…”我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我爹娘那三十匹‘劣質(zhì)’生絲…被豐源商行低價買走…王五更夫聽見瓦罐碎裂…李二街坊看見濃煙沖天…還有桐油!硫磺!”
所有的線索碎片,在這一刻,被“軍械”這兩個血淋淋的字眼,狠狠地砸在了一起!
【叮!關(guān)鍵邏輯鏈補全!真相推演完成度:95%!】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像最后的審判錘落下:
“鮑先生!”我猛地抓住鮑仁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里,眼睛赤紅,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血沫子,“是生絲!是那些生絲!對不對?”
鮑仁被我抓得生疼,卻不敢掙脫,只是驚恐又悲憤地用力點頭,聲音帶著哭腔:“是…是生絲!蘇姑娘!令尊令堂…怕是…怕是偶然發(fā)現(xiàn)了!豐源商行低價收購大量生絲,根本不是為了織綢!他們…他們是用生絲,浸透了桐油,層層包裹住那些…那些‘黑石’和‘金鱗’!偽裝成普通貨物運輸!令尊那批生絲…怕是不小心混入了關(guān)鍵標(biāo)記,或是…或是令尊察覺了分量異常!他們…他們是為了滅口!為了掩蓋這條通往建康謝府的…死亡走私線!那場火…是潑油焚尸!毀尸滅跡啊!”
用生絲包裹鐵器、軍械!浸透桐油增加燃燒!好一個瞞天過海!好一個心狠手辣!
“王八蛋——”我喉嚨里爆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無盡的恨意如同巖漿般噴涌而出,瞬間燒干了所有的恐懼和理智!我猛地抽出大腿外側(cè)綁著的淬毒瓷片,狠狠一刀扎在面前的瘸腿方桌上!
噗嗤!
薄薄的瓷片深深沒入硬木!桌面上那幅無形的、標(biāo)注著“建康謝氏”猩紅骷髏頭的圖譜,仿佛被這一刀狠狠貫穿!
“謝家!謝家——”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渾身都在劇烈顫抖,“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角落里,一直抱著劍、如同冰雕般沉默的蕭翊,猛地抬起了頭!
帽檐陰影下,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第一次,爆發(fā)出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焚盡一切的滔天殺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濃烈!都要狂暴!他周身那股冰冷的寒氣瞬間被點燃,化作無形的烈焰,席卷整個地窖!火把的光瘋狂搖曳,仿佛隨時會被這股殺氣吹滅!
他搭在劍柄上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聲。古樸的長劍在鞘中發(fā)出低沉而渴望的嗡鳴!
“建康謝氏…”蕭翊的聲音響起,不再是冰冷,而是帶著一種沙啞的、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森然,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刀刻出來的,“好…很好!”
那語氣里的刻骨仇恨,竟絲毫不遜于我!
大佬…他也和謝家有血仇?
【叮!檢測到‘蕭翊極致殺意(鎖定建康謝氏)’!才情點+200!解鎖新知識碎片:‘血仇?蕭翊身世之謎(線索一)’!】
就在這仇恨的烈焰幾乎要將聽潮地點燃的當(dāng)口——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急促刺耳的鈴聲,猛地從地道入口方向傳來!是預(yù)警鈴網(wǎng)!
有人觸動了外圍警戒!
不是黑虎堂瘋狗的粗暴闖入!鈴聲的節(jié)奏短促而詭異,帶著一種…試探的意味?
幾乎同時!
【警告!檢測到高能精神波動鎖定!方位:地道入口!強度:遠超暖香閣屋頂窺探!目標(biāo):精準(zhǔn)掃描宿主及蕭翊!意圖:深度探查/標(biāo)記!護體罡氣超負荷運轉(zhuǎn)!消耗才情點:5!10!…當(dāng)前才情點:264!】
來了!那陰魂不散的窺探!比上次更兇!更強!
蕭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間貼近地道入口的陰影,長劍出鞘一寸!寒芒乍現(xiàn)!冰冷的殺意如同出閘的兇獸,死死鎖定了地道方向!
“誰?”他低喝,聲音里帶著雷霆般的震怒。
地道深處,一片死寂。
只有那詭異的鈴聲,還在不緊不慢、帶著某種嘲弄意味地響著。
叮鈴…叮鈴…
片刻的死寂后,一個溫潤如玉、卻在此刻顯得格外冰冷刺耳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guān)切”,如同毒蛇吐信般,慢悠悠地從地道口飄了進來:
“咦?小小姑娘這‘聽潮地’的待客鈴音,倒是別致。阮某循聲而至,不想竟擾了主人清靜?真是罪過,罪過。”
地道口逆著光,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畫中走出的謫仙,緩緩拾級而下。阮郁臉上掛著那副無懈可擊的溫雅笑意,手里把玩著一枚觸動了絆線的小巧銅鈴。他的目光,越過殺氣騰騰的蕭翊,精準(zhǔn)地、帶著一絲深沉的探究,落在了我手中那柄深深扎在“建康謝氏”圖譜上的淬毒瓷片。
他的視線,在那猩紅的骷髏頭標(biāo)記上,停留了一瞬。
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也更冷了。
“看來,”阮郁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像淬了冰的軟刀子,“小小姑娘這里,藏著些…了不得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