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那老狐貍前腳剛走,后腳那句“北地的馬”就跟淬了毒的針似的扎進我耳朵里。阮郁!這陰魂不散的瘟神,果然還蹲在外面看戲!油壁車停街角?他是等著撿漏,還是等著給我收尸?
“小泥鰍!”我捂著還在隱隱作痛的屁股,聲音發緊,“耳朵支棱起來!街角!那輛油壁車!一只蒼蠅飛過去,我都要知道公母!”
“得令!”小泥鰍綠豆眼一凜,帶著兩個機靈的“地聽子”哧溜鉆出后門,瞬間融入夜色。
地窖里剩下的人,臉色都不好看。鮑仁抱著他那寶貝賬本,眉頭擰成了疙瘩,手指頭在算盤珠子上無意識地撥拉著,發出“噼啪”的脆響,每一聲都像是在我緊繃的神經上蹦跶。
“鮑先生...”我有氣無力地癱回米袋上,感覺這“西泠閣主”當得像個四處漏風的破口袋,“別撥了,再撥算盤珠子都要被你盤出包漿了!說吧,咱這耗子洞...呸,西泠閣,還有多少家底夠填這無底洞?”黑虎堂瘋狗的“肥料”扒拉下來那點散碎銀子,修義莊的機關都不夠!更別說養著幾十號人吃飯、買毒藥暗器、還要防著楊延阮郁這種級別的老狐貍打秋風!
鮑仁停下撥算盤的手,長長嘆了口氣,聲音帶著股書呆子特有的憂愁:“閣主...實不相瞞。玉玲瓏姑娘入股的兩成半銀錢,已用去大半。黑虎堂‘繳獲’,加上您之前攢的,攏共...攏共也就三百二十兩七錢。這...這米行地窖租金、‘地聽子’每日嚼裹、機關維護耗材、還有您吩咐要囤的‘土特產’...”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撐不過半月。”
三百兩?撐不過半月?我眼前一黑,感覺屁股更疼了!這點銀子,別說搞情報買毒藥,就是天天啃米袋子,也養不起這一大家子啊!西泠閣還沒起飛,就要因為窮得揭不開鍋而墜機了?
“要不...”小泥鰍手下一個小崽子弱弱舉手,“閣主...咱...咱再去翠微樓彈一回琵琶?上次掙了不少...”
“彈個屁!”我沒好氣地打斷,“上次彈完屁股差點被大佬拍成八瓣!再來一次?黑虎堂的瘋狗是沒了,阮郁那瘟神可還在街角蹲著呢!你是嫌我死得不夠快?”
地窖里一片愁云慘霧。火把光跳動著,映著一張張年輕又焦慮的臉。角落里,蕭翊抱著他那柄崩口的劍,氣息淡得像不存在,但我能感覺到他帽檐陰影下的目光,帶著點慣常的“麻煩精又在哭窮”的嫌棄。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窮困潦倒中——
“閣...閣主...”鮑仁突然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鏡(習慣動作),綠豆眼里閃過一絲掙扎,隨即被一種破釜沉舟的光芒取代,“學生...學生有一計!或許...或許可解燃眉之急!”
“計?”我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快說!只要能搞到銀子,賣屁股都行!”說完才想起屁股剛被大佬“淬煉”過,尷尬地揉了揉。
鮑仁被我豪放的發言噎了一下,臉有點紅,趕緊道:“學生這幾日整理街面消息,發現一件蹊蹺事!城東‘永豐’米行的張東家,嗜賭如命!前幾日豪賭,輸紅了眼,竟將祖傳的米行地契都押上了!結果...血本無歸!如今債主堵門,家宅不寧!他急于脫手米行還債,價格...壓得極低!”
米行?還臨河碼頭?我腦子里的算盤珠子瞬間被鮑仁撥響了!
“位置!”我猛地坐直身體,牽扯到屁股傷處,疼得齜牙咧嘴也顧不上,“具體位置!”
“就在漕運碼頭東側!臨著主河道!”鮑仁語速加快,帶著書生的激動,“前鋪后倉,還有個不小的后院!最關鍵的是,學生翻查早年工部疏浚河道的舊檔(驛站順的),發現那米行地下,早年因防洪需要,曾深挖加固過!地窖異常寬大堅固!而且...”他壓低聲音,眼睛放光,“后院臨河墻根,有個廢棄的泄洪暗渠入口!雖已半堵,但稍加疏通...便是條絕佳的水路暗道!”
臥槽!我豁牙差點笑出聲!
前鋪!能賣米賺錢!
地窖!寬大堅固!改造成新總舵不比這米行地窖強?
水路暗道!直通運河!情報傳遞、人員物資轉運,神不知鬼不覺!
位置臨河碼頭!三教九流匯聚,天生的情報窩點!
這哪是米行?這他娘的是老天爺給西泠閣量身定做的金窩窩!
“鮑先生!”我一巴掌拍在鮑仁肩膀上(拍完又后悔,手疼),激動得聲音都劈了叉,“你他娘的不是書呆子!你是奸商...啊呸!商業奇才啊!這腦子!不去放印子錢可惜了!”我豁牙閃著金光,“多少錢!那姓張的賭鬼要價多少?”
“急售!只要現銀!開價...八百兩!”鮑仁報出數字,聲音又低了下去,“可我們...只有三百多...”
八百兩?我高漲的熱情被澆了盆冷水。三百對八百?差了一半還多!
“閣主!”鮑仁像是下了極大決心,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學生打探到,那姓張的如今被幾個兇狠的賭坊打手日夜盯著,如坐針氈!他私下放出風聲,若有現銀,價格...還可再議!而且...他最大的債主,是城南‘利通’賭坊的趙閻王!此人貪財好色,手段狠辣!我們...我們若能拿到趙閻王逼債的把柄,或者...制造點其他壓力...或許能把價格壓到五百兩以內!”
情報!又是情報!
趙閻王?利通賭坊?逼債把柄?
這不正是“地聽子”的專長嗎?
我眼睛瞬間比火把還亮!豁牙咧到耳根:“小泥鰍!滾進來!”
守在門口的小泥鰍哧溜鉆進來。
“給你一天!不!半天!”我盯著他,“帶上所有能用的耳朵!給我盯死利通賭坊的趙閻王!他昨晚睡哪個姘頭床上說了什么夢話!今天中午吃了幾個肉包子!逼張東家還債時說過什么狠話!做過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我全都要知道!越細越好!銀子!管夠!”我豪氣干云地一指鮑仁懷里那點可憐的積蓄。
“得令!”小泥鰍綠豆眼放光,帶著“搞事”的興奮,轉身就竄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天,西泠閣這臺破機器在銀子的刺激下瘋狂運轉!
鮑仁帶著“執筆部”幾個識字的,埋頭整理小泥鰍流水般送回來的情報碎片:趙閻王昨晚在“春香院”過夜,叫了三個姑娘,吹牛說張東家的米行遲早是他的...趙閻王今早當街踹翻了一個賣菜老農,只因擋了他的道...趙閻王手下的打手阿三,曾在酒后吹噓幫趙閻王打斷過某某商戶的腿,只因還不上賭債...
一條條看似瑣碎的信息,在鮑仁筆下迅速勾勒出趙閻王貪婪、暴戾、目無法紀的清晰畫像!
而我,抱著琵琶(屁股墊著軟墊),親自操刀,結合這些“猛料”,炮制了一封足以讓趙閻王喝一壺的“匿名信”!信里沒提西泠閣半個字,只“仗義執言”地控訴了趙閻王逼良為娼(張東家女兒差點被拉去抵債)、縱奴行兇、放印子錢逼死良民(虛構了幾個苦主)等等“光輝事跡”,言辭犀利,證據“詳實”(部分夸大),最后“憂國憂民”地表示,已將此信抄送數份,準備呈交錢塘府衙某位“嫉惡如仇”的推官大人(玉玲瓏姐姐提供的內部消息)以及...江南道監察御史(瞎編的,但名頭夠唬人)!
“鮑先生!潤色!抄三份!”我把草稿塞給鮑仁,“一份,讓小泥鰍想辦法‘不小心’掉在趙閻王常去的茶樓雅間!一份,塞進那位推官大人轎子縫里!最后一份...找個顯眼地方貼了!字寫大點!要的就是打草驚蛇!”
鮑仁看著那封充滿“才情”的殺人信,手有點抖,眼神卻帶著書生搞陰謀的興奮:“閣主高才!此信一出,趙閻王自顧不暇,必不敢再對張東家逼得太緊!張東家急于脫身,價格...好談!”
果然!
第二天晌午,頂著兩個黑眼圈的小泥鰍就興奮地沖進米行地窖:“閣主!成了!趙閻王看到那封信了!臉都綠了!在茶樓摔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現在正派人滿城找‘造謠’的呢!對張東家那邊...松口了!只催銀子,不敢再喊打喊殺了!”
“好!”我一拍大腿(這次記得避開了屁股),“鮑先生!備銀子!小泥鰍!帶路!咱們...去會會那位張東家!”
永豐米行后院。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陳米和絕望的味道。曾經的張東家,如今像個被抽掉骨頭的癩皮狗,蜷在太師椅里,眼窩深陷,胡子拉碴,看著我們這幾個“買家”,眼神麻木里透著最后一絲希冀。
“五...五百兩?”他聲音干澀嘶啞,帶著不敢置信,“現銀?你們...真能拿出五百兩現銀?”
“張東家放心。”我穿著鮑仁那件過于寬大的灰布袍子,臉上抹了點鍋底灰,努力扮演一個“低調但有錢”的管事,聲音刻意壓低,“現銀,就在這兒。”我示意鮑仁打開帶來的小箱子,白花花的銀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誘人的光。
張東家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睛里爆發出貪婪的光。他掙扎著想坐直,卻被旁邊兩個膀大腰圓、抱著胳膊冷笑的賭坊打手按了回去。那是趙閻王的人,雖然得了吩咐不敢動粗,但眼神里的威脅毫不掩飾。
“可...可這價...”張東家舔著干裂的嘴唇,還想掙扎,“我這米行地段...地窖...”
“張東家。”我打斷他,聲音冷了幾分,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兩個打手,“禍福無門,惟人自召。有些麻煩,沾上了,甩不脫。五百兩現銀,夠您還清賭債,帶著家小離開錢塘,找個清凈地方重新開始。再拖下去...”我拖長了調子,沒說完。
張東家臉色瞬間慘白,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他看看銀子,又看看兇神惡煞的打手,最后絕望地閉上眼睛,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賣!我賣!地契...給你們!”
手續辦得出奇順利。按手印,交銀子,拿地契。整個過程,那兩個賭坊打手像門神一樣杵著,眼神像刀子在我們身上刮,但終究沒敢阻攔。趙閻王被那封匿名信嚇破了膽,暫時不想節外生枝。
當那張泛黃的、帶著紅手印的地契終于落進我手里時,我感覺像做夢一樣。五百兩!盤下了一個臨河碼頭、帶超大地下室和水路暗道的米行!西泠閣,總算有個像樣的窩了!
“從今兒起!”我站在永豐米行...不,現在該叫“豐裕號”的后院里,豪氣干云地宣布,“這兒!就是咱西泠閣的新碼頭!前頭賣米!后頭...搞情報!地窖!改總舵!泄洪渠!變高速路!鮑先生!掛牌!放炮!呃...算了炮仗省點錢!小泥鰍!帶人!給我把‘豐裕號’的招牌擦亮點!”
“是!閣主!”眾人齊聲應和,臉上洋溢著搬新家的喜悅。連角落里抱著劍的蕭翊,帽檐似乎都微微上揚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叮!勢力資產‘豐裕號米行’獲取!勢力版圖擴張!勢力值+300!才情點+200!解鎖勢力新功能:‘水路情報網(初級)’、‘商業掩護(中級)’!當前才情點:1023!】
才情點破千!新功能解鎖!雙喜臨門!我樂得豁牙都藏不住了。
然而,樂極生悲這句老話,總是應驗得賊快。
就在我叉著腰,欣賞著“豐裕號”嶄新(其實很舊)的招牌時,小泥鰍連滾帶爬地從前面鋪面沖進后院,聲音都變了調:
“閣...閣主!不好了!對面!對門!新開了家米行!剛掛的匾!‘廣源號’!是...是王家的產業!管事...管事是王扒皮那個斷了手指頭的侄子!他...他正站在門口,朝咱們這邊瞅呢!眼神...眼神像要吃人!”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廣源號?王家?斷指侄子?
我猛地扭頭看向街對面——
只見斜對面一間氣派得多的大鋪面,嶄新的“廣源號”鎏金大匾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一個穿著綢緞、左手纏著厚厚紗布的年輕胖子,正斜倚在門框上。那張因縱欲過度而浮腫的臉上,一雙怨毒的小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鉤子,死死地、精準地釘在我臉上。
四目相對。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充滿惡意和挑釁的獰笑,用那只裹著紗布的斷指殘手,對著我,極其緩慢地,比了個割喉的手勢。
轟!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王家的狗鼻子...屬蒼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