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那頓“血虧”的酸菜魚，讓“杏福里”足球隊的伙食水平短暫地提升了一個檔次，也暫時緩和了球隊與廣場舞隊之間緊繃的氣氛。但社區生活的“驚喜”，總是不期而至。
這天上午，社區小廣場上拉起了醒目的紅色橫幅——“杏福里社區消防安全演習”。街道派來的消防員小王，一個濃眉大眼、嗓門洪亮的小伙子，正拿著喇叭，給聚集的居民講解滅火器知識和疏散流程。旁邊，整齊碼放著十幾罐演習專用的——泡沫滅火器。
足球隊作為社區“青壯勞力”，自然被居委會大媽點名拉來當志愿者，負責協助維持秩序，并在演習中扮演“先鋒滅火隊”。小董和隊員們穿著統一的（其實是顏色各異的）紅馬甲，戴著皺巴巴的“志愿者”紅袖章，站得還算筆直，只是眼神總忍不住往那些滅火器上瞟。
“這玩意兒，真家伙？”大壯小聲嘀咕，好奇地戳了戳一個滅火器的軟管。
“演習用的！泡沫的，噴出來跟剃須泡似的！”小董壓低聲音解釋，他以前在廠里見過。
“泡沫？”隊員們眼睛亮了，想象著那場景，莫名有點小興奮。
消防員小王講解完畢，進入實操環節。他拿起一罐滅火器，拔掉保險銷，對準事先準備好的、裝著少量木屑的鐵桶火盆：“大家看好！記住口訣：提、拔、握、壓！對準火焰根部，保持安全距離！像這樣！”
“嗤——！！！”
一股洶涌的、雪白的泡沫如同微型雪崩，瞬間從噴嘴噴涌而出，精準地覆蓋了火盆，火苗瞬間熄滅，只留下一大坨蓬松的白色“奶油”。圍觀的居民，尤其是小孩，發出“哇”的驚嘆聲。
“好！現在，請我們勇敢的志愿者隊員們上來，實際操作體驗一下！”小王熱情地招呼小董他們。
隊員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小董第一個上去，按照小王教的步驟，提、拔、握、壓，動作還算標準，對著空桶噴了一下，看著噴出的白色泡沫柱，感覺挺帶勁。
輪到守門員小胖了。他有點緊張，接過滅火器，沉甸甸的。他學著隊長的樣子，提、拔、握…到了“壓”的時候，手一哆嗦，握把沒壓穩，滅火器噴口猛地向上一抬！
“嗤——！！！”
一股比剛才猛烈得多的白色泡沫流，沒有射向空桶，而是如同失控的白色巨蟒，斜刺里噴了出去！目標，赫然是站在側前方、正津津有味看熱鬧、還跟旁邊舞伴點評“這泡沫夠白”的王嬸！
“啊——！”王嬸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帶著奇怪化學氣味的、冰涼黏膩的東西劈頭蓋臉糊了上來！瞬間，她的頭發、臉、脖子、甚至敞開的衣領里，都被厚厚一層雪白的泡沫覆蓋了！整個人像是剛從奶油蛋糕里鉆出來，又像頂了一頭夸張到極致的白色爆炸頭！
“噗！”小胖自己也嚇了一跳，手一松，滅火器噴嘴垂下來，對著地面還在“嗤嗤”地吐著白沫。
全場死寂。
下一秒，王嬸的怒吼穿透了泡沫層爆發出來，聲音都變形了：“小！胖！子！你個挨千刀的！你往哪兒噴呢？！老娘的新發型！老娘的臉！我的衣服！哎呦喂…呸呸呸！”她胡亂地抹著臉，泡沫沾了一手，眼睛都睜不開，白色的“胡子”掛在嘴邊，樣子狼狽又滑稽至極。
隊員們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通紅。圍觀居民也傻眼了，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哄笑。
“王嬸！對不住！對不住！手滑！真手滑了！”小胖嚇得臉都白了，連連鞠躬道歉，手里的滅火器還在滴著白沫。
王嬸頂著一頭一臉的泡沫，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小胖和小董（誰讓他是隊長）：“手滑？我看你是成心報復！報復我的酸菜魚！好啊你們！先是禍害旺財，再是禍害我！我跟你們足球隊沒完！這演習沒法搞了！”她氣得直跺腳，身上的泡沫簌簌往下掉。
消防員小王也懵了，趕緊上前安撫：“大姐！大姐！消消氣！這是演習泡沫！無毒無害！就是…就是清洗有點麻煩！小胖！還不快給王嬸道歉！”他一邊說，一邊忍著笑，幫王嬸清理眼睛周圍的泡沫。
文伯和張爺也聞訊擠了過來。文伯看著王嬸那“鶴發童顏”（泡沫染的）的造型，捻著胡須，搖頭晃腦地評價：“此乃…行為藝術乎？‘歸零的形態’？泡沫覆頂，萬籟俱寂，寓意…洗盡鉛華？”張爺在一旁噗嗤笑出聲：“文老倌，你這解讀…王嬸怕是要連你一起洗了！”
王嬸一聽，更是火上澆油：“藝術個屁！文老倌！你少在那兒說風涼話！洗盡鉛華？我這是免費焗油加面膜！還是強買強賣的！”她抹掉眼睛上的泡沫，惡狠狠地瞪著小胖和小董。
就在小王和居委會大媽手忙腳亂安撫王嬸、給她遞紙巾擦臉時，場上的氣氛悄悄發生了變化。剛才小胖那一噴，加上滅火器噴嘴垂地后持續的“嗤嗤”聲，大量的白色泡沫已經在地面上堆積起厚厚一層，像剛下過一場暴雪。
幾個年輕隊員看著那蓬松雪白的泡沫“地毯”，再看看王嬸那滑稽的樣子，緊張感慢慢被一種惡作劇般的興奮取代。前鋒大壯第一個沒忍住，試探性地用腳尖在泡沫堆里劃拉了一下。
“哎？挺軟乎！”他眼睛一亮。
后衛鐵柱膽子更大，假裝腳下一滑，“哎喲”一聲，整個人“撲通”摔進了泡沫堆里！厚實的泡沫瞬間把他大半個人都埋了，只露出個腦袋。
“哈哈哈！鐵柱變雪人了！”隊員們哄笑起來。
這一下，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什么演習紀律，什么王嬸怒火，暫時都被拋到了腦后。球員們看著那片誘人的白色“雪地”，玩心大起！
“兄弟們！雪地足球！搞起來！”小董也忍不住了，大喊一聲，率先抱起一個足球，朝著泡沫最厚的地方就沖了過去，抬腳就射！球在泡沫上彈跳著，軌跡詭異。
“沖啊！堆泡沫堡壘！”
“看我的泡沫滑鏟！”
隊員們怪叫著，像一群撒歡的哈士奇，沖進了泡沫的海洋。他們有的抱著球在泡沫里打滾，有的故意摔倒滑行，濺起大片“雪花”，有的把泡沫捏成團互相投擲。大壯更是夸張，一個魚躍沖頂，結果臉朝下扎進泡沫堆，滑出去足足兩三米！等他抬起頭，整個臉都被厚厚的泡沫糊住，只露出兩個眨巴的眼睛，活脫脫一個剛從奶油池里撈出來的“痛苦面具”！
“哈哈哈！大壯！你這面具絕了！”小董笑得直不起腰。
“呸呸呸！”大壯吐著嘴里的泡沫，“隊長！這雪地…是薄荷味的！”
場上一片混亂，充滿了“噗通”、“哎喲”、“哈哈哈”的怪叫和笑聲。白色的泡沫漫天飛舞，沾在球員們的頭發上、衣服上，整個小廣場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荒誕的泡沫游樂場。原本嚴肅的消防演習，徹底跑偏，成了一場泡沫狂歡。
消防員小王和居委會大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群玩瘋了的“志愿者”，想阻止又覺得場面太過滑稽。文伯看著在泡沫中翻滾撲騰、如同幼稚園小孩般的球員們，無奈地嘆了口氣，對著同樣看傻眼的張爺說：“張老，此情此景，恐非‘歸零’，實乃‘歸童’也。心智歸零，倒也不失為一種…返璞歸真？”
王嬸剛把臉上的泡沫清理得差不多，頭發還濕漉漉地粘在一起，看著眼前這群在“她的犧牲”下玩得不亦樂乎的球員，氣得肝疼。她指著滿地狼藉和玩瘋了的隊員們，對小王和居委會大媽控訴：“你們看看！看看！這像話嗎？演習變耍猴了！我的損失誰賠？我這頭發，我這衣服…”
話音未落，一個精明的身影推著小車，如同聞著腥味的貓，精準地出現在王嬸身邊。正是老錢！他顯然目睹了全過程。
“哎喲，王嬸！消消氣！多大點事兒啊！”老錢滿臉堆笑，熟練地掀開他小三輪車上的帆布。車上赫然放著幾摞嶄新的白毛巾，還有幾個小瓶瓶罐罐。他拿起一塊毛巾和一個小瓶子，熱情地推銷：
“泡沫殘留？小問題！看我老錢的‘特效卸妝巾’組合！純棉毛巾，吸泡吸汗，一擦就凈！搭配獨家秘方‘泡沫克星’清洗液（其實就是稀釋的洗潔精水），保證零泡沫殘留！還您清爽，還您美麗！王嬸，您來一套？給您內部價！”
他又轉向那些剛從泡沫堆里爬出來、渾身濕漉漉黏糊糊的隊員們吆喝：“小伙子們！別愣著啊！看看你們這身上！跟掉面缸里似的！老錢牌‘泡沫克星’，買毛巾送清洗液！買一送一！過了這村沒這店！洗完還能當擦球巾！”
隊員們看著自己滿身的泡沫，再看看老錢手里那濕漉漉的毛巾和可疑的“清洗液”，興趣缺缺。大壯抹了把臉上的泡沫：“錢叔，您這‘克星’，能克薄荷味不？我這嘴里還一股牙膏味兒呢！”
王嬸看著老錢那副奸商嘴臉，再看看混亂的現場和玩瘋了的小董他們，只覺得一陣無力。她懶得再吵，也懶得理老錢，氣呼呼地撥開人群，頂著一頭半干不濕、造型獨特的“泡沫發型”，踩著沾滿泡沫的鞋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邊走邊罵罵咧咧：“一群不著調的！泡沫英雄？我看是狗熊！我的頭發啊…今晚又得用半瓶護發素…”
消防員小王看著王嬸的背影，又看看還在泡沫里撲騰的球員和賣力推銷的老錢，無奈地拿起喇叭，對著所剩無幾的圍觀群眾喊：“那個…演習…演習部分到此結束！下面進行疏散演練！請大家有序…哎？人呢？”人都被泡沫大戰吸引，或者被王嬸的罵聲帶走了。
小董從泡沫堆里爬起來，抹掉臉上的“雪”，看著王嬸氣沖沖的背影，又看看滿場狼藉的泡沫和玩得興高采烈的隊員們，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雖然闖了禍，但這意外的“泡沫狂歡”，倒也讓訓練帶來的疲憊一掃而空。他撿起那個沾滿泡沫的足球，對著還在試圖推銷的老錢喊：“錢叔！別賣你那‘克星’了！來踢兩腳‘雪地足球’不？體驗價，零元！”
老錢看著那片白茫茫的“戰場”，再看看自己干凈的小三輪車，頭搖得像撥浪鼓：“免了免了！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們折騰！歸零可以，歸西不行！”他趕緊推著小車溜了，留下小董和隊員們在夕陽下、在漸漸消融的泡沫里，繼續著他們荒誕又快樂的“泡沫英雄”之旅。文伯搖著頭，背著手離開，留下一句飄散在風中的感嘆：“泡沫易逝，童心難得。歸零之樂，莫過如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