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備多日、波折不斷的“歸零慶典”，終于在這個晚霞漫天的傍晚，于小廣場中央的簡陋舞臺（幾張桌子拼成）上，拉開了帷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期待、荒誕和“杏福里”特有煙火氣的氛圍。

舞臺周圍，老錢采購的那些五顏六色的“0”形氣球，被隊員們吹得大小不一，歪歪扭扭地用繩子串起來，掛在了舞臺邊緣和旁邊老槐樹的枝杈上。風一吹，一串串圓溜溜的“零蛋”氣球晃晃悠悠，像掛滿了巨大的、色彩斑斕的甜甜圈。王嬸叉著腰，指著樹上那些漏氣癟掉或纏成一團的氣球，毫不留情地吐槽：“看看！這就是‘零’的代價（癟了）！老錢，你這買的是氣球還是泄氣筒？”

老錢訕訕地笑著，試圖辯解：“這…這氣球質量…重在造型！造型！‘零’的象征意義，無價！”

舞臺最顯眼的位置，掛著文伯那幅飽受爭議的題字——“歸零啟動”。紅紙黑字，墨跡在晚霞下閃著光。那個被王嬸吐槽“寫得像個蛋”的“零”字，此刻在眾人目光聚焦下，似乎更圓潤也更顯眼了。文伯背著手，站在臺下，看著自己的字，努力忽略王嬸偶爾飄過來的、帶著“蛋”意味的眼神，心中默念：零者，圓也，圓滿之始…

張爺貢獻的那臺老式電子管收音機，被鄭重地放置在舞臺中央的桌子上。黃銅色的外殼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那根長長的金屬天線倔強地指向天空，像一根接收宇宙信號的古老桅桿。文伯親自上前，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儀式感，擰開了開關。

“滋啦…滋啦啦…”一陣熟悉的電流嗡鳴聲率先響起，仿佛在給慶典預熱。接著，喇叭里傳出了廣播員斷斷續續、被雜音切割得支離破碎的聲音：

“滋啦…各位聽眾…晚上好…滋啦…下面為您播放…滋啦啦…《歡樂頌》…滋啦…”

貝多芬的《歡樂頌》旋律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雜音壁壘，時隱時現，如同在暴風雨中掙扎航行的小船。巨大的“滋啦”聲不時爆發，像有無數只電老鼠在啃噬喇叭。

隊員們和圍觀居民面面相覷，這“背景音樂”…有點考驗聽力啊。

老錢趁機湊近：“文伯！要不要新電池？保證電量十足，雜音歸零！”

文伯卻抬手制止了他，他閉上眼睛，側耳傾聽那淹沒在雜音洪流中的微弱旋律和刺耳的“滋滋”聲，臉上竟露出一絲陶醉般的莊嚴。

“莫急，莫急?！蔽牟従忛_口，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雜音的力量，“汝等細聽！此非雜音，此乃‘歸零’之天籟！宇宙鴻蒙初開，萬物歸零伊始，便是這般混沌未明、充滿無限可能的‘滋滋’回響！此音，正合吾等慶典之精神——于混沌中起步，于噪聲中前行！此乃…大道之音！”他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這無形的“宇宙交響樂”。

隊員們被文伯這通玄乎其玄的解讀再次唬住，看著那臺滋滋作響、努力工作的老收音機，突然覺得它破舊的外殼都透著一股子歷經滄桑、依舊倔強的可愛。

慶典進入核心環節——文伯的“歸零宣言”。文伯整理了一下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扶正眼鏡，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上舞臺。他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那是他熬了幾個晚上、字斟句酌寫就的演講稿，充滿了“歸零”的哲學思辨和對未來的美好展望。

他展開稿紙，清了清嗓子，準備用他那抑揚頓挫的文言腔調，為“幸福里Plus”球隊的啟航獻上最莊重的祝福。

“諸位鄰里，各位隊員！今日之慶典，名曰‘歸零’！何謂歸零？零者，空也，虛也，然則…”文伯剛開了個頭，念得正投入，一陣不合時宜的晚風，如同調皮的精靈，猛地掠過小廣場！

“呼——！”

風勢強勁！文伯手里的稿紙被吹得嘩啦作響，他下意識地用力攥緊。但其中一頁稿紙，如同掙脫束縛的白鴿，猛地從紙頁中飛脫出來，被風卷著，打著旋兒，飄飄蕩蕩地向舞臺下飛去！

“哎呀！我的稿子！”文伯驚呼，也顧不上朗誦了，手忙腳亂地想去抓那飛走的稿紙。

臺下頓時一陣小騷動。稿紙正好飄向王嬸的方向。王嬸眼疾手快，伸手想撈，結果指尖剛碰到紙邊，風一托，稿紙又升高了，朝著正在樹下看棋盤的張爺和李爺那邊飛去。

張爺和李爺也看到了，站起身想幫忙攔截。稿紙像個頑皮的孩子，在人群頭頂輕盈地翻了個身，避開所有試圖抓住它的手，最終一個俯沖，“啪嗒”一聲，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場邊——老錢那個還沒來得及蓋好的、裝著“慶典特供瓜子花生”的籮筐里！被幾顆飽滿的花生仁壓住了。

文伯站在臺上，眼睜睜看著自己心血之作的一頁稿紙落入“零食堆”，心疼得直跺腳。臺下眾人哄笑起來。

文伯定了定神，看著臺下哄笑的人群和那張躺在花生堆里的稿紙，再看看那些晃悠的“零蛋”氣球和滋滋作響的收音機，一種奇特的釋然涌上心頭。他索性把手里剩下的稿紙往口袋里一塞，清了清嗓子，對著話筒（其實是個鐵皮喇叭），即興發揮起來：

“諸位！稿紙雖飛，然‘歸零’之精神永存！”文伯的聲音透過喇叭，帶著一絲豁達的笑意，“歸零者，不拘于形，自在心中！不拘于字句，自在行動！不拘于完美之慶典，自在參與之歡笑！…哎，那位大爺（指正彎腰想幫他撿稿紙的張爺），別踩我稿子！它已歸零于花生之中，亦是…圓滿！”

眾人被文伯的急智和幽默逗得大笑，掌聲夾雜著口哨聲響起。那頁稿紙，最終被老錢“搶救”出來，沾著花生皮，被文伯當成了“歸零”行為藝術的道具，展示了一下，又塞回了口袋。

慶典高潮——老錢的“零元大餐”贊助環節終于到了。老錢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主要是期待食物），得意洋洋地掀開了他小三輪車上蓋著的厚帆布。車上赫然是一摞摞…一次性小紙盤！每個盤子里，裝著可憐巴巴的、一口就能吃完的份量——幾粒油炸花生米、兩三片薄薄的鹵豆干、一小撮涼拌黃瓜絲…旁邊還立著個牌子：“老錢傾情贊助——‘歸零’體驗大餐！免費品嘗，嘗完即止！”

“來來來！”老錢熱情地吆喝，“‘零元大餐’！免費試吃！感受‘盤中歸零’的至高境界！數量有限，先到先得！吃完盤子留下，環保！”

期待“大餐”的眾人瞬間傻眼。這…這就是零元大餐？果然“零”得徹底！

但“免費”二字還是有魔力的。短暫的愣神后，人群“呼啦”一下涌了上去！尤其是訓練完饑腸轆轆的隊員們和大媽們，生怕搶不到。

“給我一盤！”

“別擠！我的豆干！”

“花生米！多給我幾粒！”

場面瞬間失控，哄搶起來！小盤子被一搶而空，有人為了盤子里多一粒花生米差點“打”起來。老錢被擠得東倒西歪，只能護著自己的小三輪大喊：“哎哎！別搶！一人一份！哎！盤子！盤子留下！那盤子值一毛錢呢！”

不到一分鐘，風卷殘云。所有小紙盤空空如也，連點油星都沒剩下。老錢看著一車的空盤子和意猶未盡舔著嘴唇的眾人，抹了把汗（也可能是油），拿起一個光溜溜的空盤子，高高舉起，臉上擠出勝利者的笑容，對著喇叭大喊（搶過文伯的喇叭）：“看見沒？‘歸零’成功！盤中空空如也，心中滿滿當當（利潤）！這就是‘歸零’的魅力！老錢小賣部，祝大家歸零快樂！”

“吁——！”回應他的，是全場整齊劃一、充滿善意的噓聲和哄笑聲。連王嬸都翻著白眼噓他：“老錢！你這奸商！心是夠滿的！滿肚子壞水！”

老錢在噓聲中嘿嘿直樂，毫不在意，顯然對“歸零”的理解和眾人不在一個頻道。

慶典在混亂、歡笑和那臺收音機持續的“宇宙回響”中走向尾聲。雖然氣球癟了，稿子飛了，大餐“零”了，過程充滿了各種意外和不完美，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真實的笑容。隊員們互相打鬧，分享著剛才搶到的“零”星食物；大媽們議論著文伯的急智和老錢的摳門；張爺、李爺、趙爺樂呵呵地看著熱鬧；文伯小心地收好他那張沾著花生皮的稿紙，看著眼前喧鬧的場景，眼中充滿了欣慰。

小董看著眼前的一切：晃悠的癟氣球、滋滋作響的收音機、被噓還樂呵的老錢、文伯口袋里的稿紙、王嬸那嫌棄又帶笑的眼神、隊員們臉上純粹的快樂…雖然離他想象中的“盛大隆重”差了十萬八千里，但這份因意外和荒誕而更加鮮活、更加接地氣的熱鬧，卻正是“杏福里”獨有的生命力。

他跳上舞臺（桌子晃了晃），拿起那個被老錢舉過的空盤子，對著夕陽下喧鬧的眾人，用盡力氣大喊：

“兄弟姐妹們！大爺大媽們！咱們的‘歸零慶典’——圓滿成功！”

“歸零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

“幸福里Plus！加油！”

“歸零！歸零！歸零！”

隊員們齊聲高呼：“歸零！歸零！歸零！”聲音在晚霞中回蕩，帶著青春的莽撞和對未來的無限期待。那臺老收音機的雜音仿佛也被這聲浪感染，發出了一陣更加響亮的“滋啦”聲，像是在為這群從零開始的追夢者，獻上最獨特的、充滿煙火氣的喝彩。文伯看著小董高舉的空盤子和隊員們年輕的臉龐，聽著那充滿希望的呼喊與宇宙雜音的共鳴，捻著胡須，對著沉入地平線的最后一縷霞光，輕聲自語：“儀式已畢，歡笑盈庭。雖簡陋，然情真。起點于此，歸零成真。明日之路，當有更多‘零’事，更多笑聲矣?！钡谝患镜男鷩膛c溫情，在這片被“零蛋”氣球點綴的暮色中，緩緩落下帷幕，留下一個充滿希望的省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