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象棋布陣圖”被一場秋雨沖刷得面目全非,如同一個模糊的夢境,只留在文伯的嘆息和隊員們略帶遺憾的調侃里。社區杯小組賽進入尾聲,“幸福里Plus”隊出線希望渺茫,但隊員們似乎也看開了,訓練時多了幾分“歸零”心態下的輕松。
就在這份難得的平靜里,“杏福里”的“商業奇才”老錢,又整出了新花樣。他敏銳地察覺到隊員們(以及整個社區)在經歷連敗和雨水沖刷后的疲憊感,覺得是時候推出一個“振奮人心”的促銷活動了!
這天一早,小廣場入口處就支起了一個醒目的、用紅紙糊的簡易廣告牌。老錢用他那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歪歪扭扭的粗體字,在上面寫下了誘人的廣告詞:
“老錢小賣部感恩大回饋!”
“零元購風暴席卷杏福里!”
“購物滿十元,即可參與抽‘零元’大獎!”
“特等獎:空氣!——象征無價自由!”
“一等獎:謝謝惠顧!——滿載真誠祝福!”
“二三等獎:神秘小禮品!——驚喜等你來!”
“數量有限,先到先得?。ㄆ鋵崯o限)”
廣告牌旁邊,還擺著他那個標志性的小三輪車,車上蓋著防雨布。車旁放著一個用舊紙箱改造的“抽獎箱”,上面挖了個洞,里面塞滿了折疊好的小紙條。旁邊還掛著一塊褪色的紅布,上面用毛筆寫著“大獎公示處”(暫時空白)。
這“零元購”的噱頭立刻吸引了路過的居民,尤其是那些愛占點小便宜的大媽和訓練間隙的球員。
“老錢!啥叫‘零元購’?真能白拿東西?”王嬸挎著菜籃子,第一個被吸引過來。
“對啊!錢叔!特等獎空氣?啥意思?”大壯也好奇地湊過來。
老錢滿臉堆笑,唾沫星子橫飛:“王嬸!大壯!這還不明白?‘零元購’!就是花小錢,有機會得大獎!買夠十塊錢的東西,就能抽一次獎!抽中‘零元’大獎,就是特等獎!獎品是啥?空氣!象征啥?象征您獲得了‘歸零消費’的至高哲學體驗!無價!懂不?買的是東西,收獲的是境界!”
他又指著抽獎箱:“至于這神秘小禮品?嘿嘿,絕對物超所值!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試試手氣?”
王嬸將信將疑,但“零元購”聽起來確實誘人。她正好要買袋鹽和一瓶醋,湊夠了十塊錢。老錢麻利地收了錢,遞給她一張小紙條,讓她從抽獎箱里摸一張。
王嬸滿懷期待地摸出一張紙條,展開一看,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大字:“零元”!
“哎喲!我中了!我中了!”王嬸興奮地舉起紙條,對著老錢喊,“零元!特等獎!空氣呢?快給我!”
老錢立刻換上一種極其莊重、近乎神圣的表情,雙手合十(模仿文伯?),對著王嬸深深一鞠躬:“恭喜王嬸!賀喜王嬸!您抽中了象征無上自由的‘零元’大獎!您已成功領悟‘歸零消費’之真諦!從此刻起,您的心靈將如同這純凈的空氣,無拘無束,空明自在!此乃無價之寶!老錢小賣部,真誠為您獻上這份…精神厚禮!”
王嬸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舉著“零元”紙條的手停在半空。她看著老錢那副煞有介事、仿佛在頒發諾貝爾獎的樣子,再看看手里那張輕飄飄、只寫著兩個字的破紙條,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噌”地竄上頭頂!
“精神厚禮?!”王嬸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能刺破耳膜,“老錢!你個挨千刀的奸商!老娘花了十塊錢!就抽了個‘零元’?!還空氣?!還無價之寶?!我抽了個寂寞?!”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老錢的鼻子,“賠我精神損失費!賠我十塊錢!不!賠二十!我的心靈受到了嚴重傷害!現在一點都不空明!全是火!”
老錢被王嬸的怒火嚇得縮了縮脖子,但嘴上還在狡辯:“王嬸!話不能這么說!這‘零元’代表的是一種哲學境界!是消費的至高層次!怎么能說是寂寞呢?您看,您這十塊錢花得多值!不僅買了鹽和醋,還收獲了人生智慧…”
“智慧個屁!”王嬸一把將“零元”紙條摔在老錢臉上,氣得直跳腳,“哲學能當飯吃?能當鹽使?能當醋用?老錢!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老娘掀了你的攤子!”她作勢就要去抓老錢的三輪車。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小董和隊員們聞訊趕來。小董趕緊攔住暴怒的王嬸:“王嬸!王嬸!消消氣!消消氣!別動手!”他撿起地上那張寫著“零元”的紙條,看了看,又看看老錢那副奸商嘴臉和王嬸氣得通紅的臉,腦子飛快轉動。
“王嬸!錢叔!”小董清了清嗓子,試圖打圓場,“我覺得吧,這事兒…錢叔有錯,但也不全錯!”他舉起那張“零元”紙條,“您看這‘零元’!在錢叔這兒,可能是個噱頭。但換種角度看,它代表什么?代表‘歸零’!咱們‘幸福里’的核心精神!”
他轉向王嬸,一臉“真誠”地解讀:“您花了十塊錢,買了實實在在的東西(鹽和醋),這是物質的滿足。您又抽中了‘零元’,這象征著您的心靈獲得了‘歸零’的頓悟,清空了消費的欲望,達到了無欲則剛的境界!這不就是雙豐收嗎?物質精神兩手抓!這十塊錢花得太值了!簡直就是‘歸零消費’的完美示范!錢叔,您說是不是?”小董沖老錢使眼色。
老錢立刻會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對對!小董說得太對了!王嬸!您就是咱們‘杏福里’的‘歸零消費’代言人!境界太高了!”
王嬸被小董這套強詞奪理的“歸零哲學”繞得有點暈,火氣消了那么一絲絲,但看著那張“零元”紙條,還是覺得憋屈:“代言人?我代個屁!十塊錢買鹽醋我認了!這破紙條算什么收獲?雙豐收?我看是‘零’收獲!精神損失費必須賠!一個雞蛋也行!”
小董:“……”
老錢:“……”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文伯也被這吵鬧聲吸引了過來。他了解了事情原委(主要是小董的“歸零消費論”和老錢的“無價空氣說”),看著那張“零元”紙條和王嬸氣呼呼的樣子,再看看老錢那充滿銅臭味的廣告牌,眉頭微皺,若有所思。
他踱步到廣告牌前,看著上面“零元購風暴”幾個大字,沉吟片刻,對老錢說:“老錢,取筆墨來。”
老錢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遞上毛筆和一小碟墨汁(他車上常備,用于寫價格牌)。
文伯提筆,略一思索,在老錢那塊寫著“大獎公示處”的紅布空白處,落筆寫下了一行飄逸灑脫、卻又帶著點勸誡意味的題字:
“零元非無,乃心境空明。”
寫罷,文伯放下筆,對著老錢和王嬸(主要是對老錢)說道:“老錢,促銷之道,貴在誠信?!阍^,立意雖奇,然過于虛妄,易生誤解。此七字,或可稍正其名,明其理?!?/p>
老錢湊過去看那行字,眉頭擰成了疙瘩:“零元非無,乃心境空明?文伯,您這…太深奧了!我這顧客都是王嬸這樣的實在人,誰看得懂啊?還心境空明?王嬸現在的心境是火山爆發!”
王嬸也瞥了一眼,哼道:“文老倌,你這字兒寫得是好看,可這意思…不還是說我抽了個空氣是活該?是境界高?我呸!”
老錢眼珠一轉,覺得文伯這字雖然深奧,但寫在紅布上還挺像那么回事,至少比空白強。但他嫌意思不夠“直白”,不夠“誘惑”。他等文伯背著手走遠(去跟張爺下棋了),立刻拿起筆,蘸了點墨汁。
他對著文伯那行“零元非無,乃心境空明”,琢磨了一下,然后大筆一揮,在旁邊空白處,用他那歪歪扭扭、充滿市儈氣息的字跡,加上了兩句更“接地氣”的廣告詞:
“買就送!送‘零’煩惱!”
(在旁邊畫了個潦草的圓圈,代表“零”)
寫完,他還得意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紅布上,一邊是文伯飄逸出塵的“零元非無,乃心境空明”,一邊是老錢粗陋直白的“買就送!送‘零’煩惱!”,中間一個丑丑的圓圈,形成了一種極其怪誕的對比。
王嬸看著老錢加的這兩句,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送‘零’煩惱?老錢!我看你是專門制造煩惱!還畫個圈圈詛咒我?滾!帶著你的破‘零元購’滾遠點!”她氣呼呼地拎著剛買的鹽和醋走了,決定一個月不光顧老錢的小攤。
老錢碰了一鼻子灰,看著王嬸的背影,又看看紅布上自己那兩行字和那個丑圓圈,再看看空蕩蕩的攤位(除了大壯買了個面包湊夠十塊錢,抽了個“謝謝惠顧”),悻悻地嘟囔:“不識貨!境界太低!不懂‘歸零’的快樂!”
他收拾攤子時,發現地上還躺著王嬸扔掉的那張“零元”紙條。他撿起來,小心地撫平,看著上面“零元”兩個字,小眼睛又瞇了起來。他掏出一個小本子(記賬用的),把這張“零元”紙條夾了進去,嘴里嘀咕:“這玩意兒…沒準以后也能當‘收藏品’賣?‘歸零消費’歷史文物?賣給文伯那樣的文化人?嗯…有搞頭!”
夕陽下,老錢推著他那貼著怪誕紅布、掛著“零元購”廣告牌的小三輪,吱呀吱呀地離開了小廣場。那塊紅布在風中飄蕩,文伯的“心境空明”和老錢的“零煩惱”糾纏在一起,如同“杏福里”永遠理不清的生活哲學與市井智慧。小董看著老錢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對著隊員們總結:“看見沒?這就是‘零元購’的教訓——天上不會掉餡餅,只會掉‘空氣’。咱還是老老實實訓練,踢自己的‘零’快樂球吧!”隊員們哄笑著,把“零元購”風波帶來的那點不快,拋在了漸起的晚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