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財的“王者歸來”,給“杏福里”帶來了一陣劫后余生的歡樂。王嬸抱著失而復得的寶貝疙瘩,看誰都順眼了幾分,連帶著對文伯的寫意狗和小董的坦克狗,也只是翻個白眼,沒再追究。社區氛圍難得地和諧起來。
恰逢深秋,社區辦公室為了促進鄰里關系(主要是想化解球場舞場之爭的余波),決定舉辦一場“金秋鄰里樂”趣味運動會。項目簡單接地氣:丟沙包、兩人三足、夾乒乓球……以及壓軸大戲——拔河比賽!
消息一出,剛剛“停戰”的廣場舞隊和足球隊,眼神立刻又不對了!拔河?這可是力量、戰術和團隊協作的終極體現!誰贏了,誰就能在接下來至少半年里,牢牢掌握社區“力量擔當”的話語權!球場舞場的舊怨,瞬間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王嬸叉著腰,對著她的“舞林姐妹”們做戰前動員:“姐妹們!球場讓他們搶,舞場時間還沒定!這拔河,必須拿下!讓他們知道,咱們廣場舞大媽,不光會扭,力氣也不是吃素的!練了這么多年核心力量,是時候亮出來了!”
“對!王姐說得對!干翻他們!”大媽們群情激昂。
小董這邊也不甘示弱,拍著隊員們的肩膀(主要是拍在補丁上):“兄弟們!球場丟了面子(指友誼賽放水),辯論賽平局!這拔河,是找回場子的最后機會!讓他們看看,什么叫青春的力量!什么叫‘歸零’后的爆發!拿出踢泥潭杯的勁兒來!贏了,我請大家喝汽水!老錢小賣部管夠!”
“吼——!”隊員們熱血沸騰,仿佛拔的不是河,是通往榮耀的繩索。
老錢敏銳地嗅到了商機。他連夜趕制了一批“助威神器”——用硬紙板卷成的簡易擴音喇叭,上面用紅筆歪歪扭扭寫著“加油”、“必勝”。同時,他翻箱倒柜,找出幾瓶積壓多年、標簽都發黃脫落的可疑液體,重新貼上打印的標簽:“老錢特供·防滑神油!印度原裝進口(疑似)!抹在手腳,穩如磐石!零滑倒風險!拔河必備!”旁邊還用更小的字標注:“買一送一,送‘零’失敗祝福!”
比賽日,社區小廣場人頭攢動,氣氛熱烈。其他項目嘻嘻哈哈就過去了,大家心照不宣,都在等壓軸的拔河大戰。
裁判(依舊是社區保安老周)拿出一條嶄新的、手腕粗的麻繩,中間系著紅布條。繩子兩頭,舞隊“金花隊”和球隊“猛男隊”(自封)嚴陣以待。
王嬸作為“金花隊”隊長,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場地和對手。她看到對方隊員一個個摩拳擦掌,年輕力壯,心里快速盤算。硬拼力量?大媽們平均年齡55+,勝算不大。必須智取!
她的目光落在了場邊——她們帶來的、平時放《最炫民族風》的那個廣場舞大功率音箱上!那家伙,個頭不小,分量十足!
一個“天才”的計劃在王嬸腦中成型!
“姐妹們!聽我指揮!”王嬸低聲吩咐,“小李小趙!去!把咱那寶貝音箱搬過來!放繩子后面!”李阿姨和趙阿姨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吭哧吭哧地把那個沉甸甸的音箱搬到了拔河繩末端,緊挨著站在最后面拽繩的王嬸。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王嬸麻利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卷捆東西用的粗尼龍繩(她出門必備,用途廣泛),蹲下身,三下五除二,把拔河繩的末端,牢牢地綁在了音箱那粗壯的金屬提手上!打了個死結!
“王嬸!您這是?”裁判老周都看傻了。
“裁判!這…這不算作弊吧?”小董也懵了,指著被五花大綁的音箱,“這…這屬于外掛啊!”
王嬸叉著腰,理直氣壯:“作弊?哪條規則說不準固定繩子了?我們這是合理利用資源!增加配重!這叫戰術!懂不懂?音箱放這兒又不響,不影響比賽公平!你們年輕人有肌肉,我們中老年有智慧!有本事你們也綁一個啊!”
文伯作為特邀觀察員,捻著胡須,眉頭緊鎖:“此乃…器械輔助?有違角力之純粹…然規則確無明令禁止…唉,權且觀之。”張爺在旁邊嘿嘿笑:“老王妹子這招,跟象棋里的‘拴鏈’有點像啊!把‘車’(音箱)拴在‘帥’(繩子)后面!”
老錢在人群里吆喝:“金花隊加配重!賠率調整!買金花隊贏送瓜子半包!買猛男隊贏送花生一包!”
裁判老周被王嬸的歪理繞得有點暈,看了看確實沒規定說不準綁東西(主要是以前沒人這么干過),只好揮揮手:“行…行吧!準備——!”
“金花隊!穩住!核心收緊!聽我口令!”王嬸站在最后,雙腳像扎了根,雙手死死抓住繩子,還不忘給音箱打氣(?),“寶貝音箱!靠你了!”
“猛男隊!一!二!三!拉——!”小董一聲令下,憋足了勁的隊員們同時發力!肌肉緊繃,青筋暴起,身體后仰,腳下蹬地!標準的拔河姿勢!繩子瞬間被繃得筆直!紅布條開始緩緩向猛男隊這邊移動!
“姐妹們!頂住——!”王嬸嘶吼!大媽們臉憋得通紅,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后拽!被綁死的音箱提供了巨大的固定阻力,紅布條的移動被硬生生止住了!雙方陷入僵持!
“加油!加油!”兩邊啦啦隊喊聲震天。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猴子突然想起了老錢賣的“防滑神油”。他趁著僵持,快速從褲兜里掏出那瓶可疑的黃色油狀液體(標簽上“印度原裝進口”幾個字都快掉了),壓低聲音對旁邊的隊員說:“兄弟們!抹點這個!老錢說防滑!抹腳底!穩住下盤!”
隊員們正感覺腳下有點打滑(秋天地面干燥有點浮土),一聽有“神油”,也顧不上許多,紛紛彎腰,把瓶子里黏糊糊、散發著奇怪香料味的油倒出來,胡亂抹在自己球鞋的鞋底上!
抹完油,猴子大喊:“兄弟們!再來!一!二!三!拉——!”
猛男隊再次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用盡全力猛地一拽!
異變陡生!
就在他們發力的瞬間,那些抹了“防滑神油”的球鞋,非但沒有抓地更牢,反而像是踩在了涂滿黃油的玻璃板上!
“哧溜——!”
“哎喲——!”
“媽呀——!”
一連串刺耳的摩擦聲和驚叫聲響起!只見猛男隊隊員如同多米諾骨牌,又像一群被抽掉了腳的保齡球瓶,集體腳底打滑!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側翻!繩子瞬間脫手!
小董站在最前面,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傳來,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后面摔倒的隊員撞了個滿懷,整個人向后飛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面的隊員更慘,疊羅漢般摔成一團!大壯壓著鐵柱,猴子騎在大壯背上,小董被擠在最下面,哎喲聲此起彼伏!場面一片狼藉!
而更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猛男隊這邊突然集體泄力滑倒,繩子上的巨大拉力瞬間消失!金花隊那邊正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后拽呢,猛然感覺手上一松!
“哎——呀!”王嬸和站在最前面的大媽們猝不及防,在慣性的作用下,集體向后踉蹌了好幾步!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被王嬸用尼龍繩死死綁在拔河繩末端的那個大功率音箱,在金花隊隊員集體后撤的拖拽下,硬生生被拔河繩從原地拖飛了起來!像一個笨拙的黑色炮彈,離地半尺,在空中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咣當”一聲巨響,重重地砸在了王嬸身后不到一米的地面上!把水泥地都砸出了一個小坑!塵土飛揚!音箱外殼都磕掉了一塊漆!
王嬸被這突如其來的“音箱飛彈”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臉都白了:“哎喲我的親娘!我的音箱——!”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邊是猛男隊人仰馬翻,摔得七葷八素;一邊是金花隊驚魂未定,外加一臺“英勇就義”的音箱;中間是那根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麻繩。
負責解說的文伯,舉著鐵皮喇叭,也被這電光火石間的變故驚得忘了詞。他愣了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用他那抑揚頓挫的文言腔調,對著喇叭發出了一聲悠長而無奈的嘆息:
“夫拔河者,力與巧合,穩為根基…然則…觀此‘金花’‘猛男’之爭…”
文伯頓了頓,目光掃過摔成一團的猛男隊和坐在地上心疼音箱的王嬸,以及地上那攤可疑的油漬,痛心疾首地總結道:
“此乃…‘歸零式’潰敗!”
他重重地吐出最后四個字,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噗——!”
“哈哈哈哈!”
短暫的死寂后,全場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哄笑聲!連剛剛摔得齜牙咧嘴的猛男隊隊員,看著彼此狼狽的樣子和那臺英勇“殉職”的音箱,都忍不住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王嬸坐在地上,看看自己那壯烈犧牲的音箱,又看看對面摔成一團的年輕人,再聽聽全場的爆笑,真是又心疼又想笑,最后只能拍著大腿罵老錢:“老錢!你個殺千刀的!賣的是什么破油!害人害己啊!”
老錢一看自己惹了禍,趕緊縮著脖子,推著小車想溜,一邊溜一邊還不忘吆喝:“意外!純屬意外!‘防滑神油’買一送一活動…提前結束!清倉處理!要的趕緊!過了這村沒這店!”結果被幾個氣不過的大媽攔住,非要他賠音箱錢。
裁判老周看著這爛攤子,哭笑不得地宣布:“由于…呃…不可抗力因素(他指了指地上的油漬和音箱),本次拔河比賽…沒有勝方!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散會!”
一場本該熱血沸騰的力量對決,最終以“歸零式潰敗”和一臺音箱的壯烈犧牲,畫上了一個無比荒誕又充滿喜感的句號。小董揉著摔疼的屁股,看著同樣狼狽的王嬸,無奈地伸出手:“王嬸…拉一把?下次…咱們還是別比力氣了…比點別的?”王嬸看著小董伸過來的手,再看看自己那破音箱,哼了一聲,最終還是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嘟囔道:“比別的?比跳舞你們也不行!”文伯看著互相攙扶著、罵罵咧咧又忍不住笑的雙方,搖搖頭,對著沙沙響的收音機低語:“智巧弄人,反受其害。蠻力難繼,滑倒成空。歸零潰敗,非力不足,實乃心浮氣躁,根基不牢矣。拔河如此,世事亦然。”夕陽下,“杏福里”的這場鬧劇,再次印證了生活永遠比戲劇更荒誕也更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