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碑底的黑暗里,墨臨淵的殘魂突然震顫如風中燭火。千年了,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這暗無天日的封禁,習慣用回憶里林綰卿的眉眼熬日子。
可此刻,一縷極淡卻清晰的靈魂波動撞進識?!鞘仟殞儆谒那遒龤庀ⅲ裱┖笏舍樕系某柯叮袼謩r劍氣里裹著的梅香。
“綰卿...“他喉間溢出破碎的低喚,殘魂在封印的金紋里劇烈掙扎。
那些刻進骨血的鎖鏈突然變得脆弱,他看見自己前世的記憶碎片在眼前飛旋:她執劍斬向他時泛紅的眼尾,她神魂碎裂前最后望來的眼神,還有青鸞那封血書里寫的“姑娘轉世,魂印未消“。
封印的裂隙在殘魂的灼燒下一寸寸裂開。
墨臨淵拼盡最后一絲魔元穿透封禁,窺見人間——南疆小城的青石板路上,穿紅棉襖的少女正踮腳買糖畫,發辮上沾著星點冰碴,懷里還抱著那只灰狐貍。
她的側影與記憶重疊,連鼻尖凍紅的模樣都和前世在極北雪山替他療傷時如出一轍。
“她...真的回來了?!八麣埢陰缀跻⒆骱陟F,卻仍固執地凝著那抹紅影。
少女仰頭笑時,頸間的銀鎖閃過微光——是青鸞的手筆,那縷紅線正纏在她腕間,將她的命途與他的殘魂相連。
天地突然變色。
南疆的天空剎那間陰云翻涌,春陽被染成妖異的紫黑色。
秦桑桑捧著糖畫剛要往家跑,發頂的木簪突然“咔“地斷裂,青絲披散間,腕間的皮膚泛起熱意——那道隱在皮下的咒印正隨著風聲跳動,像有誰在隔著虛空輕叩她的魂。
“桑桑!“秦夫人從繡坊里沖出來,拽著她往屋檐下躲。
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可那雨是黑的,落在地上騰起陣陣青煙。
桑桑懷里的灰狐貍突然弓起背,喉嚨里發出低啞的嘶吼,瞳孔在雨幕中縮成豎線。
“娘,我頭疼。“桑桑捂住太陽穴,眼前閃過零碎的畫面:雪地里的玄鐵劍,染血的白衣,還有個穿墨色衣袍的人背對著她,聲音像浸在冰里,“綰卿,信我一次?!?/p>
秦夫人的手在發抖。
她想起昨夜那只狐貍化作人形時的模樣,想起那枚玉佩上的紅線纏上女兒手腕的瞬間。
可不等她開口,黑雨突然停了。
云開霧散的剎那,桑桑腕間的咒印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她自己都懷疑方才的頭痛只是錯覺。
虛空深處,白澤的指尖還凝著未散的黑霧。
他望著水鏡中那幕天地異象,喉間溢出低笑,蛇信般的舌尖掃過唇瓣:“墨臨淵,你倒是沉得住氣。
可這一世...她的命格里早埋了根刺。“
他屈指一彈,黑霧裹著道幻影鉆進桑桑的睡穴。
是夜,桑桑蜷在暖烘烘的被窩里,卻夢見自己站在座漆黑的碑前。
碑上刻滿金紋,每道紋路都像在滲血。
有個聲音從碑底傳來,帶著千年風雪的寒意,又裹著化不開的眷戀:“綰卿,我在等你。“
她想回頭看,可脖子像被無形的手掐住。
碑底突然傳來裂響,金紋寸寸崩斷,有墨色的霧氣裹著血腥氣涌出來,要將她整個人吞沒——
“啊!“桑桑驚坐起,額角全是冷汗。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紙,在她枕邊投下銀斑。
她摸向頸間的長命鎖,觸手一片冰涼,可方才夢境里的壓迫感還沉甸甸壓在胸口,像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連呼吸都空了半截。
與此同時,魔界邊陲的無妄碑前,青鸞的玄冥令突然灼得她掌心發紅。
她望著碑上搖搖欲墜的金紋,眼尾的淚痣因激動而發顫——那是主上突破封印的征兆。
“青鸞,去南疆?!氨讉鱽淼穆曇羯硢s清晰,“護好她?!?/p>
青鸞跪在雪地里重重叩首,玄色披風被魔風卷起。
她腰間的斬魔刀嗡鳴出鞘,刀身上映出她泛紅的眼:“主上且寬心,青鸞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那小丫頭再受半分委屈?!?/p>
話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青影沖破魔霧,往南疆方向急掠而去。
無妄碑上最后一道金紋“啪“地斷裂,地底傳來沉悶的轟鳴,像沉睡千年的巨獸終于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