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語，這位是陳教授的兒子，哈佛醫學院畢業，現在協和醫院心外科......“

母親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像一只趕不走的蒼蠅。上官心語盯著餐桌上精致的瓷盤，里面盛著的糖醋排骨已經涼了，油脂凝結成白色的霜。

“上官小姐對醫學也有研究？“對面的男人推了推金絲眼鏡，笑容得體。

上官心語機械地點點頭。餐廳的水晶吊燈太亮了，照得她眼睛發疼。這是本周第三次相親——自從休假開始，母親就像著了魔一樣給她安排各種“青年才俊“。

“我們家心語本來是想學醫的。“柳蕓熱切地說，“要不是她父親......“

“媽！“上官心語猛地打斷她。

陳醫生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上官小姐現在在......“

“失業中。“她干脆地說，滿意地看著母親臉色驟變。

從餐廳出來，柳蕓終于爆發了：“你這是什么態度？人家陳醫生條件多好！你知道多少人想......“

“想攀上陳教授這棵大樹？“上官心語冷笑，“媽，我不是你用來社交的籌碼。“

柳蕓氣得發抖：“你都三十歲了！工作沒了，男朋友跑了，還這么不知好歹！“

一輛出租車適時駛來，上官心語拉開車門：“我自己回去。“

后視鏡里，母親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夜色中。上官心語靠在座椅上，突然覺得無比疲憊。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寒生的消息：「張家在疏通關系，案件可能被壓下來」。

她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司機不耐煩地問：“去哪？“

“火車站。“

候車大廳的時鐘指向十一點半。上官心語買了一張最快出發的硬臥票——西安，明天早上七點到。她給導師趙素娟發了條短信，然后關掉了手機。

站臺上冷風刺骨。她裹緊風衣，看著鐵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三天前，林寒生把張家調查資料交給她時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浮現在眼前。

“還有件事......“他當時猶豫了一下，“你父親和張啟明，二十年前是同學。“

這個信息像一塊石頭壓在她心頭。父親知道多少？他在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這些問題在她腦海中盤旋，卻找不到答案。

列車進站的轟鳴打斷了思緒。上官心語找到自己的鋪位，是個上鋪。狹窄的空間讓她有種奇怪的安心感，就像小時候躲在衣柜里逃避父親的責罵一樣。

車廂輕微搖晃著，窗外的燈光忽明忽暗。她掏出手機，翻到了那個加密相冊——里面全是她和劉達的合照。最后一張拍攝于三個月前，劉達摟著她的腰，兩人站在實驗室門口，笑得那么開心。

手指懸在刪除鍵上，猶豫了一秒，然后狠狠按下。

“咔嚓。“虛擬的碎裂聲在腦海中響起。

睡意遲遲不來。上官心語盯著上鋪的金屬支架，突然想起明天是S項目原定的中期匯報日。如果沒有那場變故，現在她應該還在實驗室熬夜準備材料......

車窗外，夜色如墨。偶爾經過的燈火在玻璃上投下她的倒影——蒼白的臉，凌亂的頭發，眼下濃重的陰影。這還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上官心語嗎？

天蒙蒙亮時，她終于睡著了。夢里，劉達和張蕓蕓站在她的實驗室里，把她的筆記一頁頁撕碎。她想沖過去阻止，卻怎么也邁不開腿......

“西安站到了——“

刺耳的廣播聲將她驚醒。上官心語拖著行李下車，清晨的冷空氣讓人精神一振。出站口人潮涌動，她瞇起眼睛尋找，終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趙素娟還是老樣子，一身素色旗袍，頭發挽成簡單的髻。歲月在她眼角留下了細紋，卻掩不住那股書卷氣。

“老師......“上官心語嗓子發緊。

趙素娟什么也沒問，只是接過她的行李：“走吧，家里煮了粥。“

出租車穿過清晨的西安街道。上官心語靠在車窗上，看著這座古老的城市漸漸蘇醒。鐘樓、鼓樓、城墻......一切都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寧靜。

“為什么來西安？“趙素娟突然問。

上官心語怔了怔：“我......需要散散心。“

“是嗎？“趙素娟的目光銳利如刀，“我看你是來逃難的。“

被一語道破心事，上官心語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心語，“趙素娟嘆了口氣，“你從小就是這樣，遇到困難第一反應就是躲。“她指了指窗外巍峨的城墻，“知道為什么西安的城墻能屹立千年嗎？因為它不逃避任何風雨。“

上官心語鼻尖一酸，急忙別過臉去。

趙素娟的公寓在一所大學的老校區里，紅磚小樓被爬山虎覆蓋，透著書香門第的雅致。客廳的書架上擺滿了專業書籍，茶幾上卻意外地放著一本《長安十二時辰》。

“隨便坐。“趙素娟進了廚房，“先去洗個熱水澡，你看起來像剛從地獄爬出來的。“

熱水沖走了旅途的疲憊，卻沖不散心中的郁結。上官心語換上老師準備的居家服，發現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清粥小菜。

“吃吧。“趙素娟給她盛了碗粥，“然后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

熱粥下肚，連日來的委屈突然決堤。上官心語斷斷續續地講完了整個故事——數據被竊，男友背叛，職場傾軋......說到最后，聲音已經哽咽。

趙素娟安靜地聽完，只問了一個問題：“你打算怎么辦？“

“我......“上官心語攥緊了筷子，“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趙素娟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相冊，翻到其中一頁，“看看這個。“

照片上是年輕時的上官心語，站在全國生物競賽領獎臺上，眼神倔強而明亮。

“那時候你跟我說，要做就做到最好，讓所有看不起女生學理科的人閉嘴。“趙素娟合上相冊，“現在的你，對得起當年的誓言嗎？“

上官心語如遭雷擊。

“你是來西安散心的，我歡迎。“趙素娟的聲音柔和下來，“但如果你是來逃避的，明天就買票回去。“

陽光透過紗簾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上官心語望著那些光斑，突然明白了什么。

“老師，“她抬起頭，眼神已經不同，“能借我用一下電腦嗎？“

趙素娟微微一笑：“書房有。“

打開電腦，上官心語插上那個加密U盤。屏幕亮起，S項目的所有核心數據一一呈現。她深吸一口氣，新建了一個文件夾，命名為：《重生計劃》。

窗外，不知哪所學校的上課鈴響起，清脆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