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的BJ,護城河結著渾濁的冰碴。沈微推開“歲時記”絨花工作室的玻璃門,冷風卷著雪沫撲進來,砸在陳列架上--那里曾擺滿唐代宮花復刻品,如今只剩幾支褪色的殘品斜插在瓷瓶里,像被遺忘的陪葬物。
地產商的拆遷通知貼在門楣正中,紅印章如血痂般刺眼:“七日清場”。助理小鹿紅著眼眶遞來賬簿:“微姐,上個月收入…….860塊。”賬本邊緣被攥得發皺,那是她們用通宵趕制《搗練圖》仕女頭飾換來的,卻被網紅博主以“不夠仙”為由拒收。
沈微蹲身整理祖母遺留的樟木箱,箱角磕絆處露出半截金簪--唐式八棱柱簪身纏著忍冬紋,簪頭卻詭異地鑄成半開牢籠形制,籠中一只無翅雀鳥昂首向天。這是祖母臨終緊握的物件,曾說:“阿微,有些鳥生來屬于天空,囚它的籠子終會裂開。”指尖撫過鳥喙的剎那,鐵錘砸門聲暴起!玻璃爆裂如冰河乍破,拆遷隊領頭的光頭男人探進半個身子:“沈小姐,給體面不要體面?”沈微踉蹌后退,簪尖猝然刺入掌心。血珠滾落簪頭,那只無翅雀的眼瞳倏然閃過幽藍暗光。劇痛中,她眼前炸開猩紅。
晚唐長安·永貞元年
十六歲的柳七娘被反捆雙手扔進柴房。門外繼母冷笑:“刺史府的聘禮已收,明日花轎不來,就用你阿弟的腿骨當回禮!”七娘咬破舌尖,血腥氣混著柴草霉味涌入口鼻。她突然扯斷腰間絲絳,以齒代手撕開嫁衣內襯,染血的指尖在素緞上瘋狂游走:牡丹花瓣層疊怒放,花蕊卻用血點成北斗七星的陣列--那是母親臨終所授的璇璣閣求救密紋。“牡丹縱死……亦成春!”沈微的嘶喊與七娘心中未出口的詩句轟然重合!柴房梁上灰塵簌簌震落,七娘駭然四顧:“誰在說話?!“
光頭男攥住沈微手腕:“這破簪子抵三個月房租吧!”爭奪間金簪脫手飛向電暖爐,簪頭牢籠“咔嚓”裂開一道細縫。爐光映照下,裂縫竟投射出柳七娘嫁衣上血牡丹的倒影,牡丹花心北斗紋路與簪頭雀鳥眼瞳的藍光精準對接!
柴房內,七娘指尖血珠滴上嫁衣北斗。長安夜空驟然風雷激蕩,北斗勺柄指向的紫微垣爆出刺目彗星--司天監狂喜高呼:“天降祥瑞,璇璣復生!”只有七娘看見,彗星拖著的光尾在云端凝結成四個篆字:吾道不孤。
拆遷隊離去后,沈微癱坐在滿地狼藉中。染血的簪子滾落腳邊,籠中雀的眼珠不知何時轉向北方--那里掛著幅《長安西市圖》,圖中“千絲染坊”的位置正隱隱發燙。
“喵嗚!”工作室的流浪貓玄玉突然炸毛躍起,利爪劃破畫布。夾層里飄落半張泛黃紙箋,竟是祖母的手記:
“1943年冬,余隨父護敦煌遺書入川。途遇匪劫,匪首佩此簪。父曰:‘此乃璇璣閣萬紋鑰,血染星紋現,可通古今女子絕境。”
染血的金簪突然凌空懸起,簪尖在墻面投下流動光斑。光斑漸次連接,赫然構成柳七娘血牡丹中的北斗紋路!沈微顫抖著伸手觸碰光斑,掌心傳來針扎般的刺痛--柴房地面,七娘正用染血的發簪在磚縫刻畫相同紋樣。
子夜鐘聲敲響時,沈微將最后一把絨花材料塞進紙箱。玄玉卻突然叼來七娘血牡丹的繡樣投影,牡丹瓣上灰纈紋路在月光下泛出靛藍幽光--那是唐代已失傳的“堿草染”秘技!
她瘋魔般撲向工作臺,用庫存的茜草、蓼藍調配染料。當布帛浸入染缸的剎那,水面浮現七娘含淚的笑臉:“多謝君賜草木春色。”染出的纏枝紋竟比投影更繁復精密,藤蔓間暗藏長安一百零八坊的暗語地圖。
窗外雪停云散,北斗七星煌煌照徹夜空。沈微撫摸金簪裂縫輕聲道:“繼續走吧。”簪中傳來四個時空的和聲:“吾道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