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在凌晨三點響起時，夏小滿正陷在淺眠中。她摸索著抓起手機，屏幕上“市立醫院“四個字讓她瞬間清醒。
“夏小姐嗎？您母親剛剛病情突然惡化，已經轉入ICU...“
醫生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夏小滿的手指不聽使喚，睡衣扣子怎么也扣不好。她抓起外套和錢包，沖出家門時連鞋都穿反了。
凌晨的街道空蕩蕩的，出租車遲遲不來。夏小滿站在路燈下，冰冷的夜風穿透單薄的外套。手機屏幕還亮著，最后一條是發給林墨的：“這幾天先別見面了“。現在她急需一個依靠，卻不敢打擾他。
當出租車終于停在醫院急診入口時，夏小滿已經手腳冰涼。ICU外的紅燈刺眼地亮著，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在等她。
“夏小姐，您母親出現了急性呼吸衰竭，我們進行了氣管插管...“醫生快速解釋著醫學術語，“現在需要立即進行手術，否則...“
“那就快做手術啊！“夏小滿的聲音發抖。
醫生面露難色。“問題是...手術費用較高，而且需要請專科教授主刀。您母親的醫保可能無法完全覆蓋...“
“多少錢？“
醫生報出一個數字，夏小滿的腿一軟，扶住了墻壁。這個數目相當于她兩年的工資。
“我...我會想辦法。“她顫抖著從錢包里掏出所有銀行卡，“這些先押上，剩下的我馬上籌...“
醫生同情地點點頭。“我們會先準備手術，但最遲兩小時內需要確認費用。“
夏小滿坐在ICU外的長椅上，雙手緊握成拳。凌晨四點，她能找誰借錢？親戚朋友都是普通工薪階層，蘇琪剛買了房，手頭也不寬裕...
林墨。
這個名字浮現在腦海，又被她迅速壓下。不，不能找他。尤其是在他們“冷靜期“的時候，這像極了變相要錢。而且...如果林墨知道她母親病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幫忙，但她要怎么面對這種帶著憐憫的恩惠？
夏小滿翻著手機通訊錄，最終打給了大學室友王琳。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琳琳，對不起這么早打擾你...“夏小滿的聲音哽咽，“我媽媽病危，需要手術費，你能不能...“
“天啊！小滿，你別急！“王琳立刻清醒了，“我手頭有五萬，馬上轉給你。其他的我幫你問問其他同學...“
掛斷電話，夏小滿盯著手機銀行里緩慢增加的數字，心如刀絞。即使湊遍所有朋友，距離手術費還差一大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的天色漸漸亮起來。七點時，一位護士走過來。
“夏小姐，您母親的手術已經安排好了。“
夏小滿抬頭，困惑不解。“但我還沒交齊費用...“
“已經有人支付了。“護士微笑著說，“全部費用，包括后續康復治療。而且協和醫院的李教授正在趕來主刀，他是全國頂尖的免疫學專家。“
夏小滿的血液瞬間凝固。“誰...誰支付的？“
“林氏集團的周助理。“護士遞給她一份文件，“這是繳費憑證和手術同意書，需要您簽字。“
夏小滿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筆。周揚？那意味著...林墨已經知道了。在她最不愿意被他看到脆弱時刻的時候，他不僅知道了，還出手解決了所有問題。
簽完字，她機械地走到洗手間，看著鏡中憔悴的自己——紅腫的雙眼，凌亂的頭發，蒼白的嘴唇。這副模樣，難怪會被當成需要救助的可憐蟲。
手術持續了六個小時。夏小滿坐在等候區，手機不斷震動。王琳發來消息說同學們已經湊了八萬，蘇琪也轉了五萬過來。每一筆轉賬都像在提醒她：看，你本可以不接受林墨的施舍。
中午十二點，手術燈終于熄滅。主刀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
“手術很成功。您母親的情況比預想的復雜，但幸好我們準備充分。“
夏小滿懸著的心終于放下，淚水奪眶而出。“謝謝您，醫生...“
“別謝我，要謝就謝林總。“醫生笑了笑，“他連夜調來了德國最新的藥物，還專門成立了醫療小組。“
夏小滿的笑容僵在臉上。林墨不僅付了錢，還安排了這一切？他到底告訴了多少人她家的窘境？
下午三點，母親被轉入VIP病房。這個房間寬敞明亮，配備最先進的醫療設備，窗外是醫院的花園景觀。床頭擺著新鮮的花束和果籃，卡片上寫著“祝早日康復——林墨“。
夏小滿站在窗前，看著母親蒼白的臉，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她應該感激林墨，不是嗎？他救了母親的命。但為什么心里這么痛？為什么自尊心像被踩在腳下反復碾壓？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墨的信息：“阿姨手術順利嗎？我在醫院樓下，方便見面嗎？“
夏小滿深吸一口氣，回復：“手術很成功。謝謝你的幫助，錢我會盡快還你。現在我想陪媽媽。“
發完這條消息，她關掉了手機。她需要時間整理思緒，需要想清楚如何面對林墨，如何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下，維護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
夜幕降臨時，母親終于醒了。她虛弱地握住夏小滿的手，聲音細如蚊吶：“...林先生來了嗎？“
夏小滿強忍淚水，“媽，別說話，好好休息。“
“他...是個好人。“母親斷斷續續地說，“別...因為驕傲...拒絕幸福...“
夏小滿別過臉，不讓母親看到自己的表情。幸福？她和林墨之間隔著的不只是金錢和地位，還有根深蒂固的思維差異。在他看來是舉手之勞的幫助，在她眼里卻是難以承受的恩惠。
第二天早晨，夏小滿回家換洗衣服。當她推開公寓門時，整個人僵在了門口。
林墨坐在她家的小沙發上，西裝外套搭在扶手，領帶松開，眼下有明顯的青黑。看到她進來，他立刻站起身。
“你終于回來了。我聯系不到你，很擔心。“
夏小滿站在門口，手指緊握門把手。“你怎么進來的？“
“房東。“林墨向前一步，“小滿，我們需要談談。“
夏小滿繞過他，徑直走向臥室。“沒什么好談的。謝謝你幫我媽媽，錢我會分期還你。“
“錢不重要！“林墨的聲音突然提高，“你為什么要這樣？我只是想幫忙！“
“幫忙？“夏小滿轉身，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爆發，“你是指不經過我同意就插手我家的事？是指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家窮得連醫藥費都付不起？是指用你的金錢和權力提醒我，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林墨的表情像被扇了一耳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夏小滿的聲音發抖，“在我們說好需要冷靜的時候，你派人調查我媽媽的情況，然后大張旗鼓地安排一切，讓我在醫生護士面前像個被施舍的乞丐！“
“我只是關心你！“林墨抓住她的肩膀，“看到你難過，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小滿掙脫他的雙手。“這就是問題所在，林墨！你習慣了用錢和權力解決一切，卻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林墨的臉色變得蒼白。“我...我只是想減輕你的負擔。“
“我知道。“夏小滿突然平靜下來，疲憊地坐在床邊，“這正是最可悲的部分。你真心想幫我，而我...我卻因此恨你。“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插進林墨心里。他單膝跪在她面前，試圖握住她的手，卻被輕輕躲開。
“小滿，對不起。“他的聲音嘶啞，“我太著急了，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但請相信，我從未看不起你。“
夏小滿看著這個跪在她面前的男人——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無數人仰望的商業巨子，此刻眼中滿是慌亂和懇求。她應該心軟的，應該原諒他的無心之失。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尖叫：一旦接受這種幫助，你們的關系將永遠不平等。
“林墨，“她輕聲說，“我們分手吧。“
林墨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重擊。“什么？“
“我想得很清楚了。“夏小滿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盡管每個字都像在割自己的肉，“我們不適合。你值得更好的，一個能坦然接受你幫助、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受傷的大家閨秀。“
“我不在乎什么大家閨秀！“林墨猛地站起來，“我只在乎你！“
“但我在乎！“夏小滿也站起來，淚水終于決堤，“我受不了每次遇到困難都等著你來拯救，受不了別人看我的眼神，受不了你父親對我的羞辱！“
林墨僵在原地，眼中的光芒一點點熄滅。“所以...這就是你的決定？“
夏小滿點點頭，無法出聲。
“如果我保證不再干涉你的生活？如果我答應給你足夠的空間？如果我們暫時不公開關系...“林墨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不，林墨。“夏小滿擦去眼淚，“問題不在你，而在我。我需要...找回我自己。“
長久的沉默后，林墨緩緩拿起外套。“我尊重你的決定。“他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但醫療小組會繼續負責阿姨的治療，這是底線。“
夏小滿想拒絕，但想到母親的情況，只能點頭。“錢我一定會還你。“
林墨苦笑一聲，走向門口。在離開前，他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他深愛的女孩。“夏小滿，你是我見過最驕傲的人。“
門關上的聲音在空蕩的公寓里格外刺耳。夏小滿癱坐在地上，終于放聲痛哭。她剛剛趕走了可能是這輩子最愛她的男人，而原因可笑到難以啟齒——因為她那該死的自尊心。
第二天，夏小滿遞交了辭職信。李經理驚訝地看著她：“為什么？做得好好的...“
“個人原因。“夏小滿平靜地說，“感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
走出帝豪酒店的大門時，夏小滿沒有回頭。這個曾經承載了她夢想和愛情的地方，現在只剩下苦澀的回憶。她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了城郊一家小型商務酒店的名字。
“應聘？“前臺小姐好奇地問。
“是的。“夏小滿點頭，“我看到你們在招聘客房部主管。“
這是一家三星級酒店，裝修簡單但干凈。面試出奇地順利，總經理對她曾在帝豪工作的經歷非常看重，當場決定錄用，雖然薪水只有之前的一半。
晚上，夏小滿回到醫院陪母親。病房里，護士正在記錄生命體征。
“夏小姐，“護士笑著說，“您母親的指標比預期好很多。林氏醫療小組的專家們真的很厲害。“
夏小滿勉強笑了笑。即使在這里，林墨的影子也無處不在。
母親睡著后，她終于打開手機。幾十條未讀信息和未接來電，大部分來自蘇琪和王琳，還有幾條工作交接的郵件。但沒有一條來自林墨。
他果然尊重了她的決定，徹底退出她的生活。這本該讓她松一口氣，但為什么心像被挖空了一塊？
夏小滿點開相冊，翻到最近刪除的那一欄。里面全是她和林墨的合照——在度假村開業典禮上，在湖邊別墅的露臺，在他為她慶祝生日的直升機里...手指懸在“恢復“按鈕上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永久刪除“。
窗外，夜色如墨，沒有一絲星光。夏小滿趴在母親床邊，任由淚水無聲地浸濕被單。她做出了選擇，現在必須承受后果。即使這意味著，余生的每個夜晚都將被思念和悔恨啃噬。
與此同時，林氏大廈頂層辦公室的燈依然亮著。林墨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握著一杯未動的威士忌。身后，周揚猶豫地開口：
“林總，夏小姐今天去了明珠酒店應聘，已經...“
“不用匯報了。“林墨的聲音冷得像冰，“尊重她的選擇。“
周揚欲言又止，最終默默退出辦公室。當門關上后，林墨將酒杯狠狠砸向墻壁。水晶杯在防彈玻璃上碎裂，琥珀色的液體像眼淚一樣流淌下來。
他走回辦公桌，打開最底層的抽屜，取出一份文件。那是夏小滿的完整背景調查報告，他一直沒勇氣細看的部分——關于她母親夏敏的往事。
“果然...“林墨的手指撫過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是年輕時的夏敏站在林氏集團老樓前的樣子。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給敏，永遠愛你。——林振國“
林墨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將照片放回抽屜，鎖好，然后按下通訊鍵：“周揚，備車。我要回老宅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