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弓晚晚指尖神光大起,一道無形的波紋緩緩蕩開,籠罩住整個房間。兩人面前的茶幾上出現(xiàn)了一支點(diǎn)燃的蠟燭,時間的流淌被重新定義,無論在術(shù)法中觀看多久,現(xiàn)實(shí)中都會只相當(dāng)于一柱香的時間。與此同時,對面的白墻上投影出了畫面。
“砰!”竹簡被狠狠地拍在矮幾上,學(xué)堂中,原本跪坐著的女子霍然起身,沖著身邊的男子喝道:“涂山宴你小心說話!什么叫女子掌權(quán)就是愚昧過時,男子掌權(quán)才是天經(jīng)地義?!我涂山氏祖祖輩輩都是女子掌權(quán),才會如此繁榮,傳承延續(xù)至今!別仗著自己跟著商隊(duì)出了幾次遠(yuǎn)門,就把根都忘了!”
弓晚晚被畫面一開頭那“砰”的一聲,震得一激靈,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聽到了一番這么前衛(wèi)的發(fā)言,她不禁詫異地看了一眼大禹,心道: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涂山嬌吧?
大禹連眼角余光都沒給到弓晚晚,從畫面出來的那一刻起,他的眼光一直注視著那窈窕背影,滿是眷戀。
弓晚晚在心中點(diǎn)點(diǎn)頭:嗯,看來這確實(shí)就是傳說中的涂山嬌。
畫面中那對面的男子也不甘示弱地一拍矮幾,站起來反駁道:“本來就是!當(dāng)今天下,男子掌權(quán)才是主流,堯帝舜帝,哪個不是男子?天下還有幾家部族像涂山氏這樣顛倒陰陽!”
“胡言亂語!沒有我們女子耕作紡織、貿(mào)易通商,將部族內(nèi)外都打理得僅僅有條,哪有我涂山氏一脈的輝煌與榮光!只靠你們男子打獵嗎?只怕部族早已滅絕了吧?哈哈哈哈……”涂山嬌的聲音擲地有聲,僅僅是一個背影,便足以讓人感受到因自信帶來的光芒。
話音剛落,對面又站起來一個男子反駁道:“我的大小姐,你醒醒吧,世道早就變了!當(dāng)今天下,紛爭不斷,部族之間誰沒有摩擦沖突?靠你們女子干什么?上場打仗嗎?可笑……”
涂山嬌這邊的女子也站起來一人:“那是你們男子貪婪,不知道收斂……”
又是一名男子起身:“那洪水呢?遇上天災(zāi)如何是好?還不是要靠男子搬山堆土!若是你們女子,只怕一塊石頭也抬不起吧?……”話音一落,男生那面便爆發(fā)出哄笑的聲音。
涂山嬌嗤笑一聲:“嗤,一群蠢貨。如果只用力氣就可以的話,鯀為什么會被殺呢?留著你們的力氣,多動動腦子吧。”
那群男生好似被激怒,紛紛站起來怒目以視,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涂山嬌。
見此局面,學(xué)堂中的女子們齊刷刷站起來,來到涂山嬌身后,逼得男子拉開了距離。
男子中,為首的涂山宴冷笑一聲,“阿嬌小姐,力氣好不好用,今天或許就可以見分曉了。”
涂山嬌微一挑眉,好似不屑地勾唇一笑:“要打就打,說什么廢話!”
然后畫面里就是竹簡紛飛,亂做一團(tuán)。
弓晚晚暗中吞了吞口水,這也太……刺激了。
可是,這樣一個還沒見面就諷刺自己未來公公的姑娘,和大禹,她們倆是怎么在一起的?
畫面一轉(zhuǎn),已經(jīng)是在山里了。森林中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輕快的腳步聲和清亮的歌聲,并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那腳步聲來到了森林邊緣,從密林中出來的剎那,陽光恰好灑落在那人的臉上,弓晚晚終于看見了涂山嬌的正臉,是她都忍不住站起來為之鼓掌的美貌!
當(dāng)涂山嬌出現(xiàn)的時候,仿佛太陽只為她一人照耀,身旁萬物黯然失色。她的五官既明媚又大氣,此時眉梢眼尾還掛著血。她在山崗上曼舞輕歌,既嬌憨又熱烈;她帶著血沐浴在光芒里,既圣潔又妖冶。
弓晚晚久久不能回神。
涂山嬌此時心情非常好,別看她眼角帶血,但涂山宴傷得只會比她更重,估計(jì)一兩天是下不了床了。
一想到涂山宴罵也罵不過,打也打不過,此刻不知道有多憋屈,涂山嬌就心情舒爽。她想:其實(shí)現(xiàn)在涂山氏的族長正是自己的父親,而非母親。這一點(diǎn)只要涂山宴敢說,今天這場辯論的勝負(fù)還說不準(zhǔn)呢。可他畏懼父親的權(quán)勢不敢說,那可不就只能吃癟。
其實(shí)她也不是就認(rèn)為女子一定要掌權(quán),像自己的父親,還不是坐上了族長的位子?說到底,還是能者居之,沒有誰天經(jīng)地義的說法。她之所以吵這一架,主要還是看不慣涂山宴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哪有那么多理所當(dāng)然!
涂山宴這個人,既渴求權(quán)勢,又畏懼權(quán)勢,還有一有機(jī)會就咋咋呼呼的,這難道就是俗話說的“唯怯懦者最兇狠嗎”?涂山嬌不禁連連搖頭。
但打贏了架總歸是高興的,涂山嬌一想到這事兒,又哼起了快活的小調(diào)。
畫面從陽光明媚的山崖上一躍而下,極速落至幽暗清冷的澗底,蜿蜒過幾座山谷,終于在新出現(xiàn)的一個人這里頓住了——年輕的大禹。
此刻,他正皺著眉頭認(rèn)真丈量此地的水系與地勢。他是來此地治水的。
他是背負(fù)著家族的希望、父親的性命和堯帝的退讓,來此地治水的。他哪里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他怎么敢想其他的事情?
但歲月是不等人的,與他同齡的人很多都兒女繞膝了。族中長輩在他此行來嵩山之前,語重心長地告誡他應(yīng)該成家了。這讓大禹不得不想。
于是他想,涂山氏遠(yuǎn)離權(quán)力中心,但現(xiàn)任族長是個有手段有心思的人,或許可以拉攏。難道……聯(lián)姻嗎?
就這樣與涂山氏族中的女子結(jié)婚嗎?大禹心中盤算的是此舉的利弊和對未來影響,全然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不喜歡未來的妻子。
也對,他的命是家族的,是父親的,是堯帝的,甚至是被他治水救下的千萬生民的,卻唯獨(dú)不是他自己的。
他一邊走,一邊想,記錄山水地形的同時,有簡單的壅堵他也隨手泄去。
忽然,他被一陣空靈的歌聲吸引,那歌聲仿佛自九天而下,滌蕩了他久在泥淖的身軀。大禹一失手,原本只撞碎石塊的力量失控,撞斷了整片山崖。
大塊大塊的山體脫落,大樹裹挾著土塊從山頂滑下。
歌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尖叫聲。
“啊——”涂山嬌被突如其來的山崩嚇到了。她甚至來不及逃跑便隨著山體滑脫,失重般摔落山崖,無數(shù)的塵土鋪頭蓋臉地砸下來,她的頭腦一片空白。
大禹被尖叫聲驚醒,懊惱地看著自己造成的亂象,飛身化作一條腋生雙翼的應(yīng)龍,尋著聲音的方向而去。
很快就看到了快速下墜的涂山嬌,大禹毫不猶豫地加速以龍身接住,在空中盤旋幾圈閃避開飛落的山石,在安全處穩(wěn)穩(wěn)落地。落地的時候自然化作人形,雙手托抱住涂山嬌。他緊張地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涂山嬌看呆了。
她的眼中只有那雙不亞于他身后太陽光芒的眼睛。是那樣璀璨有神!
“姑娘,你還好吧?”大禹見涂山嬌沒回答,以為真的傷到哪了,焦急地又問了一遍。
涂山嬌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摟著人家脖子呢!她松開手,從大禹臂彎里跳下來,站在地上,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直直地盯著面前的大禹,說道:“沒事沒事。謝謝你救了我!”
大禹有些不好意思地?fù)蠐项^:“不用謝,該是我說對不起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大禹不是很想讓涂山嬌知道這場山崩是自己造成。
涂山嬌雖然也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說,但這不重要。她覺得自己心跳很快,于是決定主動出擊。
“我叫阿……花,是涂山族長家做工。看你模樣不像是本地人,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到涂山族長家來找我。”
涂山嬌本來準(zhǔn)備自報(bào)家門,但她觀察到大禹身穿短褐,褲腿上滿是泥濘,看著像是做苦力的,她不想自己的身份嚇退人家,于是用了自己貼身女侍的名字。
對方既然報(bào)了名,禮尚往來,大禹自然也要說自己的名字。可是大禹看見眼前的姑娘蓬頭垢面的,眼角處好似還帶著傷,看來主家對她也不好。心想:真是個苦命的姑娘。他也擔(dān)心自己的身份嚇到人家,便“善解人意”地說:“我叫阿熊,是最近跟著禹公子才來到嵩山的。本來不該麻煩姑娘,但人生地不熟,以后或許就……打擾姑娘了。”
“不打擾不打擾……”涂山嬌只怕他不來打擾。
其實(shí)話到這里也沒什么再說的,場面一時安靜下來,但兩個人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彼此。
“咳,不然我送姑娘回家?”大禹打破了這種局面。
涂山嬌駭了一跳,當(dāng)然不敢讓大禹送她回家,這不就露餡了嗎!于是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大禹當(dāng)然不放心,雙方好一番推拉,大禹終于被說服了。
涂山嬌走了兩步,回頭看著大禹說道:“別忘了來麻煩我哦。”
大禹笑答:“好的,阿花姑娘。”
涂山嬌又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著大禹,說道:“一定記得來麻煩我哦!”
大禹肯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仍是笑答:“一定!”
涂山嬌終于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大禹直到看不見涂山嬌的身影了,才收回一直溫柔注視著地目光。
阿花姑娘。大禹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真是個有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