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來和我一起跑步。”二哥看到十二倚在階樓梯上休息。

“我不去，剛下過雨我怕摔倒。”十二扭頭看到二哥穿上了綠色的那雙舊鞋，就知道他又要跑田埕去了。二哥自當兵回來后，就養成了這么個習慣，每天都要在嶺上跑上那么幾圈，和別人不同的是，人家都是在操場上跑、平地上跑，而二哥總喜歡往田里和山間跑，他說那樣可以讓他感覺到自由的風，呼吸著最新鮮的空氣。一開始嶺上的人總覺得奇怪，但后來也就漸漸習慣了，田壟的跑步怪在附近村莊都傳開來。

這把阿爸著急壞了，原本過了年給二哥張羅對象的，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玄乎，說是田壟旁有個長著獠牙的怪物，每天在田間巡邏，走過的路都不會留下足印，小孩們千萬不要在早上5點獨自去田野旁，否則會被妖怪吃掉。

這下好了，沒有媒人愿意過來給二哥說媒，二哥聽了也不著急，還笑到“看來我真厲害，輕功田間飄”。但阿爸不這么想，今年二哥已經26歲了，老大的兒子都兩歲了，而二哥是那么多個孩子里最勤奮的那個，當初幸運被選上當了三年兵，不僅拿出自己的錢補貼家用，還將舊泥房拆了重新蓋了起來，原本的廚房都是用破舊的竹子圍在一起，肆虐的北風和雨水總是趁隙而入，現在新房子還能讓一家子吃飯不至于被偶爾的大雨淋到。

二哥的好習慣被沿承下來，他每天都會整整齊齊的把被子疊成豆腐被，十二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子疊好。二哥還在家門口種了幾棵陳皮樹，在屋左側和門口旁也種了兩棵芒果樹，那是從部隊戰友那拿到的種子，一個小小的芒果核就這樣慢慢的破土而出，一點點一點，現在已經長和院墻一樣高了。

太陽雨過后，本來出來晴天，不一會又陰了下來，天氣總是這樣，上一時分和下一時分變化很快。“去走走，十二。”二哥作出邀請態。

“不去了，二哥，我好奇你為什么每天都跑步呀，是因為健康么？”

“跑步一定是為了什么么？”

“不然呢，他們都叫你跑步的田埕怪。”

“如果非要找一個理由的話，我想是為了我內心的愉悅吧，我喜歡做這件事就去做了，沒有什么特別的。”十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現在的她還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應該喜歡什么。

樓上傳來三哥叫喊的聲音，“這家伙兒又開始了，這不是還沒到下午么？！”十二已經煩躁了這種嘶喊怪異的聲音。轉頭二哥已經跑遠了，看到他遠遠的靈活的越過一個水坑，十二有點后悔沒一起去了。

十二打算走上樓梯去拍打一下三哥的房間門，樓梯是水泥砌成的，兩邊都沒有扶手，只有凸起來的幾個磚頭，那時候的十二還沒有恐高，她大步走到三哥門口，小小的腦袋透過鐵絲網望進去。

里面漆黑一片，阿爸把窗戶都封住了，只留下隱約的光線從窗戶邊緣透過去。

“老三，你餓了么？”

里面并沒有回應她，只是聲音從剛剛的嘶吼變成了低聲的啜泣。她知道三哥又犯病了，雖然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只知道有一次有些穿著白大褂的人把他接走，他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了一個打火機，差點把整個家都燒著，沒過多久就又讓他回來了，但是阿爸總是把他關在房間里，因為看不住他。

好幾次他往外跑，爬到高高的樹上淋雨，十二看見他依靠在最細的那根樹枝上，搖搖欲墜，嶺上的人路過就跑過去將阿爸喊回來。但是他每次叫喊都是下午的時候，或許在某天的下午經歷過什么重大的打擊。

阿爸說過三哥以前是班里學習最好的學生，他也寄予了厚望，直到有一天老師把他帶回家，三哥身上都是傷痕，卻又什么也不肯說，總是淚眼汪汪的望著天空，后來就越來越嚴重，直到失控。

“或許是學校的人對他做了什么事情。”但這些沒人說，也不得而知了。本來只是休學一年，但是遲遲不見好，再去學校的時候，簽了無責任安全聲明后，某天三哥把凳子從三樓丟下去，還好沒有砸到人，但是這學估計就懸了。

阿爸不在家的時候，只好把窗戶關上，有人說這是中邪了，還請了專門的人來作法，只見那人往口里含了幾口米水，然后向屋子里的四個角落碰去。桃木劍在手里晃來晃去，這個桃木劍十二也有一把類似的，是過年時街上買的。

十二也跑回屋拿出自己的小劍跟著比劃起來，被阿爸瞪了幾眼，才乖乖低下頭不敢亂動。

那個穿著長袍衣服的人還抱來一直花紋的母雞，雞頭沖正門口讓它叫起來，但那雞有自己的想法怎么都不愿意叫，最后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還是咯咯咯的叫了起來。

自那以后，三哥似乎好了一點，但沒好太多，只是持續的發癲變成了間歇性的發癲。早上和正常人無異，和他說話他也能正常回應，但到了下午就陷入自己的虛無狀態了。

“或許只能這樣了吧。”阿爸有時候也想著放棄，大不了就養他一輩子吧，多個筷子多碗飯的事情。只是學習那么好的苗子突然就這樣了，只覺得有些惋惜。

他消瘦的只剩一副架子了，但十二并不覺得三哥可怕，但是她也習慣喊他老三，像哄小孩一些和他說話，說不定某一天，三哥就能像以前一樣教她數數、念詩，用荔枝葉吹成放屁的聲音，用稻桿做成口哨吹出曲子來。

大哥牽著天一走上來。“不用管他，十二，你去玩吧”。天一踉踉蹌蹌的往十二懷里跑，嘴里喊著“姨姨、姨姨”。十二躲開了，那長長的鼻涕將天一的臉弄得跟小花貓似的，下巴還戴著圍兜，濕漉漉的一片。“追不上我~略”十二開心的跑下樓去了。

大哥扶住了天一，不然他就跟著小姨滾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