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繭》

月光攙著我和奶奶散步時，樹影在腳下搖成墨色漣漪。

微風從麥垛后漫來，驚起幾團螢火——

它們倏然炸開，似打翻的星斗；

俄頃又聚攏，如提著青燈籠趕赴秘密議會。

光點縈繞飛旋，時而編成項圈，時而散作流蘇，

仿佛在爭論：

該把哪顆露珠鑲上今夜的王冠？

風捎來棗香的低語：

“莫吵醒南瓜花呀，它們剛在葉傘下蜷成金襁褓，

肚臍頂著月光奶嘴，

連夢里都翹著嘴角呢。”

蛙鳴拖著長綠尾音游過田埂，蟈蟈在豆叢敲打銅鈸。

蟬忽然拔高調門，驚得我哈欠里漾出淚花。奶奶的背脊及時彎成舢板——

我蜷進這溫暖的凹谷，隨步伐輕晃。

深藍的夜空忽然垂得很低，

星星像綴滿桑枝的紫桑葚，

仿佛踮腳就能揪下一把，

塞進嘴里化作蜜漿。

甜香從何處來？

是奶奶后襟的皂角香？

還是白楊樹將月光搖成了碎銀鈴鐺？

螢火蟲追著我的睫毛撲閃時，

奶奶的足音已化作搖籃曲。

夢里星星在賽跑，

撒落的光屑長出枝椏，

綻出會笑的鈴蘭。

微風里飄著半支未唱完的歌謠，而那個黃毛丫頭正翹著豁牙，

在奶奶肩頭咂嘴——

她腮邊漾開的梨渦，

原是月亮投下的

最輕最軟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