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蝕骨銘文

火焰消散的剎那，林雨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布滿青苔的石壁上，潮濕的苔蘚混著巖屑簌簌落下。

掌心的羅盤燙得如同剛從熔爐取出的烙鐵，金屬表面凸起的饕餮紋深深嵌入皮肉，暗紅的血珠順著紋路蜿蜒而下。

石壁表面突然滲出墨色汁液，凝結成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每一筆都像是用鮮血書寫，在幽暗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林雨強忍著灼痛湊近查看，那些文字竟如活物般扭動重組，最終拼成一句讓她脊背發(fā)涼的話——“鏡中影，皆虛妄”。

喉間泛起鐵銹味，她這才發(fā)現自己咬得牙齦滲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羅盤邊緣，在皮膚上刻出月牙狀的血痕。

“你在找什么？“陳海棠的聲音裹著冰碴般的冷意從頭頂傳來。

林雨猛地抬頭，只見少女單足點在垂落的鐘乳石尖端，月白色襦裙在穿堂風中獵獵作響，銀鑷子抵在自己跳動的頸動脈處。

她發(fā)間的青銅發(fā)飾折射著幽光，瞳孔深處流轉的云雷紋如同被囚禁的魂靈，而裙擺浸透的暗紅液體正滴滴答答墜地，在石板上腐蝕出冒著白煙的孔洞。

每一滴液體墜地時，都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刺鼻的焦糊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讓林雨胃部一陣抽搐。

林雨握緊玄鐵劍，劍柄處纏著的陳舊布條吸滿冷汗。

劍身突然發(fā)出龍吟般的嗡鳴，劍鋒倒映出陳海棠扭曲的笑臉——那笑容與三小時前在修復室里，對方舉著商代玉蟬時的溫柔神態(tài)判若兩人。

當時陳海棠戴著金絲眼鏡，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小心翼翼地用鑷子調整玉蟬的角度，輕聲說：“你看，這翅膀邊緣的弧度，像不像我們上次在敦煌看到的月牙泉？“

“三小時前，你還在跟我討論婦好墓的玉器修復。“她試圖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卻止不住微微發(fā)顫，“你說玉蟬的翅膀弧度像新月，說古人...“

“夠了！“陳海棠突然暴喝，銀鑷子脫手飛出，擦著林雨耳畔釘入石壁。

金屬與巖石碰撞的火星照亮少女驟然扭曲的面容，眉骨處青筋暴起，脖頸的朱砂痣漲得近乎發(fā)紫，仿佛下一秒就會爆裂。“那些溫情戲碼，留到下一世演吧！“話音未落，整座洞穴開始劇烈搖晃，石棺中的青銅鏡懸浮而起，鏡面裂開蛛網狀的紋路，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從中爬出無數纏繞著鎖鏈的黑影。

黑影形似人形，卻有著半透明的詭異軀體，空洞的眼眶里閃爍著幽綠的磷火。它們每前進一步，地面就會騰起黑色煙霧，巖石表面瞬間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林雨揮劍斬向最近的黑影，劍鋒卻穿透對方身體，帶起一陣刺骨的寒意，仿佛砍進了千年不化的冰層。

黑影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分裂成兩個繼續(xù)撲來。她這才發(fā)現，這些怪物胸腔處都嵌著刻有云雷紋的青銅碎片，正隨著詭異的脈動泛著血光，如同跳動的邪惡心臟。

“斬碎核心！“陳海棠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帶著破音的沙啞。

林雨循聲望去，只見少女正用銀鑷子瘋狂撬動自己腕間的符文刺青，鮮血順著鑷子滴落，在地面畫出神秘的陣圖。那些血珠剛接觸石板就化作幽藍火焰，將靠近的黑影燒成灰燼。火焰燃燒時發(fā)出“噼啪“的聲響，像是在灼燒某種油脂，空氣中彌漫起令人作嘔的焦臭味。“它們是鏡淵的守衛(wèi)，只有用...“話未說完，一道黑影突然貫穿她的肩膀，將她釘在巖壁上。

陳海棠悶哼一聲，身體重重撞在巖石上，濺起一片血花。

林雨的心臟仿佛被重錘擊中。她不顧一切地沖向陳海棠，玄鐵劍舞出漫天劍花，劍鋒割裂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尖嘯。當她伸手去拉陳海棠時，少女卻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另一只手握著的青銅匕首狠狠刺向她的心臟。

千鈞一發(fā)之際，林雨側身翻滾，匕首擦著胸口劃過，撕裂的衣衫下頓時滲出細密的血珠，火辣辣的疼痛從胸口蔓延開來。

“為什么...“林雨的質問被黑影的集體嘶鳴淹沒。

陳海棠卻趁機掙脫黑影，踉蹌著躍到青銅鏡旁，將沾滿鮮血的手按在鏡面上。

鏡面頓時泛起血色漣漪，映出無數個不同時空的她們——有時相擁而泣，淚水打濕彼此的衣襟；有時刀劍相向，鮮血染紅腳下的土地；有時陳海棠倒在她懷中化作飛灰，眼中還帶著未說完的眷戀；有時她親眼看著自己將長劍刺入少女心口，那一瞬間的痛苦幾乎要將靈魂撕裂。

“看到了嗎？“陳海棠的聲音帶著癲狂的笑意，發(fā)絲黏著血污貼在蒼白的臉上，眼神卻空洞得可怕，“每一世，你都會為我而死，又有什么意義？“她的笑聲在洞穴中回蕩，漸漸變得凄厲，最后竟帶著哭腔。

林雨這才注意到，陳海棠的肩膀還插著黑影的利爪，傷口處的血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而她卻像感覺不到疼痛般，只是死死盯著鏡面。

林雨的目光突然被鏡中某個畫面吸引。

在一片戰(zhàn)火紛飛的戰(zhàn)場上，玄甲將軍將女官護在身后，卻不知一支暗箭正從背后襲來。

而此刻，洞穴穹頂也緩緩降下一支同樣的青銅箭，箭頭淬著幽藍毒液，目標直指她的后心。箭尾的羽毛在氣流中輕輕顫動，發(fā)出細微的“簌簌“聲，仿佛死神的低語。

千鈞一發(fā)之際，林雨猛地轉身揮劍格擋。

箭矢與玄鐵劍相撞，爆發(fā)出耀眼的火花，沖擊力震得她虎口發(fā)麻，手臂幾乎失去知覺。余勢未消的箭矢擦著她的臉頰飛過，在巖壁上撞出碗口大的深坑，碎石飛濺，劃傷了她的脖頸。

當她再次看向陳海棠時，少女正跪在地上劇烈喘息，嘴角溢出的鮮血滴落在鏡面，暈開成一朵朵妖異的紅梅。她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清明，望著林雨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掙扎與愧疚。

“不管輪回多少次，“林雨捂住不斷滲血的左肩，溫熱的血液從指縫間汩汩流出，滴落在羅盤上激起細小的火焰，“我都會找到真正的你。“她的聲音混著粗重的喘息，卻像誓言般堅定。

火焰順著她的手臂向上蔓延，在皮膚上烙下火痕，她卻渾然不覺。話音未落，青銅鏡發(fā)出刺耳的尖嘯，鏡面徹底碎裂，無數碎片化作流光，將兩人卷入下一個未知的時空。

最后的瞬間，林雨看到陳海棠眼中閃過一絲水光，而少女染血的手，正對著她的方向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卻又無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