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晚不知道自己在那冰冷的地板上蜷縮了多久。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只有心口那巨大的空洞和滅頂的屈辱感在瘋狂地吞噬著她。壓抑的嗚咽早已耗盡了她最后一絲力氣,只剩下麻木的軀殼和一片狼藉的內心。眼淚流干了,只剩下眼眶火辣辣的痛。她像一尊被遺棄的殘破石像,倚靠著同樣冰冷的書桌桌腿,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懷里的文件袋像一個巨大的諷刺,沉甸甸地硌著她麻木的臂彎。周助理……印章……顧氏的危機……
這些念頭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遙遠而模糊。她的全部感知,都被那個重新鎖上、卻在她靈魂里鑿開一個血淋淋窟窿的抽屜占據著。蘇晚晴的臉,顧衍冰冷的審視,大學里那些不堪回首的羞辱畫面……交織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
突然,玄關處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電子鎖開啟聲!
那細微的“嘀”聲,卻像一道驚雷,瞬間劈開了蘇晚晚混沌麻木的意識!
顧衍回來了!
不是深夜,而是這個沉悶的午后!他怎么回來了?!周助理不是說他在信號不好的南郊工地嗎?!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扼住了她的呼吸!她猛地抬起頭,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急劇收縮!身體像被通了高壓電,所有的神經末梢都在尖叫著危險!
腳步聲!
沉穩,有力,帶著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正穿過空曠得令人心悸的客廳,徑直朝著二樓而來!
完了!
蘇晚晚的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在瘋狂閃爍。她像受驚的兔子,連滾帶爬地從地上掙扎起來!膝蓋撞在桌腿上,傳來鉆心的痛,她卻完全感覺不到。她必須離開這里!立刻!馬上!在他進來之前!
她慌亂地掃視四周,目光落在懷里的文件袋和緊攥在手里、那把如同燒紅烙鐵般的黃銅鑰匙上。文件!鑰匙!抽屜!每一個都是足以將她打入地獄的證據!
腳步聲已經踏上了樓梯!那清晰的、如同死神倒計時的節奏,敲打在她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蘇晚晚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她手忙腳亂地將那串該死的鑰匙塞進牛仔褲口袋,冰冷的金屬貼著大腿皮膚,激起一陣戰栗。然后,她像抱著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抱著那個沉重的文件袋,跌跌撞撞地沖向書房門口!她的動作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僵硬笨拙,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就在她的手顫抖著握住冰涼的門把手,試圖擰開沖出去的瞬間——
“咔噠。”
書房門被人從外面,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向內推開了!
沉重的實木門扉帶著一股冷冽的室外氣息,猛地撞開了蘇晚晚試圖逃離的屏障!
顧衍挺拔而極具壓迫感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門口!
他顯然沒想到書房里有人,更沒想到會是她!那雙深邃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眸,在看到門后驚慌失措、臉色慘白如紙的蘇晚晚時,瞬間凝結成冰!濃密的眉毛幾不可察地蹙起,銳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瞬間掃過她驚惶的臉,掃過她懷中那個顯眼的、印著顧氏集團logo的牛皮紙文件袋,最后,如同淬了冰的刀鋒,猛地釘在了她身后——那張寬大的檀木書桌,以及書桌右側,那個此刻緊緊關閉著、卻仿佛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第一個抽屜上!
空氣仿佛在瞬間被凍結成堅冰!時間凝固!
蘇晚晚僵立在門口,像被施了定身咒。她能清晰地看到顧衍眼底那層冰殼下,驟然翻涌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風暴!那是一種領地遭受最嚴重侵犯、核心秘密被窺探的、屬于頂級掠食者的狂怒!
“你在這里做什么?”顧衍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飾的戾氣。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將本就昏暗的光線徹底隔絕,投下的陰影如同實質般籠罩著蘇晚晚,讓她幾乎窒息。
“我…我…”蘇晚晚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大腦一片空白,想解釋,想辯解,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發出破碎的氣音。懷里的文件袋變得無比沉重,口袋里的鑰匙更是燙得她渾身發抖。
顧衍的目光再次凌厲地掃過那個文件袋,又落回她慘白驚恐的臉上,眼底的暴怒和冰冷的審視如同兩股絞索,幾乎要將她凌遲。“周助理讓你來的?”他的聲音更冷,帶著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讓你動我的抽屜?”
“不…不是…”蘇晚晚下意識地否認,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瑟縮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框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這個動作,在顧衍眼中,無異于心虛的鐵證!
“不是?”顧衍猛地向前逼近一步!那股強大的、帶著雪松與冷冽煙草的侵略性氣息瞬間將她完全包裹!他高大的身軀帶來絕對的壓迫感,陰影徹底將她吞噬。他伸出手,不是去拿文件袋,而是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一把攫住了蘇晚晚的下巴!
“呃!”蘇晚晚痛呼出聲,感覺自己的頜骨仿佛要被捏碎!冰冷而堅硬的手指如同鐵鉗,強迫她抬起頭,迎上他那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深不見底的寒眸!
距離近在咫尺!蘇晚晚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密布的血絲,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幾乎要將空氣點燃的暴戾氣息!那是一種被觸犯了絕對逆鱗的、毀滅性的怒火!
“誰給你的膽子?”顧衍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冰冷刺骨,帶著令人膽寒的威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蘇晚晚的耳膜和心臟,“誰允許你碰我的東西?誰允許你靠近這個書房?誰允許你——打開那個抽屜?!”
最后一句,幾乎是低吼出來!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緊!劇烈的疼痛讓蘇晚晚瞬間飆出了生理性的淚水,眼前陣陣發黑。
“我…我只是…”她徒勞地掙扎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巨大的恐懼和下巴的劇痛讓她語無倫次,“周助理…印章…他說…急用…救命…抽屜…鑰匙…”
她混亂的辯解,如同火上澆油!
“救命?”顧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毫無溫度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滿了極致的輕蔑和暴怒,“周助理讓你拿印章救命,你就‘順便’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看里面鎖著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嗯?”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靈魂深處那點卑劣的窺探欲徹底剖開!蘇晚晚在他洞悉一切的眼神下無所遁形,巨大的羞恥感和被當眾扒光的屈辱感瞬間淹沒了她!
“我沒有…我只是想拿印章…”她徒勞地辯解著,聲音帶著哭腔,淚水洶涌而出。
“拿印章?”顧衍猛地打斷她,捏著她下巴的手用力向上一抬,迫使她的臉完全暴露在他冰冷的審視之下。他的視線如同冰冷的探針,帶著毫不掩飾的、近乎殘忍的評估和對比,一寸寸刮過她因痛苦和淚水而扭曲的臉,掠過她驚慌失措的眼睛,最后停留在她蒼白的嘴唇上。
那目光,充滿了極致的侮辱性,仿佛在將她與某個神圣不可侵犯的標準進行著最苛刻的、最殘酷的比對。
然后,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最鋒利的冰凌,帶著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殘忍,狠狠刺穿蘇晚晚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尊嚴:
“蘇晚晚,看清楚你自己的位置?!?/p>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幾乎噴在她的臉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翻涌著暴怒、輕蔑,以及一種令人心寒的偏執。
“你,不過是我花錢買來的一個擺設。”
“一個用來堵住悠悠眾口的符號?!?/p>
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指再次收緊,力道大得讓她幾乎聽到骨骼的呻吟,劇痛讓她眼前發黑,淚水更加洶涌。
“一個……”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冰冷、更加清晰,帶著一種將她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宣判:
“——她的影子!”
“影子……”
這兩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裹挾著顧衍全部的暴怒、輕蔑和偏執,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精準地烙印在了蘇晚晚早已鮮血淋漓的靈魂深處!
“轟——!”
蘇晚晚的整個世界,在這兩個字落下的瞬間,徹底崩塌了!碎裂了!化為了齏粉!
所有的掙扎,所有的辯解,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痛楚,在這一刻,全部被一種滅頂的、深入骨髓的、足以焚毀一切的屈辱感所取代!那是一種被徹底否定存在價值、被當成贗品、被踩進泥濘里還要被唾棄的、極致的羞辱!
她停止了掙扎,停止了哭泣,甚至連身體細微的顫抖都停滯了。她像一具被瞬間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僵直地站在那里,任由顧衍捏著她的下巴,任由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將她凌遲。她的眼神空洞了下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絕望和麻木。淚水無聲地滑落,沖刷著她慘白的臉頰,卻再也帶不來任何感覺。
影子……
原來,她連一個“人”都算不上。
她只是一個卑劣的、可悲的、隨時可以被丟棄的……影子。
顧衍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最后一點光亮的熄滅,看到了那瞬間彌漫開來的、如同死水般的絕望和空洞。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頓了一下。那極細微的停頓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隨即被更洶涌的暴怒和一種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被冒犯后的陰郁所覆蓋。
他猛地甩開手!
如同丟棄一件骯臟的垃圾。
蘇晚晚被他巨大的力道甩得踉蹌后退,脊背再次重重撞在門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她像斷了線的木偶,順著冰冷的門框緩緩滑坐在地上。懷里的文件袋脫手而出,“啪”地一聲掉落在光潔的地板上。她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蜷縮在那里,下巴上被捏出的紅痕觸目驚心,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靈魂已經徹底抽離。
顧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如同俯視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他眼底的暴怒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因為她的徹底崩潰和那份死寂的麻木,而翻涌起一種更加復雜難辨的陰郁。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他的目光轉向那個重新鎖上的抽屜,眼神變得極其幽暗、冰冷,如同結了千年的寒冰。
他邁開長腿,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徑直走向書桌。腳步聲在死寂的書房里如同重錘,敲打在蘇晚晚麻木的心上。
他沒有去碰抽屜,甚至沒有多看那個方向一眼。他拿起書桌上的內線電話,按下快捷鍵,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冰冷,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重威壓:
“王管家,立刻讓周助理滾回來見我。”
“還有,”他的目光冰冷地掃過地上蜷縮的身影,“把‘她’弄出去。書房,徹底消毒?!?/p>
命令簡潔,冷酷,不帶一絲情感。每一個字,都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蘇晚晚早已麻木的神經上。
他掛斷電話,不再理會地上的蘇晚晚和那個文件袋。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她,身影挺拔而孤絕,如同矗立在懸崖邊的黑色磐石。窗外,鉛灰色的天空依舊低垂,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他點燃了一支煙,猩紅的火點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滅不定,裊裊升起的煙霧模糊了他冷硬的側臉輪廓,卻無法驅散書房內彌漫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屈辱。
蘇晚晚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著那來自他背影的、無聲的、卻比任何言語都更鋒利的蔑視和排斥。下巴的劇痛還在,心口的空洞卻在無限擴大。影子……這個身份,如同一個烙印,一個詛咒,徹底將她釘死在了這無間地獄的最底層。
王管家帶著兩個低眉順眼、大氣不敢出的傭人很快出現在書房門口。她看到地上的蘇晚晚和文件袋,又感受到書房內那令人膽寒的低氣壓,臉色變得更加嚴肅刻板。她沒有說話,只是示意傭人上前。
傭人小心翼翼地繞過如同雕塑般站在窗前的顧衍,走到蘇晚晚身邊,猶豫了一下,伸手想要攙扶她。
蘇晚晚卻猛地瑟縮了一下,像是被毒蛇觸碰。她不需要攙扶。她用盡全身殘存的一絲力氣,支撐著自己冰冷僵硬的身體,搖搖晃晃地、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她沒有看任何人,沒有看地上的文件袋,更沒有看那個背對著她的、如同冰山般的男人。
她只是低著頭,像一個真正的、失去了靈魂的影子,一步一步,拖著沉重的步伐,踉蹌地、沉默地走出了這個讓她尊嚴盡碎、萬劫不復的書房。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身后,書房的門被王管家無聲地關上,隔絕了里面所有的冰冷和那個抽屜里的秘密。
也徹底隔絕了她作為一個“人”的最后一絲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