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燭火映著明黃卷宗,墨帝沉聲道:“傳朕旨意,二皇子林蘇誠,罪證確鑿,即刻定罪——“
其結黨營私,私蓄死士三千,于京郊別院暗藏甲胄,與安國七皇子暗中勾結,私通密信十七封,意圖把持兵權,構陷忠良。
“念其皇室血脈,廢黜皇子身份,貶為庶人,囚于宗人府水牢,永不得出。“墨帝擲下朱筆,朱砂落在卷宗上,似一滴凝固的血。
次日卯時,景仁殿的銅鐘剛敲過第三響,朝臣們已按品級分列兩側,靴底踏過金磚的聲響格外齊整。然往日里或低聲議事或垂首靜立的景象,不少人眼角偷瞟著御座旁的空位,那里本是二皇子林蘇誠隨駕聽政時常站的地方,此刻空得像一塊剜去的疤。
待墨帝登殿,剛落座,通政司卿便捧著昨夜擬好的圣旨出列,尖細的嗓音在殿內回蕩:“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二皇子林蘇誠,結黨營私,通敵叛國,罪證確鑿,廢為庶人,囚于宗人府水牢……”
話音未落,殿內已是一片倒抽氣聲。后排的新晉官員面面相覷,有人悄悄抬眼,望見御座上的墨帝的面無表情,便慌忙低下頭,將到了嘴邊的驚疑問句咽了回去。
圣旨讀畢,殿內靜得能聽見香爐里沉香燃燒的輕響。
階下眾人齊齊叩首,竟無一人多言,“臣等遵旨”四字撞在金磚上,膝蓋撞在金磚上的悶響里,混著幾不可聞的輕顫”。晨光從殿門照進來,將百官的影子拉得很長,疊在那處空著的地磚上,像一片壓不住的寒意。
退朝后,朝臣們魚貫而出,太和殿外的丹墀上,竊竊私語如潮水般漫開。
唯獨太子花衍這幾日如沒事人般,未出府半步。
安帝處置七皇子的旨意,是在深夜的紫宸殿頒下的。殿外的雨正下得急,打在琉璃瓦上噼啪作響。內侍捧著明黃圣旨匆匆穿過回廊,靴底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袍角,卻不敢有半分停頓,那上面的朱砂印還泛著潮氣。
“七皇子花崢,私通外藩,私養兵甲,罪同謀逆。”宣旨太監的聲音在雨夜中格外尖利,刺破了七皇子府的歌舞升平。府中那桌還未散的宴,杯盤里的酒還冒著熱氣。
花崢聽見旨意時,沒有絲毫抵抗,癲狂大笑,那笑聲起初還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像聽到什么趣聞,渾不在意地拍著大腿笑:“好!好一個‘囚于地宮’!”
傳旨太監被他笑得頭皮發麻,往后縮了縮:“七皇子,旨意已宣……”
“宣完了?”花崢驟然收聲,猛地湊近,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溫柔的眼睛此刻亮得嚇人,他抬手奪過太監手里的圣旨,忽然又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腰都彎了,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圣旨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安帝的處置,竟與墨帝如出一轍。廢黜封號,貶為庶人,囚于安國皇陵地宮,永世不得踏出半步。只是比起宗人府的水牢,皇陵的地宮更像座活墳,潮濕的石壁上滲著水珠,常年不見天日,唯有長明燈的微光在黑暗中搖晃。
抄府時,從花崢的暗格里搜出了十九封與林蘇誠的往復密信,還有半幅墨國布防圖。安帝將這些東西堆在御書房的炭盆里,看著火苗舔上信紙,將“共分疆土”的字跡燒成灰燼,他也如墨帝那樣未露半分猶豫,
這件勾結案不僅沖刷著墨、安兩國的權力核心,也漫過了那些本與紛爭無關的角落。消息傳到安國時,三皇子花棲的靈柩剛入皇陵地宮半月。這位終日與筆墨為伴、連朝服都懶得穿的閑散皇子,既無兵權也無黨羽,卻偏偏成了這場風波里最早凋零的一片葉。
墨帝處置完林蘇誠的次日,便親筆寫下吊唁信,讓使者連同東珠、暖玉一并送往安國。信中言辭懇切,句句不離“惋惜”“哀悼”,卻對“黨爭牽連”四字諱莫如深——他清楚,花戚之死雖輕如鴻毛,卻足以成為兩國關系的又一根刺,此刻遞出的不是真心,是權衡。
安帝對著那封墨跡未干的吊唁信沉默半響,最終讓內侍將禮物收入國庫,只回了句“兩國共守安寧”。御書房的炭盆里,林蘇誠與花崢的密信還在燃燒,而角落里那封關于花戚死因的卷宗,早已被他用朱筆批了“途中積病,病故”。這樣的處理,在微妙的局勢里,給兩國關系鋪了塊緩沖的墊腳石——畢竟誰都不愿,再因一個無實權的皇子之死,讓本就緊繃的邦交雪上加霜。
帝王的案頭,只有江山與權衡,古今素來如此。這場清洗會像一場驟雨,沖刷掉浮塵,也讓所有人再次看清了帝王心術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