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無冕女卿

第一章傾覆

凜冬的寒風,像無數把裹著冰碴的小刀,呼嘯著穿透云州城西“落雁里”破敗不堪的巷弄。

這里的屋舍低矮歪斜,墻壁上糊著早已褪色剝落的舊年畫,又被一層層污黑的苔蘚覆蓋。

污水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肆意橫流,結成滑膩的冰殼,散發著陳腐與絕望的氣息。

這里曾是安置獲罪官員家眷的“恩養”之地,如今,不過是繁華云州城一塊潰爛的瘡疤。

巷子最深處,一間連院墻都塌了大半的矮屋里,沈昭臨正奮力將最后一塊撿來的、勉強能用的木板釘在窗欞的破洞上。

她動作麻利,帶著一股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狠勁兒,手指關節因為寒冷和用力而泛著青白,凍裂的口子滲著血絲。那雙手,骨節分明,指腹卻帶著薄繭,既不像養尊處優的閨秀,也不似純粹的粗使仆婦,倒像是常年握筆又不得不與粗糲生活搏斗留下的印記。

“咳咳……阿灼,歇會兒吧,窗縫堵不住的,風總能找到地方鉆進來。”

一個虛弱卻極力維持著溫和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聲音的主人倚靠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蓋著一條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薄被,正是沈昭臨的母親,沈知瀾。

她曾經豐潤的臉頰如今深深凹陷下去,面色是久病不愈的蠟黃,唯有一雙眼睛,雖然疲憊,卻仍保持著一種被歲月和生活磋磨后沉淀下來的清澈與堅韌。

沈昭臨沒回頭,只是手下釘木板的力道更重了幾分,發出“梆梆”的悶響,像是在發泄著什么。

“堵不住也得堵!這鬼風,能把人骨頭縫都吹透。娘,您別操心,我快弄好了。”

她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沙啞,語調直接,甚至可以說得上粗糲,沒有絲毫女兒家慣有的婉轉嬌柔。

這就是現在的沈昭臨,曾經的云州望族、累世官宦沈氏的嫡女。

家族的榮光如同昨日黃花,在她身上留下的,除了那身刻在骨子里、由母親沈知瀾強行保住的學識教養,就只剩下這副被生活磨礪出的強硬外殼和這張時常口出直言的嘴。

她釘好木板,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轉身走進屋內。

屋子狹小昏暗,幾乎家徒四壁,僅有的幾件陳舊家具都透著一股窮途末路的氣息。

唯一能窺見一絲往日痕跡的,是墻角一張半舊的琴案,上面蒙著灰,旁邊擱著一方磨禿了角的硯臺和幾支禿筆。

沈昭臨的目光掃過琴案,眼神復雜,沒有停留,徑直走到炕邊,拿起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從墻角小火爐上煨著的藥罐里倒出小半碗濃黑的藥汁。

苦澀的藥味瞬間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

“藥好了,娘,趁熱喝。”她將碗遞過去,語氣不容置疑,動作卻帶著小心翼翼的笨拙。

沈知瀾接過碗,看著女兒凍得通紅的臉頰和那雙寫滿疲憊卻依舊倔強的眼睛,心頭一陣酸楚。

她強忍著喉間的腥甜和身體的劇痛,小口喝著藥。

苦澀的藥汁入喉,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回憶。

那些雕梁畫棟、錦衣玉食、仆從如云的日子,像一場遙遠而華麗的夢。

而夢碎的根源,清晰得如同昨日剛剛發生,刻骨銘心——正是她那位志大才疏、愚蠢透頂的夫君,沈崇文。

沈崇文。這個名字曾是云州沈家的驕傲,也是如今刻在她們母女心口最深的一道疤,是這座破屋和這碗苦藥的始作俑者。

八年前的沈府,還是云州城首屈一指的煊赫門庭。

府邸坐落在城東最開闊的朱雀大街上,五進的大宅,亭臺樓閣,水榭回廊,氣派非凡。

門口那對據說是前朝御賜的石獅子,威嚴肅穆,象征著沈家幾代人在朝堂和地方累積的深厚根基。

沈崇文,作為沈家那一代的嫡長子,承襲了祖蔭,年紀輕輕便官至云州鹽運司副使。

這個位置,油水豐厚,權柄不小,是無數人眼紅的肥差。

那時的沈昭臨,還是府里千嬌百寵的“阿灼小姐”。

她不喜歡那些繁復的規矩和矯揉造作的閨閣游戲,性子野,說話沖,常常氣得教養嬤嬤直跳腳。

但誰也拿她沒辦法,因為她是沈崇文唯一的嫡女。

沈崇文自己雖是個眼高手低的,對唯一的女兒倒也算得上寵愛,或者說,是放任。

他骨子里帶著一種假名士的清高,覺得女子也不必太拘束,只要……別給他惹出有辱門風的麻煩就行。

真正約束、教導沈昭臨的,是她的母親沈知瀾。

沈知瀾出身書香門第,家道雖不如沈家顯赫,但才學見識遠勝于只會空談闊論、眼高于頂的丈夫。

她深知女兒性烈如火,若不加引導,日后必生禍端。

于是,在沈崇文忙于交際應酬、附庸風雅之時,是沈知瀾手把手地教沈昭臨讀書習字,彈琴作畫。

從《女誡》的束縛,到《史記》的恢弘;從《詩經》的婉約,到《楚辭》的激越;從棋枰上的運籌帷幄,到古琴中的高山流水……沈知瀾傾囊相授。

她并非要將女兒塑造成一個標準的閨秀,而是要給她一雙看透世事的眼睛和一顆不易被摧毀的心。

她常對年幼的昭臨說:“阿灼,才藝是立身的本錢,但心性才是立命的根基。女子在這世上,比男子更難。你要記住,無論何時,莫失本心,莫喪骨氣。”

沈昭臨骨子里帶著叛逆,對母親安排的課業并非全盤接受,尤其厭惡那些束縛女子的條條框框。

她更喜歡策論,喜歡分析朝堂邸報,喜歡聽母親講歷史興衰中的權謀機變。

她的琴聲,有時能彈出金戈鐵馬的肅殺;她的棋路,常常刁鉆狠辣,帶著一股不服輸的蠻勁兒。

沈知瀾看在眼里,憂在心頭,卻也只能因勢利導,盡力磨去她過于鋒利的棱角,教會她藏鋒守拙的道理。

那時的沈昭臨,像一塊包裹著粗糲石皮的璞玉,在母親的精心雕琢下,內里光華漸蘊。

沈家的崩塌,來得迅猛而徹底,像一座根基腐朽的華廈,只待一個愚蠢的推手輕輕一觸。

一切的禍端,都源于沈崇文那份膨脹到極點的虛榮心和愚蠢至極的“義氣”。

那年,朝廷新頒鹽引,數額巨大,牽動各方利益。

作為鹽運司副使,沈崇文本應如履薄冰,謹慎處置。

然而,他那位相交多年、口若懸河、最善投其所好的“至交好友”——一個名叫賈世仁的商人,找上了門。

“崇文兄!大好的機會啊!”賈世仁滿臉紅光,唾沫橫飛,“這次新鹽引,利潤何止翻倍!你我兄弟聯手,只需稍稍運作,神不知鬼不覺,便能賺個盆滿缽滿!到時候,兄臺在云州,不,在整個江南道的名望,將更上一層樓!那些整日夸夸其談的清流,哪個能及兄臺實干興家、惠及友朋?”

沈崇文被捧得飄飄然。他本就自視甚高,覺得自己屈居副使是明珠暗投,如今被賈世仁一吹捧,更是覺得自己運籌帷幄、點石成金的機會到了。

他幻想著做成這樁“大事”后,不僅財源滾滾,更能借此攀附上更高的權貴,甚至調入中樞。

至于風險?他自負熟讀律法,深諳官場規則,認為憑自己的身份地位,加上賈世仁的“精妙”操作,定能萬無一失。

他甚至覺得,這是上天賜予他證明自己絕非庸才的良機!

沈知瀾的苦苦規勸:“夫君,鹽政乃國本,動輒得咎,那賈世仁心術不正,此事實在兇險,萬望三思啊!”——被他斥為“婦人之見,膽小誤事”。

于是,在賈世仁精心編織的謊言和巨額“利潤”的誘惑下,沈崇文動用了家族積累數代的人脈和信譽,甚至不惜挪用了一部分鹽運司的公款作為“啟動資金”,為賈世仁擔保,并利用職權,將一批本應分發給幾家老資格鹽商的鹽引,違規簽批給了賈世仁指定的幾家空殼商行。

他天真地以為,這只是暫時的周轉,等賈世仁的“妙計”成功,一切都能悄無聲息地彌補回來,還能大賺一筆。

然而,賈世仁拿到鹽引和資金后,立刻卷款潛逃,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幾家空殼商行也在一夜之間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堆偽造的文書和爛攤子。

晴天霹靂!

挪用公款、違規簽批鹽引、巨額虧空……任何一條都足以讓沈崇文萬劫不復。

更要命的是,此事牽扯到了幾家背景深厚的老牌鹽商的利益,他們被截胡了應得的份額,豈能善罷甘休?彈劾沈崇文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飛向京城。

沈崇文徹底慌了神。他試圖找人疏通和掩蓋,更想推卸責任。

但在鐵一般的事實和憤怒的各方勢力面前,他所有的掙扎都顯得蒼白無力且愚蠢可笑。

他昔日的“清高”和“人脈”,此刻成了最無情的諷刺。

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朝廷震怒。最終的判決如同冰冷的鍘刀落下:沈崇文貪墨瀆職,證據確鑿,罪無可赦,判斬立決,抄沒家產,妻女沒入賤籍。

沈家百年基業,頃刻間化為烏有。沈氏宗族為求自保,第一時間宣布將沈崇文一支除名。

行刑那日,烏云壓城。沈知瀾帶著年僅十三歲的沈昭臨,穿著粗布囚衣,戴著沉重的枷鎖,被押赴刑場觀刑。

沈昭臨永遠記得父親最后的樣子。那個曾經意氣風發、夸夸其談的男人,癱軟在囚車里,面如死灰,眼神空洞,涕淚橫流,嘴里語無倫次地念叨著“冤枉”、“賈世仁害我”、“悔不聽夫人言”……哪里還有半分昔日沈家大爺的風采?只有深入骨髓的懦弱和愚蠢暴露無遺。

劊子手的鬼頭刀落下,鮮血噴濺的那一刻,沈昭臨沒有哭。

她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她看著父親身首分離的尸身,看著母親瞬間煞白搖搖欲墜的臉,看著周圍看客們或麻木、或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眼神,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清醒,在她胸腔里瘋狂滋生。

恨父親的愚蠢無能,恨賈世仁的奸詐狠毒,恨世態的炎涼,更恨這輕易就能碾碎一切的強權!但恨意之外,是母親沈知瀾在巨大打擊下依舊挺直的脊梁,那雙緊緊握住她的手,冰冷卻帶著支撐的力量。

那一刻,沈昭臨明白了,眼淚無用,哭嚎無用,唯有活下去,帶著母親活下去,才有一切可能。

或許是沈家祖上確有余蔭,或許是沈知瀾的娘家在最后關頭,耗盡所有僅存的人情和財力暗中斡旋,又或許是因為沈崇文雖然愚蠢該死,但罪不及出嫁女和年幼未參與其事的女兒,最終判決在執行時出現了一絲轉機。

沈昭臨和母親沒有被真正打入教坊司為奴為婢,而是被發配到這“落雁里”——一個專門安置獲罪官員女眷的地方,形同圈禁,自生自滅。

雖然免去了最不堪的屈辱,但從此,她們從云端跌落泥淖,失去了自由、身份、財富和所有庇護,成了這云州城最底層的螻蟻。

抄家時,沈知瀾拼死藏下了幾件不起眼但意義重大的東西:一本夾在破舊衣物里的《楚辭集注》,一枚祖傳的、成色普通的羊脂白玉佩,以及一張沈昭臨十歲生辰時,沈知瀾親手所繪、未來得及裝裱的工筆小像。

這幾樣東西,成了她們母女與過去僅存的微弱聯系和精神支柱。

初到落雁里的日子,是地獄。

昔日的仆從早已四散,或落井下石。

母女倆身無分文,住在四面透風的破屋里。

沈知瀾本就體弱,遭此劇變,身心俱創,一病不起。

生活的重擔,毫無緩沖地砸在了年僅十三歲的沈昭臨肩上。

為了活命,為了給母親抓藥,沈昭臨放下了所有曾經屬于“沈家小姐”的矜持。她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小獸,用盡一切辦法掙扎求生。

她去繡坊領最廉價的繡活。她那雙曾被母親贊為“天生適合撫琴弄墨”的手,如今卻要日夜不停地穿針引線,繡著粗糙的花樣,換取微薄的銅板。

指尖被針扎得滿是血點,眼睛熬得通紅。

繡坊的管事婆子刻薄勢利,動輒打罵克扣工錢。

沈昭臨起初還試圖爭辯,換來的卻是更惡毒的辱罵和更少的工錢。

她學會了沉默,學會了在對方唾沫橫飛時,用冰冷的、帶著狼崽子般兇光的眼神盯著對方,直到對方心里發毛,罵罵咧咧地走開。

她那股不要命的狠勁兒,反而讓一些欺軟怕硬的人收斂了幾分。

她去漿洗房,在寒冬臘月里,將雙手浸泡在徹骨的冰水中,搓洗著堆積如山的、散發著汗臭和污漬的衣物。

手指凍得紅腫潰爛,鉆心地疼。那些粗壯的洗衣婦們排擠她,嘲笑她“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故意把最臟最重的活丟給她。

沈昭臨咬著牙,一聲不吭地做完,然后在沒人的角落,對著凍裂流血的手哈著熱氣,眼神里沒有淚,只有燃燒的火焰。

她甚至偷偷去碼頭,想幫人扛包。纖夫和苦力們看著這個瘦小卻眼神倔強的丫頭,有的嗤笑,有的動了歪心思。

當她差點被一個滿臉橫肉的力夫拖進暗巷時,是路過的幾個同樣掙扎在底層的婦人看不過眼,抄起棍棒趕走了惡徒。她們罵她“不知死活”,卻也塞給她半個冰冷的窩頭。

沈昭臨記住了那點微末的善意,也徹底認清了現實的殘酷。她不再去碼頭,但眼神里的野性更加沉淀,像淬了火的鐵。

為了省下幾個銅板給母親抓藥,她可以連著幾天只喝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

餓得頭昏眼花時,她就跑到河邊,大口大口灌冰冷的河水,或者去城外的野地里挖些勉強能入口的野菜根莖。

生活的艱辛和世態的炎涼,如同粗糙的磨刀石,將她性格中本就存在的棱角磨礪得更加鋒利、堅硬,甚至顯得有些粗糲。她說話越來越直接,越來越不耐煩那些虛情假意和彎彎繞繞,因為在她掙扎求生的世界里,虛偽和客套毫無意義,只會浪費力氣。

她的“粗魯”,是生存的本能,是對這冰冷世界最直接的反抗。

支撐她熬過這一切的,是躺在破炕上,一日比一日更虛弱的母親沈知瀾。

無論沈昭臨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遭了多少白眼,帶著一身疲憊和寒氣回到這間冰冷的破屋,只要看到母親那雙溫柔而充滿愧疚與心疼的眼睛,聽到她虛弱卻依舊堅持的叮囑:“阿灼……苦了你了……別太累……娘沒事……”,沈昭臨心頭那幾乎要將她焚毀的戾氣和絕望,就會被強行壓下去。

她不能倒,她是母親唯一的依靠了。

沈知瀾的病,是積年的沉疴加上巨大的精神打擊和長期的營養不良。

落雁里的庸醫看了,只會搖頭,開些無關痛癢的便宜藥,說些“靜養”、“補元氣”的廢話。

沈昭臨知道,母親的病在惡化。

那蠟黃的臉上開始浮現不祥的青灰色,咳嗽越來越頻繁劇烈,有時甚至會咳出血絲。

那刺目的猩紅,每一次都像一把鈍刀,狠狠剜在沈昭臨的心上。

這天夜里,寒風尤其猛烈,像無數厲鬼在屋外嚎叫。

沈知瀾的咳喘聲撕心裂肺,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渾身滾燙,意識都有些模糊了。

沈昭臨用冰冷的布巾一遍遍擦拭母親的額頭和手心,心急如焚。

白天剛抓來的藥已經吃完,而母親這次的病勢洶洶,絕非往常可比。

家里僅剩的十幾個銅板,連一副像樣的藥都抓不起。

“冷……好冷……”沈知瀾在昏迷中囈語,身體卻燙得嚇人。

沈昭臨將家里所有能蓋的東西都堆在了母親身上,自己緊緊抱著母親,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母親的骨頭硌得她生疼,那種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感覺讓她恐懼得渾身發抖。

她想起了父親被斬首時噴濺的鮮血,想起了抄家時那些兇神惡煞的官兵……不!她不能再失去母親!絕對不能!

“娘!娘你撐住!我去想辦法!我去弄藥!”沈昭臨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決絕。

她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屋子里焦躁地踱步。

目光如同困獸,掃過屋子里每一件破舊的物品。

最后,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墻角那張半舊的琴案上。

琴案上,安靜地躺著一張七弦琴。那是母親沈知瀾的陪嫁,也是她教會沈昭臨琴藝的媒介。

琴身是桐木所制,并不算多名貴,但做工精良,音色清越,是母親最珍愛之物,也是她們母女在落魄后唯一保留下來、象征著過往風雅和精神寄托的東西。沈知瀾病重至此,也從未提過要賣掉它。

沈昭臨的指尖微微顫抖。她走過去,輕輕撫摸著冰涼的琴身。

琴弦因為久未調校,顯得有些松弛。她仿佛又看到了母親坐在琴案前,素手輕揚,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教導她指法,講解曲中意境……那些溫暖而遙遠的畫面,與此刻破屋的寒冷和母親痛苦的呻吟形成了殘酷的對比。

賣掉它!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

這張琴,或許是她們現在唯一還能值點錢的東西了!為了母親的命,還有什么不能舍棄的?什么風雅,什么寄托,在活生生的人命面前,一文不值!

沈昭臨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狠絕取代。她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孤狼,為了守護僅有的親人,準備咬碎自己的骨頭去搏命。

她小心翼翼地取下琴,用一塊破舊的包袱皮將它仔細包好。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重,卻又透著孤注一擲的決然。

在包裹琴身時,她的手指觸碰到琴尾懸掛著的一個小小的、用褪色絲線編織的流蘇琴穗。

那是她小時候第一次完整彈出一首曲子時,母親親手為她系上的。

沈昭臨的動作頓住了。她盯著那小小的、早已失去光澤的琴穗,眼神劇烈地掙扎著。

片刻之后,她猛地一咬牙,飛快地將那枚琴穗解了下來,緊緊攥在手心。小小的流蘇硌著她的掌心,帶著一絲殘留的、屬于過往的微溫。

然后,她不再猶豫,將包好的琴緊緊抱在懷里,仿佛抱著最后的希望,也抱著一段不得不親手埋葬的過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炕上氣息微弱的母親,眼神中充滿了不顧一切的堅決。

“娘,等我回來。”她低聲說,聲音沙啞卻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漏風的破門,沈昭臨瘦削卻挺直的身影,毫不猶豫地融入了門外無邊無際的、刺骨的黑暗與寒風之中。

她的目標很明確——云州城東,朱雀大街附近,那家最大的、也是唯一有可能收這張琴的當鋪“匯豐號”。

為了母親的命,她要去典當掉她們母女與過往榮光和精神世界最后的一絲聯系。

前路是未知的屈辱和艱辛,但她別無選擇。

拯救母親,拯救她們這個僅剩兩人的、風雨飄搖的“家”,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炬,支撐著她邁出沉重而堅定的每一步。

家族的衰敗已成定局,而屬于沈昭臨的、從最卑微處開始的掙扎與反擊,才剛剛拉開序幕。

寒風卷起她單薄的衣角,獵獵作響,像是在為這走向未知的命運送行,又像是在無聲地宣告著一個不屈靈魂的覺醒。

可可醬飯團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德江县| 昌江| 益阳市| 正安县| 梅河口市| 萍乡市| 黑河市| 德令哈市| 桦甸市| 长顺县| 岳普湖县| 金坛市| 长沙县| 阜康市| 象山县| 辽中县| 泉州市| 六盘水市| 太谷县| 清丰县| 克拉玛依市| 甘孜县| 吉林省| 乐安县| 和静县| 札达县| 定南县| 德州市| 鱼台县| 襄樊市| 泾阳县| 甘肃省| 来凤县| 姜堰市| 绥宁县| 常宁市| 观塘区| 新丰县| 嘉义县| 平武县| 博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