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麻煩你開一下窗。”
傅長庭來到窗邊,抬手輕敲了幾下,里邊立馬傳來李景樂不耐煩的聲音。
“有事嗎?我要就寢了,你趕緊走,不想看見你!”
“……”
“我并無他事,但是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可以談一談嗎?”
李景樂切了一聲,哪里有誤會,分明是傅長庭心機深沉。
“不談不談,傅長庭,你再不走,我就叫阿爹了!”
“好吧。”傅長庭有些遺憾地道:“那我改天再來。”
窗外黑色的身影動了動,慢慢消失了。
李景樂豎起耳朵聽了好一會兒聲響,只有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她打開窗,想確認人到底有沒有離開。
“李小姐,你好啊。”
傅長庭的頭從下面冒出來,眉眼彎彎,全然不似躲在墻角的模樣。
好你個頭!李景樂條件反射關窗,被他死死按住了。
“我就說幾句話,你聽完好嗎?”
李景樂拉了好幾下,沒拉動,她沒好氣地靠在窗邊,“你想說什么?”
傅長庭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但不敢放松警惕,手仍舊按著窗戶。
“我沒有與你爭搶的意思,之前所為有讓你不高興的,都是無意之舉,還望你能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昏迷時你給我喂藥的恩情,我一直記得的,但還未有機會報答,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來,我一定盡我所能辦到。”
他說得很真誠,如墨般的眼睛始終看著李景樂。
如果有人在李景樂面前說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來,她一定會嘲笑這個人說大話,但傅長庭卻天然給人一種信服感,好像他一定可以做到所說之話。
李景樂撇撇嘴,提起了另一件事,說道:“你當真以為我忘了你睜眼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
傅長庭千算萬算是真沒算到這一層。
他當時說了什么來著,哦,對了。
好吵。
這姑娘真記仇。
傅長庭捏了捏眉心,解釋道:“那時我剛醒,腦子有些糊涂,都是胡言亂語,算不得真話。”
“李小姐性情直率,言語真趣,和你相識,我是很歡喜的。”
“嘴上講著好話,心里指不定怎么罵我吧。”
李景樂憋了一天火氣,哪兒那么容易讓傅長庭幾句話打發了。
“怎么會呢。我這人從來不說假話。”傅長庭朝她眨眨眼,從不知哪兒掏出來了兩樣東西,“送給你。”
李景樂看著他手心里的東西,沒有動作。
“李寨主說你也愛吃甜食,這是蜂巢里最甜的那部分蜂蜜,我給你留下來了。還有這個,項圈,是給你的旺財做的,上次我看到它脖子上的項圈都舊了。怎么樣,你喜不喜歡?”
傅長庭把東西又往前遞了遞。
裝著蜂蜜的是白瓷瓶,明顯比今天給李老爹的那個土陶瓶好看多了。
李景樂本想拒絕,目光卻被那個項圈吸引了。
是條深褐色的牛皮項圈,外緣以薄銀片包裹,銀片厚度不足1毫米,延展成流暢的波浪紋輪廓,與皮革銜接緊密,毫無違和。
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項圈,才注意到那銀片上面還雕出了簡化的纏枝藤蔓紋,藤蔓間隙點綴戳刻圓點,模仿露珠或星芒效果,在光線下泛出細碎銀光。
這樣精致好看,想必制作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李景樂捏著項圈,一副猶豫模樣。
“旺財戴上一定威風凜凜,好看極了。”傅長庭趕忙說道。
“哼,還算可以。”李景樂秉持不吃虧的原則,將東西收下,“既然這樣,那我就原諒你吧,不過你可別得意忘形,以后做人低調點。”
“是是是。”傅長庭覺得她這幅傲嬌模樣有點好笑,不過人是好的,很好哄。
“多謝李小姐寬宏大量。”
李景樂抿抿嘴,又說道:“你別叫李小姐了,怪怪的,叫我名字吧。”
“名字?”傅長庭思索了一會兒,“枝枝?”
“……”
“砰!”
窗戶被人狠狠關上,傅長庭的鼻子差點被夾到,還好他敏捷地后退了一步。
“枝枝是你能叫的嗎!傅長庭,我討厭你!”
“……”
傅長庭無力望天,話白說了,蜂蜜白送了,項圈也白做了,總之就是前功盡棄了。
枝枝是李景樂的小字。他也不知怎么就脫口而出了,大概是李志成天枝枝枝枝的喊,導致傅長庭被洗腦,說及名字時,腦子里就只剩下枝枝了。
接下來的日子,李景樂依舊不太搭理傅長庭,但值得慶幸的是,不似之前那般爭鋒相對,至少不再翻白眼了。
看來是送出的東西還是有點作用的,特別是那條項圈。
那條項圈在第二天便戴在旺財脖子上了。傅長庭總能看見李景樂抱著她那只老虎的脖子,親呢地來回蹭,黃褐色皮毛下的項圈在陽光下閃著銀色的光。
第一次聽說旺財的時候,他還曾以為是只大黃狗來著。畢竟他實在想不到會有人養老虎,也想不通一只老虎為什么會被取名旺財。
傅長庭天然忌憚猛獸,實在生不出好感,偏偏李景常十分執著于抱著他的幼虎——常勝將軍來讓他摸,一人一虎兩雙大眼睛布靈布靈盯著他,傅長庭只能勉為其難地摸摸常勝將軍的頭。
你別說,觸感蓬松柔軟,十分舒適。傅長庭瞇著眼,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李景樂趴在旺財身上的愜意模樣。
李景樂與傅長庭關系更進一步多虧了李景常這個大助攻。
李景常是個坐不住的,從小酷愛上樹掏鳥窩下水摸魚,這種愛好在傅長庭來了之后變得更勝,已經升級到野外探險的級別,但傅長庭也不是每次都會跟著他鬧,這時他只能單獨行動。
這一行動,就出事了。
李老爹建立梅花寨時,曾細細探查四周,清掃出了一片可供人活動的區域,并定期巡視,防止有危險出現。按理來說,不出這片區域不會出事,但李景常在這些天的“歷練”中,膽子漸漸變大,便想去沒涉足過的地方看看。他是個倒霉的,剛走沒兩步,小腿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掀開一看,兩排蛇印整整齊齊掛在腿上,他來不及看清楚,只瞧見了條短短肥肥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草叢。
倒霉蛋也不算太倒霉,因為剛巧這天王大夫在山里采藥,采著采著,聽到一陣鬼哭狼嚎,嚇得他手一抖,以為大白天見鬼了,卻又覺得這叫聲有幾分熟悉,大著膽子過去一瞧,便看到臉色發白的李景常。
李景樂聽聞消息急匆匆趕來,見李景常緊閉雙眼躺在床上,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傅長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王,王大夫,李景常還活著嗎?”李景樂顫巍巍問道。
王大夫擦了擦額上的汗,“還活著,但情況不太好。”
眼見李景樂張著嘴卻說不出話,傅長庭問道:“怎么說,這蛇毒不能解嗎?”
“他昏迷之前我詢問過咬人的蛇長什么樣,雖只說出了一個短肥的特征,但可以確定是小圓龍沒錯了。”
“小圓龍?”
李景樂和傅長庭一齊出聲。這名字,聽著怪可愛的。
王大夫神色凝重,“這是一種毒性極強的蛇,因體態肥胖短小得名小圓龍,它的毒牙很長,也十分靈活,被它咬上一口,毒素即可麻逼神經使人昏睡過去,一個時辰之內毒液腐蝕五臟六腑,人會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什么?”李景樂拂去傅長庭搭在她臂上的手,勉強穩住身形,問道:“那李景常,他,他……”
“幸虧發現及時,我現場做了些簡單處理,又給他喂了解毒湯,毒液沒那么迅速蔓延到體內。但這也是暫時的,兩日之內沒找到解藥,他還是性命不保。”
“那就是說有辦法。”傅長庭神色淡然,“王大夫,這解藥在何處可得?”
“這……”王大夫猶豫說道:“這比較難辦。”
“不管難不難辦,這解藥我一定給李景常找過來。”李景樂視線落在李景常發烏的嘴唇上,轉頭看向王大夫,“王大夫,你說吧。”
王大夫皺著眉,在房間來回踱步,嘆了口氣,“是白葛姜。所謂萬物相生相克,這小圓龍喜好陰冷潮濕的環境,白葛姜也恰好生長在它的居所,只要能取得白葛姜的根須,將其研磨成粉服下,便可無礙。”
“要取白葛姜就要深入南邊森林的沼澤內,也就是小圓龍的聚居地。可現如今寨主和年輕力壯的小伙們都不在寨子里,我們這些人進去,跟送死沒什么區別。”
李景樂憂心忡忡,“阿爹他們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李景常等得及嗎?”
“我去取。”傅長庭說話了,語氣輕松含笑,“王大夫怕不是忘了,這兒還有一位年輕力壯的小伙。”
“你知不知道那兒進去了就全是毒蛇?”
李景樂發問,直直盯著傅長庭的眼睛,卻沒從里面看到半點猶豫。
“放心,我會回來的。”傅長庭初見李景樂這般慌張的模樣,想必是嚇壞了,也是,不過是個小姑娘。他安慰道:“我武功好,區區胖蛇,奈何不了我。”
“你就說你的大話吧,要是死在那兒了,我可不會來給你收尸!”李景樂立馬接話道。
“……”
“好了,好了。”王大夫打斷倆人,“我去。我好歹是個大夫,總比你們強些。眼下天色已晚,小圓龍又十分擅長在夜色中活動,我明天帶些雄黃粉出發,想必不會有太大危險。”
傅長庭說道:“我和你一起去。王大夫,這白葛姜長什么模樣?”
王大夫思索片刻,拿了一本醫書出來,翻了兩頁,指著上面的圖畫說道:“這白葛姜還是挺好辨認的,你們看,它的葉面十分寬大,上面的紋路是豎著的,而且葉片摸著很硬。沼澤之地,植物大多矮小,但白葛姜可以長到半人多高,只要見到,基本都可以認出來。”
“只是你當真愿意和我去冒險?我已年逾半百,運氣不好,死了就死了,你的路可還長著呢。”
王大夫雖害怕獨自前往,但也不想年輕人涉險。
傅長庭眼睛都沒從醫書上離開,道:“我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