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扮作車夫趕車,到城門時被守衛攔了下來。
“干什么去的?”
逢春答道:“各位官爺,我們少爺和夫人是出城探親的。”
“探親?”那守衛打量了一遍逢春,大聲說道:“里面的人,掀開簾子,我們要進行檢查。”
李景樂端放在膝前的手不自覺收緊,傅長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安心,掀開簾子探出頭:“我們是住在城西安華巷里的,此次是為了探望住在木陽的堂哥一家。”
守衛見他生得白白凈凈,穿著也得體,點點頭,手一揮正打算放行,一個虎背熊腰挎著刀的人走了過來。
“馬車內檢查了嗎,就這樣任意放行,出了亂子你擔當得起?”
那守衛一哆嗦,行禮道:“捕頭。”
“安華巷的?”捕頭掃了一眼傅長庭,“我也住安華巷,怎的沒見過你。”
“我們住在安華巷直走右拐的小院里,旁邊是家餛飩鋪子,家中的院子種了棵青梅樹,枝葉會伸出墻頭,可以被行人看到。”傅長庭笑道:“不知官爺家住哪個方向,帶我探親歸來,定上門拜訪。”
捕頭定定看了他一會兒,說道:“下來,馬車內需要檢查。”
“相公,這是怎么了?”一道怯生生的聲音突然響起,馬車外的所有人都愣了愣。
傅長庭眼里劃過一抹笑意,回頭溫聲安慰:“無事,娘子別怕,官爺例行公務罷了。”
“需要我下馬車嗎,咳咳咳。”
李景樂揪著手帕邊咳邊傾身向前,恰好露出一雙欲泣未泣的眼睛和白生生的半張臉,在看到馬車外捕頭的那一刻,又立刻退回去,像是被嚇到了。
傅長庭眉目間染上憂愁,對著捕頭說道:“我家娘子前幾日感染了風寒,官爺你多擔待。”
捕頭莫名其妙有了一種自己在強人所難的感覺,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就算是這樣,那......”
話還沒說完,另一頭傳來一陣騷亂,捕頭皺眉揮了揮手,示意放行,跑了過去查看情況。
馬車緩緩駛出大門,李景樂挑起簾子一角,向著騷亂那處望了望。
在城門不遠處,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李景樂正打算放下簾子,就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跌跌撞撞地從人群中跑了出來,懷里緊緊抱著什么,但似乎是因為體力不支,猛地栽了個跟頭,被沖出來的男人揪著頭發扇了兩耳光,懷里的東西也掉了出來,在地上滾了一圈。
就在此時,那人被扯得抬起臉,視線恰好與李景常撞上,四目相對,李景樂呼吸一滯。
那是個女孩。
男人的叫罵聲遠遠傳來:“死丫頭片子,活膩了是吧?還敢跑,你跑了誰還我銀子!”
不過一瞬女孩便移開了目光,抱著自己的頭承受落下來的拳頭,待打她的男人被城門的守衛制止住了,她立馬爬起來,抓起剛剛掉下來的饅頭往嘴里塞,模樣夸張得好像餓了十幾天。
傅長庭說道:“近兩年不是洪災就是旱災,很多農戶日子艱難,賣兒賣女的比比皆是。”
他見李景樂神色哀傷,說道:“若你不忍,可以去將她買回來。”
李景樂無力坐回去,苦笑道:“我連自己都顧不好,救不了別人。”想了想還是覺得郁悶,“朝廷不是會發賑災糧嗎?”
傅長庭諷刺地勾了勾唇角,說道:“朝廷忙著賑災別人,哪有空管他的百姓。”
馬車晃晃悠悠地行駛在路上,離閬州越來越遠,路上傅長庭向李景樂坦白了自己的身世,李景樂沒什么反應,畢竟先前便有所猜測,卻在最后聽到他說總是一個人時心臟抽痛了幾下。
“所以我那時就想著一定要帶你走,自私的留住你,有時候我會感覺自己是個囚徒,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太久了,看到一線天光就拼命追,要把它牢牢抓在手里才安心。”
傅長庭這樣說道。
“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李景樂低聲說道。
“不。”傅長庭歪頭看著她笑,“你就是最好的。”
“傅長庭,可是我現在真的不想考慮兒女情長。”李景樂面色閃過一抹痛苦,“我什么都沒有了,我好害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幫不了你也幫不了李景常,你再等等好嗎?”
“好。我等你。”
馬車停了下來,傳來李景常的聲音:“李景樂,你在馬車里嗎?”
這小子,又大呼小叫她的名字,李景樂掀開簾子跳下車,瞪他一眼:“沒大沒小,叫誰呢?”
李景常摸摸鼻子,叫名字叫習慣了,一時之間還真不好改口,待看到李景樂身上的裝束時,他嘴巴張大的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你......”
李景樂懶得理他,轉頭看到傅長庭也從馬車上下來了。
傅長庭已經換了一副冷淡的面孔,說道:“天色已晚,一直趕路身體也消耗不起,就在此地休息吧,明日一早,出發東昌。”
“是!”
馬車里藏著兵器和換下來的衣服,這也是李景樂不得不出聲阻止捕頭進來檢查的原因。
“枝枝,你不用害怕,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傅長庭靠在馬車邊,對里面的李景樂說道。
“我不害怕。”
李景樂悶悶的聲音傳出來。
傅長庭側頭,試圖從透過簾子看到里面的人,說給李景樂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枝枝,我一定讓你這一生平安喜樂。”
寧靜的夜晚,溫柔的情話,說不心動是假的,但是前路實在太渺茫了,李景樂捂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如鼓般的心跳,終是沒有應他。
不一會兒,傳來腳步離開的聲音,李景樂從簾子的縫隙偷偷看傅長庭的背影,眼眶一熱,想起了在山寨時她要去采白葛姜,傅長庭來找她。
那也是一個這樣的夜晚,月光皎潔,樹影婆娑,她暗暗發誓,若能平安歸來,就不再討厭傅長庭了。
原來那時候的煩惱竟然那么少,誰能料到如今是這樣一番光景,她又想梅花寨了,想阿爹,想大伯和小叔,想梅花寨的所有人。
又是步行又是騎行的,奔波了五天,終于抵達了東昌。
李景樂是這支隊伍里唯一的女子,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需得隱藏身份。
客棧內。
“喬裝成男子?”傅長庭的臉隱隱有裂開的趨勢。。
李景樂不以為意:“對啊,你不也說了,此去是為投靠,受人桎梏,這樣做是最好的辦法了。”
逢春見傅長庭面色猶豫,說道:“李小姐此計可行,入了東昌就盡量低調不要出現在人前,只要不被發現是女子身份就行。”
“可是......”
傅長庭還欲說什么,就被李景樂打斷了:“好好好,就這么說定了,你叫人去幫我買一下衣服那些,我們速戰速決,弄完趕緊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