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的香氣在屋內彌漫。沈識將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楚琳則拿起貓糧,嘩啦啦地倒進煤球的小餐盤。
沈識盛好一碗飯,遞給剛落座的楚琳。楚琳接過來,筷子一伸,夾起紅燒肉就往嘴里塞,吃得又快又急。
看她這副模樣,沈識停下筷子,無奈地笑了笑:“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p>
楚琳沒吭聲,只是埋頭專注地扒著飯。腦子里揮之不去的,還是剛才被摸頭時那點異樣的感覺。
“對了,”沈識想起上午的事,開口道,“下午我得陪張茹回趟她老家?!?/p>
“多久?”楚琳動作一頓,抬起頭。
“看情況。順利的話今晚就能回,要是耽擱了,可能得一兩天?!鄙蜃R估摸著說。
“哦。”楚琳應了一聲,聲音里透出些失落,隨即又低下頭,筷子在碗里無意識地撥弄著。
捕捉到那絲失落,沈識試探地問:“要不一起去?”
楚琳身體明顯一僵,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落進了星星。但這光亮只閃爍了一瞬便黯淡下去,她搖搖頭:“算了,店里得有人。你早點回來就行?!?/p>
“行,我盡快?!鄙蜃R點頭應下。
飯后,兩人收拾碗筷進了廚房。水流嘩嘩,沈識洗好碗遞給楚琳,楚琳利落地擦干水漬,碼放進碗柜。動作行云流水,透著長年累月養成的默契,廚房很快恢復了整潔。
下樓時,張茹已經收拾妥當,回到了睡療館。
玻璃門被推開,門框上的銅鈴清脆地“叮鈴鈴”響起來。
張茹進門就看見楚琳窩在前臺刷手機視頻,沈識則蹲在地上,手指輕撓著煤球的下巴。
“好了?”沈識站起身問道。
張茹點點頭。沈識抱起懶洋洋的煤球,塞進楚琳懷里:“我走了,照顧好它。”
“這話說的,跟交待后事似的。”楚琳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嘖,不是那意思。算了,走了?!鄙蜃R懶得爭辯,轉身走向門口。
就在他推開門的剎那,楚琳的聲音追了出來:“喂!記得給我帶點好吃的回來!”
沈識頭也沒回,只抬手比了個“OK”的手勢,身影便和張茹一同消失在門外。
兩人左轉,匯入人流,朝高鐵站的方向走去。
路上,張茹按捺不住好奇,側頭問道:“你們是男女朋友?”
沈識搖搖頭:“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她比我早出生幾個月,總愛擺姐姐架子?,F在嘛,是我老板,我給她打工呢?!?/p>
“這樣啊……”張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下午兩點半,高鐵抵達終點。走出車站,撲面而來的是與城市截然不同的氣息。狹窄的鄉間公路蜿蜒向前,兩旁是瘋長的狗尾巴草,在灼熱的夏日陽光下泛著毛茸茸的金邊??諝饫飶浡嗤梁椭参锏奈兜?,陽光曬在皮膚上,帶著點燥意。遠處,一片高低錯落的農舍輪廓逐漸清晰。
“我爸他就住在村口那棟兩層樓里?!睆埲愕穆曇粲行┌l緊,指向村頭一棟孤零零矗立的樓房。
那棟樓顯得格外破敗,墻體斑駁,周圍沒有其他房屋,像被遺棄的孤島。最刺眼的是墻上那個用紅漆潦草刷上的巨大“拆”字。
“危房?”沈識皺起眉。
張茹搖頭,眼神有些茫然:“我不清楚,很久沒回來了。只記得以前,它就很舊了?!?/p>
“嗯。你在外面等我,我先進去打聽一下?!鄙蜃R沉聲叮囑,他擔心張茹直面過去的陰影會失控。
沈識走近那棟危樓。恰巧有個扛著鋤頭的村民路過,他上前攔住,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過去:“叔,跟您打聽個事兒,這棟樓的主人,老張,現在在哪兒?”
村民接過煙,熟練地叼在嘴里。沈識掏出打火機,“啪”一聲幫他點上。
村民深吸一口,吐出煙圈:“老張啊?人早沒了。得有十幾年了吧。這樓前陣子剛評上危房,說是要拆了。俺估摸著,就這幾天的事兒了?!?/p>
“哦……這樣啊。謝了叔?!鄙蜃R拍了拍村民的肩,轉身快步走回張茹身邊。
“怎么樣?問到了嗎?”張茹急切地迎上來。
沈識看著她,緩緩搖頭:“你爸十幾年前就去世了。你不知道?”
這個消息像一道無聲的霹靂,狠狠劈在張茹頭頂。她猛地僵在原地,臉色瞬間褪盡血色,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父親竟然已經不在了?這么多年,她竟一無所知。
一絲近乎解脫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沈識冷靜的聲音打斷:“別想得這么簡單了。這消息破不了你的夢核?!?/p>
“為什么?”張茹的聲音干澀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困惑。人都死了,那糾纏她的噩夢根源難道不該消失嗎?
沈識在路邊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大石頭坐下,示意她也坐下歇歇。午后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夢核產生的直接原因,不是你爸這個人,而是你心里那份對童年、對一家三口美好時光的強烈執念和未解的遺憾?!彼M量放緩語速,讓話語更清晰,“因為那個巨大的遺憾一直堵在你心里,才滋生了夢核。那噩夢里的怪物,只是這個未成形夢核扭曲的投影。你需要的是真正釋懷,而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解決’?!?/p>
張茹眉頭緊鎖,眼神里充滿了迷茫:“釋懷?我還是不明白?!?/p>
“這么說吧,”沈識換了個思路,組織著語言,“夢核既然存在,就說明整件事的核心真相,你還蒙在鼓里。只有當你真正了解了你八歲那年的六一兒童節,到底發生了什么,你爸媽為什么最終失約的真相,并且能夠接納它、放下它,你心里的結才能真正解開,夢核才會消散。”
接著,沈識將目光投向了那棟危樓。希望那里能有所謂的真相吧。